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丹姝温声道:“正是如此呀。兰华师姐是晅曜师弟在琼山遇见的第一位仙者,他会亲近您,敬慕您,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师姐若是总这般质疑晅曜的心意,他难免要心冷的。”
兰华想说,她对晅曜真没那个意思。而且她还是觉得,比起她,这位师弟还是更亲近黎丹姝些。
可黎丹姝说得言辞凿凿又情真意切,由不得兰华不信。
兰华红着脸道:“师妹不要打趣我了,我回头再劝劝师弟,他就算不见别人,也该见见你的,毕竟你那么关心他,连药都是你配的。”
黎丹姝哈哈了两声,没解释她是为了给两人创造机会才特意做了没什么用的药。
和兰华告别,黎丹姝看着兰华变化极慢的态度,自己也觉得是该再找晅曜谈一谈了。
夜里,黎丹姝悄悄溜入了晅曜的卧室。
此时已是深夜,大多数人都已陷入沉眠。
黎丹姝还想着若是晅曜也睡着了,她得把人叫醒,却不想她刚一回头,就瞧见了刚刚从床上起身、衣衫不整的晅曜。
大概是被迫躺着装病太久了,晅曜这个人瞧着都有些不耐烦。
他如绸缎一般的黑发披散在肩头,原本应当好好穿着的里衣松了系带,在他弯身穿鞋时露出了大片光洁的精瘦胸膛。
黎丹姝愣住了。
弯腰穿鞋的晅曜也愣住了。
幻境中的夜风也很真实。
和煦的夜风透过窗户钻入,调皮地在晅曜的发间与黎丹姝的衣带穿梭。
夜风恼人。
黎丹姝身手轻抚乱飞的鬓角,她瞧着浑身绷紧的晅曜,好心开口:“你需不需要帮忙?”
晅曜在夜色里看着她,夜色在他的脸颊上铺上了一层绯红胭脂。
晅曜羞恼道:“帮什么忙,你想帮我什么忙!?”
黎丹姝好脾气说:“帮你穿下衣服?”
黎丹姝老实道:“你僵了半天了,看起来很不方便动的样子。”
晅曜:“……”
晅曜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在琼山所有人都说他是最没常识的那一个,可自从碰见了黎丹姝,他倒觉得黎丹姝才是最没常识的那一个!
晅曜也顾不得其他了,他直接站了起来,恼怒道:“我是男人,你是女人。你看见一个男人衣冠不整,作为女人,不该即刻背过身去非礼勿视吗?你还问我要不要帮忙,黎丹姝——”
晅曜站了起来。
黎丹姝便看得更清楚了。
晅曜不愧是被琼山供着的少爷,即便用黎丹姝挑剔的眼光来看,也瞧不出他身上一处瑕疵。他站在月色里,如珠如宝,黎丹姝瞧了便发自内心地觉得,兰华不可能拒绝的了晅曜。
少爷便是性格再烂,他的外貌确是十足十的令人惊叹。
晅曜窘迫了两声,却见黎丹姝半点没有回应,甚至瞧着他更坦荡了,不由便从羞恼转成了真恼。他两三下系好衣服,又骂黎丹姝:“不知羞!”
黎丹姝都快被这个词评判出耳朵茧了。
她心道她也没对晅曜做什么啊?他们也就是拉拉小手的关系,纯洁得不能更纯洁,有什么羞耻的?
想想她对渊骨做的那些事——渊骨都不说她不知羞,他只会亮着眼睛说继续。
大抵魔域和上清天差别远超天地。
黎丹姝瞧着晅曜确实害羞的模样,也就不提醒他还光着脚了。她配合的转过了身去,让少爷有功夫收拾自己,同时说:“你要是觉得别扭,我不看你就是了。”
也不知这句话又哪里错了,晅曜竟在她身后陡然炸毛说:“你还想看别人吗!?”
黎丹姝:“我没……”话还没说完,她想起自己哄渊骨时做过的事,那句“我没看过”说的便那么利落。
她莫名有些心虚,改言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晅曜已经简单穿戴好了,看起来还是光风霁月的晅曜君,他哼了一声,说:“你知道就好。”
黎丹姝:“……”
黎丹姝忍不住喃喃:“这对话听起来怎么有些怪怪的?”
晅曜才不觉得有哪儿奇怪了,他穿戴好了,便走去黎丹姝身边问她:“你今晚怎么想起来找我了?”
他说的还有些含怒带怨:“你不是直接把我扔给兰华了吗?”
黎丹姝一听这话,立刻将原本的“我觉得你演得不好所以来指点你”给咽了回去。
她看了看少爷的神色,缓声说:“哪有的事情,只是前些天我也受伤了在养伤,这不刚好就来看你了?”
一听黎丹姝也受伤了,晅曜十分紧张。
他也顾不得其他,伸手就想要探探黎丹姝的神魂:“你受伤了?我动手的应该很及时啊,怎么还是受伤了——”
晅曜探到了黎丹姝的神魂,还是那副老样子,虽然没有更坏,却也没有更好,他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伤到对方。
他看起来忐忑极了,低着声音说:“你哪儿不舒服?”
黎丹姝看着他这幅全然忘了先前事的模样,心下微松,随口道:“没什么,受了点惊吓,所以才休息了几天。”
晅曜瞧着自责,他“嗯”了一声。
黎丹姝看着多少有些不忍,但这点不忍并不妨碍她办事。
黎丹姝拉着晅曜坐在了桌边,同他语重心长道:“曜君,咱们在李萱的灵府里也已经待了不少时日了,再拖下去,对李萱和我们其实都不是好事。”
晅曜想说他没事,不过想想黎丹姝的破烂身体,他严肃地点了点头。
黎丹姝见他认同,便继续道:“所以兰华的事情咱们必须着紧。我今日碰上她与她聊了两句,她竟然还没有将曜君您十足的放在心上,您是不是该再努力一下啊?”
晅曜可烦兰华了。
他从前没有见过兰华,只是知道她是个倒霉蛋对她有点同情心,如今见到了兰华,又被黎丹姝按着脑袋和她待一块,只觉得满心厌烦。
晅曜说:“她笨的要命,我懒得理她。”
黎丹姝一听这话差点心梗,她没忍耐住提了声音说:“她都这么笨了,你都骗不到她的心,你是不是更笨!”
晅曜骤然被她一吼,整个人呆在了原地,随后便委屈起来:“她要像你我也不至于那么烦她啊,这能怪我吗,这只能怪她!”
黎丹姝再一次被少爷的自我中心气倒。
她这会儿也没兴趣慢慢哄着教了,她干脆和晅曜摊平了谈。
黎丹姝说:“曜君,你要别人喜欢你,就不能指望别人配合你,一味要求他人忍耐牺牲只会惹人厌烦。你不喜欢兰华,所以你不在意她的心情,你只觉得她烦人,可是曜君,若是有天你有喜欢的人了呢,你也要你喜欢的人事事配合你,直到她厌烦透顶吗?”
晅曜哑然。
好半晌,他反驳说:“我又没有喜欢的人,你的假设不成立!”
黎丹姝:“……”
黎丹姝真是觉得自己疯了才会做出指望晅曜的事情来,她见晅曜不肯配合,心也倦极了。
她点了点头,说:“行,既然如此,我便不拜托曜君您来做了,我来吧。”
黎丹姝心想,要让一个女人爱上她不太容易,可要让一个女人喜欢上她,视她为生死之交,倒没那么难。若是兰华不能因为爱情陷入两难,因为友情陷入两难,也并非不可。
黎丹姝终于再次顿悟了求人不如求己的道理,她和气地同晅曜告辞,再没高声同晅曜说一句话。
晅曜慌了。
他叫了黎丹姝一声,黎丹姝却半点没理他,径自走了。
晅曜不免觉得委屈,他心想:他都没有生气黎丹姝要他去哄骗兰华,她凭什么生气他烦兰华这件事。
他还不能讨厌人了吗?
第二日兰华来给晅曜送药时,便瞧见晅曜以昨天的样貌在桌边坐了一夜。
兰华瞧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温声问:“晅曜师弟,你昨天又没有休息吗?”
晅曜懒懒抬睫,他原本连回答都不想回答,却不知为何想到了黎丹姝生气的模样,到底“嗯”了一声。
兰华见他这样便想要笑。
她将药端给了晅曜,同时说:“红珠师妹和我说你喜欢我,师弟你喜欢我?”
晅曜本想说:“我怎么可能喜欢你。”但他又想了想黎丹姝,继续憋了个“嗯”。
兰华这下是真的笑出了声。
她坐在了晅曜的对面,托着下巴问他:“晅曜师弟,你知道什么是喜爱吗?”
晅曜理所当然答:“喜爱不就是喜爱,有什么要知道的。”
兰华耐心说:“喜爱是需要知道的,师弟,你瞧见我的时候,会觉得高兴吗?”
——那自然不会。
晅曜瞧见兰华,就像是在看给李萱治病的药引,你对药引能有多少情感呢?
不过晅曜又想想黎丹姝,还是说了谎,他说“会”。
兰华不拆穿他的谎言,她继续说:“喜爱一个人是有很多具体表现的。比如说,你的情绪很容易跟着她走,又比如说,你瞧见她便觉得她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晅曜微微怔住。
兰华说:“喜爱一个人,便会想要时时刻刻地见她,更想要时时刻刻和她待在一起。见到她开心会开心,见到她伤心会难受。你会想要将所有最好的都给她,想要自己在她的眼中时刻都是最好的样子,也会想要自己成为她最重要的。”
“师弟,你夜间总是闷气难眠,你是为了谁在生气,每夜在站窗前又是想要看到谁呢?”
兰华不打扰晅曜,她慢慢站了起来,神色揶揄:“不管怎么说,毒火兽已经解决了,我们可以在游方镇无拘无束地游玩两日,我听说今晚游方镇就有灯节,师弟要寻我一起吗?”
晅曜本能拒绝说:“我还是——”
兰华点了点头,她毫不意外,甚至笑道:“我会约大家一起去,师弟若是伤好,不妨一起来。”
兰华走了。
徒留下茫然的晅曜。
喜欢这种感情,引风在教他七情六欲的时候,说了就不知多少遍。
人有喜、怒、哀、惧、爱、恶七情,眼、耳 、鼻、舌、身、意六欲,所以人心有七窍,存三魂七魄。人寻道,便是在这七窍与三魂七魄中寻一道心。
道可助人远离这七情六欲,至无欲之境,与天地同归。
“不过细数我界数千年,便从没有人当真能达无欲之境,便是昔年诸神皆在,也仍是为了欲求而将这天地都撕成了三份。足可见所谓无欲,并非人境能至。晅曜,你生而石心,不通□□,我本以为这是你身本为道的缘故,可现今看来,并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