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念头一出魏千屿便否认了,他今日可是突然起意拉着郎擎提前出门的,走的还是侧门小巷,郎擎被他拉起来前还在床上睡着,根本没机会给上官清清报信,更何况……跟着魏千屿从蕴水来隆京的御师都是他的人,又怎会被上官清清收买?
出了巷子,魏千屿实在没忍住瞥上官清清一眼,她今日倒是乖巧,默不作声地走在他身侧,半垂着头,一双眼也不知看哪儿。
“你怎么在这?”魏千屿问。
上官清清正盯着魏千屿走路时微微摆动的手出神,她眨了眨眼,心中泛起涟漪,想要去牵魏千屿的手,却因他这些天的抗拒有些退怯了。
乍一听他问话,上官清清顿时回神,带笑着道:“屿哥哥忘啦?这是我们俩以前约定的方式啊。”
魏千屿挑眉,显然不记得了。
上官清清道:“小时候家里管你管得严,齐管家不爱早起,所以你总是天不亮从侧门出来寻我去玩儿,然后让府里人谎称你在学习不让打扰。”
这种谎话偶尔会被发现,然后魏千屿受罚,听话了一段时间后再犯。
上官清清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亮了一瞬,忽而活泼起来,朝魏千屿靠近道:“你还说你喜欢与我一起玩儿,便是再被罚也无碍,每回被罚后见了我还会让我给你吹吹……”
上官清清的话没说完,魏千屿便因她突然地靠近往后退了一步,上官清清的兴致刹那冷了下来,话声也小了:“……吹吹就不疼了。”
小小的魏千屿与小小的上官清清,算是很好的玩伴。他是不成才的纨绔,家中给的压力奇大,在内被师父与父亲督促,在外又被同龄的孩童比较,只有上官清清每次与他碰面时,不会说那些让他反感的话。
上官清清记得,魏千屿说过他喜欢她。
他曾说过:“我最喜欢和清清在一起玩了。”
“他们罚我也不敢真动手,这些伤只是看着吓人,其实已经不痛了。”
“真的不痛了,你若不放心,便替我吹一吹,吹一吹就好了。”
魏千屿对上官清清说的每一句话她都记得,甚至十年过去了,他的性子还是没变,为了躲避某个人,便会选择在天不亮时从侧门离开。
只是这次他躲避的不是齐管家,而是他曾说过最喜欢的上官清清。
意识到这一点,上官清清又沉默了起来。
魏千屿觉得她很古怪,她说的那些过往他有些记忆,脑海中却不像上官清清诉说的那么美好。他也的确会为了避开齐管家选择偷偷跑出府,其中有几回是与上官清清一起玩儿的,但儿时的情谊又非男女之情,远不至于如上官清清这般,沉湎于过去无法自拔。
方才还兴致勃勃的人,不知想到了什么,这一瞬又如死灰,她如同提线木偶般跟在魏千屿的身边,成了那条乖巧的尾巴。
罢了,魏千屿心想,只要她不随意作妖,便随她跟着吧。
紫星阁通碑台前,魏千屿到得最早,天亮后,陆陆续续有其他人到场,魏千屿看见了与洛音走在一起的沈鹮。
他顿时扬起一抹笑,打算与沈鹮打招呼,可明云殿与蓬莱殿的弟子间隔了风行殿,眼看殿主将要出面,魏千屿也就没去打扰沈鹮了。
这三日,沈鹮一直在福卫楼里养伤。
上官家的事她听了两耳朵,小厮传得惟妙惟肖,似乎还有门路消息,说上官家的弟子此番在紫星阁的比试统统作废,是第一个被摒除在紫星阁外的氏族。
辰时过半,紫星阁大门打开,四位殿主首次同时出现在众人面前。
年龄最大的是青苍殿的殿主陈道之,鹤发鸡皮,又高又瘦,颇有些仙风道骨之味。
再是明云殿与风行殿的殿主,其中一人沈鹮还认得。明云殿主驭妖,是沈鹮当年最感兴趣的一类,她总往明云殿跑,自然也与当时明云殿殿主首徒李璞风有过几面之缘。
至于风行殿的卫矜,许是这人当初在紫星阁并不突出,沈鹮没听过他,也不记得有无见过他。
再就是年龄最小,气质却最冷的白容。
陈道之为年岁最长,此番也由他发言。
如沈鹮听到的那般,上官家的确摊上了事儿,此番朝天会上官家有三十六名御师分别通过了四殿比试,其中包括上官茹,却因瘴毒一事取消了上官家所有入阁机会,那三十六名御师也被紫星阁除名。
上官茹怕是早知此事,并未出现,反倒是上官清清听到这一消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再往后,发放御师袍与紫星阁腰牌。
陈道之道:“授以诸位御师袍,代表诸位要以御师的身份,维系人、妖间的安宁和平,授以诸位紫星阁腰牌,从今往后诸位的一言一行皆代表紫星阁,切记紫星阁的御师守则,要对得住御师身份,不可给紫星阁蒙羞。”
通碑台前,众人念出台上古老符咒以光化作的文字。
“沧海一粟,汇聚成海,众生芸芸,万物须臾,但天下之公为命,不定生死,无高下之分,无尊卑之别,只论善恶,大道之行矣。”
大道之行,在于他们。
“自今日起,紫星阁正式重启。”
苍老的声音并不高,这一句话却有千万斤的分量,沉甸甸地压在了众人的肩上,却也吹散了他们心间的雾霭。
“紫星阁御师修习第一步,入中融山,寻传承结界。”
此话一出,众人皆震惊。
陈道之说罢,便将场地留给了诸多弟子,由他们交头接耳,或兴奋,或激动,或紧张。
就在这嘈杂声中,白容冷淡的声音轻飘飘地传来。
“沈昭昭。”
沈鹮立时抬头,看向他,不解他为何叫自己。
众人目光之下,白容道:“比试场损坏两枚玲珑镜,价十两金,那是蓬莱殿之物,得赔。”
沈鹮:“……”
她暗骂一句脏话,白容这家伙,还真是不做人啊!
呜呜呜,她就剩十两金了。
第35章 入阁
传承结界听起来美好, 实则没那么简单。
宝藏多与危险相伴。
如今的紫星阁不比以往,众人都是从天穹国各地选拔而来的御师,修炼的方式和法术各异,若贸然分组进入传承, 一旦合作起了分歧, 陷入危险也会丧命。
紫星阁通碑台前的御师捧着御师袍,大多跃跃欲试, 也有少部分曾经为氏族弟子, 知晓其中利害关系, 颇为忧心。
沈鹮初闻这消息时震惊, 也想了许多, 但她此刻的心思不在进中融山上头。
已有弟子顺着殿主的安排走入紫星阁, 四殿之后都有屋舍,从此以后吃皇粮还发岁俸。
陆陆续续的人进入紫星阁,沈鹮还站在白容面前低着头掏袖子。
她的袖子里装了许多东西, 束袖一松开便传来叮铃桄榔的响声, 一会儿一个瓷瓶, 一会儿一面铜镜,再一会儿掉下几片符纸,找了半天就是没有十两金。
白容也不急, 他本就比沈鹮高,如今更是站在了台阶上, 眼眸半垂睨着沈鹮任由她磨蹭。
上官家曾给过沈鹮赔礼, 她拿了两锭金子,一锭十两。
第一锭金子, 在沈鹮得到钱的第一日便被霍引的妖色所惑,稀里糊涂给他买了七、八套绫罗绸缎做的成衣, 索□□卫楼不收她吃喝住宿的钱,她也就赖到了今日,还有一锭金子没动。
那金子就在沈鹮的眼皮子底下,若白容仔细看,甚至可以从她眼珠子里看见金子的倒影,可沈鹮掏了半天没用的东西,就是没舍得把它拿出来。
拿了她就什么也没有了啊!
从今往后入紫星阁,她没法儿随意在外捉妖挣钱,虽说紫星阁有岁俸,但那也得明年的今日才能发来,金子给了白容,就真的两袖空空了。
忽而一只白皙的手伸来,手里捧着一锭金子递给白容,沈鹮顺着手臂看去,瞧见了洛音仙女般的身姿。
“白大人,我替她交。”洛音道。
沈鹮十分感动,但也没有拒绝,她嘴上说着“怎好意思让音姐破费”,手上却已经将束带系紧,心里想着待她日后有钱了,一定还给洛音。
白容瞥一眼洛音,问她:“你是何人?”
洛音微怔,连忙拿出刚发的腰牌,正面是她的名,名下还有一行小字,记录她是今年紫星阁朝天会蓬莱殿的首名。
洛音道:“弟子洛音。”
白容挑眉,收下了她上交的罚金,什么也没多说,转身便走。
洛音奇怪道:“白大人怎会不认得我呢?”
不怪她会如此想,毕竟洛音是如今整个紫星阁中,唯一一个执王府荐信前来的。且她从蓬莱殿开殿之初一直到最后的比试,从来都是第一,赢得迅速且漂亮,加之她总一身白裙,分外惹眼,别说是蓬莱殿的人,就是其他三殿,也少有不认得她的。
更何况,白容还是他们蓬莱殿的殿主。
沈鹮尴尬地啊了声,洛音问:“莫非他记性太差?”
沈鹮摇头,认真地看向洛音:“不要多想,他就是目中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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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凡入紫星阁的御师,都要忘却自己的本家,从此以后只做紫星阁的弟子,但若犯事被紫星阁除名,或自请放出阁去,便不得再称自己为紫星阁的弟子。
四大殿中,唯有蓬莱殿今年所收的御师最少,住宿处也最空。
通过蓬莱殿比试的女御师只有七人,其中两名蕴水魏家的,一名银地的,两名风声境的,风声境一个是献州荐信而来,一个是古家的弟子,再就是沈鹮与洛音。
七名女御师,共住一方大院,大院中屋舍小苑二十所,她们可自己选择。
沈鹮自然想与洛音挨着,二人分别选了东一与东二两苑。
女御师本就甚少,还时常被那些男子看轻,她们七人能留下来都有些独特的本领在,但所有蓬莱殿的女御师都将洛音奉为学习与向往的对象,毕竟她可是此次蓬莱殿首名,狠狠打了那些男子一耳光!
蕴水魏家的女弟子虽没见过沈鹮,却听过她,毕竟沈鹮的荐信挂在了蕴水处,还与魏千屿有交集。
风声境的两名女御师知晓沈鹮本是风声境人,她们说话的口音也有些相似,难免会更亲近些。尤其是古家的那名女弟子,她本对沈鹮赢了她师兄而不满,可沈鹮与钱御师那一场比试之后她便对沈鹮彻底改观了。
投机取巧不算实力,可她破开幻境,敢于当着众人的面抵制御师对契妖使用瘴毒一事,却是十足的御师气概与品性。
风声境为妖之起源地,风声境的人在少数,妖却有很多,尤其是古家,他们自幼与妖为伍,将妖当做伙伴,最想做的便是改变妖与人如今不对等的现状。
自然,那些慷慨激昂的雄心壮志,不适合在他们寂寂无名时大肆宣扬,可古家的女弟子就是忍不住朝沈鹮投去眼神,她于内心认为,沈鹮与他们是一类人。
银地而来的女御师有些内向,但女子凑在一起便是要互帮互助的,她话少,却不将自己边缘化,几人互相照面后,也知道了彼此的身份,甚至按年龄排了长幼。
银地而来朱妙年龄最长,二十有七。
再是魏家的宋菲菲与程蓉,一个二十三,一个二十二。
而后是洛音与风声境的周思芸,她们都是二十岁。
沈鹮排第六,十九。
古家的古念最幼,年十七。
七个人都在大院的莲池假山旁坐着,迎着池面上吹来的风,也算互相短暂交心,更希望大家都能在紫星阁内长久地留下来。
入紫星阁第一日便是熟悉紫星阁的环境与规矩,阁中学习氛围开放,四大殿可以互相串门,也可以互相学习,古书楼除却最顶上那一层的旧籍不可触碰外,其他拓下来的书中内容可随意翻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