“托徐娘子的福,还没死。”
刘羡默默的观察着徐苼,她很少有这样对他好说话的时候,并且开始显摆她那些带过来的礼品。
“前几日,我整理嫁妆的时候,就拾掇出个木头物件来。”徐苼手指尖的红棕色原木锃光发亮,还飘散着淡淡的木香,“你要不要?”
这块木材品质极佳,是连自己走南闯北都不曾见过的样子。
刘羡却皱了眉,冷言冷语:“徐苼,用不着你可怜我。”
第072章
春日尚好, 小娘子的容光正盛。
刘羡暗自揣测她来这里寻他说这些话的动机。他也不是第一次见徐苼,对面坐着的女人,一双杏仁眼, 皮肤白皙到隐隐可以看到青色的经脉。她和记忆中的父亲生的没有一丝相像之处。
“可怜你?”徐苼乐了:“我是吃饱了撑着。”
兴许是怕对方不信,她又补了一句。
“我与你虽有血缘上的关系, 但从未以兄妹的情意相处过一天。说的再难听些,你我都从未在一张桌子上用过饭。你说的可怜, 可真是天方夜谭。”
刘羡狠狠的掐了自己一下, “既然如此, 还请高贵的徐家娘子带着你这些东西离开这里!”
“我留在这里,让你心里难受了?”徐苼勾起发带的一角, 冷艳的不行:“那我可太愿意看到雅山公子抓心挠肝了, 今日呢, 我就呆在这里哪也不去。”
他再看一眼那双杏仁眼, 天真又烂漫。分明嘴里说的如此不近人情,可是徐苼依旧是含着笑的表情。
在得知父亲还有私生女在世上时, 刘羡也曾设想过, 她会是个柔弱的小娘子。
徐苼把该说的都说完了, 也没了继续讨好他的心智。索性,她把那木头往底衫一丢:“这东西, 与我而言无用。你既然不肯要, 那就丢掉罢。”
那上好的木头, 就被小娘子松开了手指, 掉到了地上, 发出咔哒一声清脆的响声。
而后, 徐苼又说:“毕竟是好木头,丢掉有些可惜。要不然, 就拿把火烧了?还能闻一闻味道。”
她微笑,那种扼制刘羡喉咙的恐惧感又来了。
徐苼,真的和柔弱没有一丝的关系。
“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她又微笑一下:“雅山公子又不要,那才是暴殄天物。落在我手里,闻一闻味儿已经是它最大的价值了。”
徐苼是有备而来,随身还带着火折子。
“雅山公子,你不介意我在你房子里放把火罢?”
他的目光盯得发直。
她这么一吹,橙红色的火星子就起来。红棕色的木头发亮的惊人,似乎在无声的呐喊着。
“真好看。”
刘羡扑过去,把货扑灭:“徐苼!你怎能如此顽劣!”
“雅山公子叫这么大声做什么呀?”徐苼皱了皱眉,捂了捂住耳朵,“哦。顽劣?我本来就是这样的啊?全东京城的人都知道,雅山公子怕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徐苼!别来这套虚的,你老实说你到底夭做什么!”
她半捂住嘴,漫不经心:“都说了我们兄妹没有在一块儿用过饭。择日不如撞日,要不就今天罢。”
“你是不是觉着我不会打你啊?”刘羡都要直接冲过去,把小娘子的衣领提起来,丢出去。
徐苼的眼眯起来,警告他道:“你看我是不是要把你的所作所为抖落出去?”
将他一军。
“要说就说!”
这是在威胁。刘羡可不怕。
“万一官家闻起来你为什么打人,那我只好说是兄长在教训不成器的妹妹。想来徐府没有郎君,被抄家的刘逆臣家里倒是有个。”
现在,换她把事情做绝。
又是谁给徐苼的勇气?
想一想,这人还会有谁。都是那个该死的池景州用金钱将徐苼的内心腐朽,让他本该不拘泥钱财的小妹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徐苼看着他嘴角,微微扬起,说:“雅山公子,你应该不害怕自己的身份被戳穿罢?”
府上都是池景州派来的人,在食物里下毒根本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徐苼和刘羡一块吃过饭后,她才知道自己的担心是多余了。
一桌子的素菜,根本见不到半点的荤腥。且刘羡根本不动筷子吃东西,临近快吃完了,上了一道生的绿油油根本没下过锅煮过的油菜,他才慢慢的吃起来。
“夫君吃的这么少,病如何会好呢?”刘静担忧的说道。
亏得这些年没有把刘羡饿死,他这一身的病恹恹的样子,完全是自己饿出来的啊!
徐苼看着一桌的素菜,本就没什么胃口。再对上刘羡干渴菜叶的样子,简直就是。
她放下筷子,没什么好语气的说:“公子这怕不是是要辟谷,修成仙人吧?gauge吃什么饭,怕是连水都不用喝了。”
刘羡脸黑的,不同徐苼说话。
刘静留了她一道吃茶过,徐苼打发李女使出去买了她爱吃的果脯干。
油纸包大大小小的放在桌子上,香味直往刘羡鼻子里钻。他小时候都在东躲西藏,吃一顿就没下一顿,便是树根他也啃过,根本不会去想东西好不好吃。
徐苼和他不同,就像是个贪吃的小仓鼠掉进了米桶里。她什么都想尝一尝。
春日的日光从窗户外头射进来,落在徐苼纤长的睫毛上,她身上自带着一股富贵气儿,就像是洛阳城里最鲜艳的牡丹花。
刘羡别过脸去,不想再看这个同父异母的小妹。
手指尖将肉铺撕开,一丝一丝的,而后推到他跟前。
徐苼语重心长的说:“吃罢,这是马记的肉铺干,我可喜欢了。”
所以,刘羡又想,当年若是有机会带走她,他也是不愿意她跟着他吃苦的。喜欢什么就能拥有什么,自有一群人捧着她,把小娘子养得又娇又可爱。
刘羡把手放在膝盖上,慢慢收起来,不管自己承认不承认。
那人,他的确是把徐苼养的极好。小娘子她眼里有光,不卑不亢,也会偶然露出柔软的一面,与人交好。徐苼和自己的确不是同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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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景州并不满意徐笙去见刘羡。
他放下折子的时候,赵晏正在嘀嘀咕咕的没完,“托徐娘子的福,福康帝姬和崔驸马一时半会儿和离不成。”
暗信被揉成一团,丢到角落里,他此刻是有些生气的。
池景州摁着头,看向赵晏,极是应付的回。
“知道了。”
新帝不着急言官的人选,倒显得他们这群底下干活的人,在尽做些无用功。福康帝姬和离不了,最高兴的要属皇太后。
兰昭明不知道在哪里听到的风声,彻底做了叛变,转投皇太后麾下。
在外面疯传新帝不择手段抢夺臣妻。因为,有人见到池景州和徐笙在宫外在一起,算是给疯言疯语提供了有力的证据。
皇太后打算借着这个,杀一杀池景州的威风。
“官家,您拿出些斗志来可好啊?别总想着和徐娘子风花雪雨的。”
但是,再这么下去,总不是那么回事。
“臣的口水都快说干了,这事已经拖延了很多天了。”赵晏皱眉,“官家您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做出决定?”
“你觉得雅山公子如何?”池景州忽然问道,“他合适么?”
这么,突然。
赵晏久闻雅山公子的大名,他想必是个很正直的人?他犹豫了下,“上回雅山公子入不了仕途,好像就输徐娘子的手笔。”
他纠正道,“把事说清楚,这是你家宣王妃做的,不要把这事赖在徐笙身上。”
那有什么不一样的?
要不是当初徐笙帮了盛雪玉,哪里会有后面盛雪玉动用娘家势力,为她上书。
池景州眉锋清隽,虽说在笑,但目光冷冷的,“总不能是因为宣王妃和雅山公子见过几次面,你就在吃干醋罢?”
“没有的事!”
赵晏想起家中母老虎,叫苦不迭,“成!臣没什么意见。”
那就算是同意了。
“那臣去把雅山公子底细盘查一遍,再把人带来福宁殿。”
池景州却抬了手,他打断了赵晏他的话,“不用如此麻烦,刘羡的底细,吾最清楚。这事,你不用再管了。”
这,就这么迫不及待?
他苦口婆心的劝,新帝都当他是在放屁,甚至还为了这事推三阻四的。好家伙!这都是为了给这人留空位啊!
雅山公子什么时候和池景州这么好了?
疑惑,更多的,他心里挺不爽快的。
赵晏想了半天那也是没想出个所以然。他停顿片刻,还是忍不住的问道了,“臣好奇啊!原来官家早有打算重用他?”
自然是如此。
他不把人接到身边来,怎么动手。反正能和徐苼坐在一块儿用饭的,只能是自己。
池景州坐在那处,不知在想什么事。赵晏只觉得官家的情绪一落千丈,那股儿阴森森的气势真的太可怕了。
“官家,您饿不饿,要不先用个膳事罢?”
池景州薄唇微弯,对着他道:“看来宣王兴致不错,还有心思用饭。”
就像是火星子点燃了茅草,一下子燃气熊熊大火。
黑色的烟雾像是成群结队的蝙蝠,向着赵晏处飞过来。坐在高高王座上的男人,狰狞的像是一只浑身充满煞气的恶鬼。
赵晏被盯得冷汗直下,抹了一把:“臣不饿,一点都不饿!”
女使提着食匣子进入了福宁殿,被赵晏挥手:“有没有眼力见,现在是用膳的时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