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天气已经变凉,是她做了一晚上的噩梦,太真了,感觉下体真的还在疼。
她喘了口气,半撑着端起床头柜上昨晚剩的半杯水灌了两口。电脑忘了关,她手指碰到键盘上,屏幕又亮了。
上面是她昨晚睡前浏览的内容,不知道什么时候关注的公众号,发了一篇题为“每一个子宫都有血泪的故事”的文章,她点开看了一点,困了,就那么睡着了。
估计是看了这么篇文章才想起之前的事,不然她已经忘了这个她一直带着的秘密。她不知道别人是不是也有这样隐秘的不能为外人道的痛苦,但是她曾经确实因此备受折磨过。
心理的恢复期远比身体的要漫长。
洗衣机在工作,声音频率整齐的震动。
她空档在吊带外面套了件灰色的帽衫,下面是短裤,脚上却套着厚袜子从卧室出来。
果然,陈妹婷一大早就在洗衣服收拾屋子。
不过,今天是周二,她不是应该上班吗?安平打开房门,伸懒腰,打哈欠,行云流水:“你今天不上班?”
陈妹婷正动作鬼祟地将泡菜坛子往客厅的茶几上搬,她是怕吵醒安平:“之前同事跟我换班,她今天替我。饿不饿你?”
安平已经习惯她黏黏糊糊的海南口音,和但凡说个问句都要倒装的语法。尤其是她在跟家里人打电话说海南话的时候,安平觉得她简直立马置身泰国,嘴里还吃着咖喱,味道太冲了。
陈妹婷是她的合租室友,在两公里外的爱尔眼科医院做护士。
土生土长的海南人,后来到北京读书,又没留在北京,反而来了这儿。这是安平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南方妹子,首先体型上她是符合安平对南方妹子的玲珑娇小印象的,两人站一起,就是最萌身高差。
安平看了眼她在鼓捣的东西,咽了咽口水:“吃啊,但你那个黄灯笼辣椒太辣了,给我少放一点。”
她挤进两人卧室中间的洗手间刷牙洗脸,小天鹅的滚筒洗衣机把浴室的半边占掉了。安平侧着身在洗手池边咕隆咕隆,等她洗漱好出来的时候陈妹婷已经做好早餐在找下饭的电视节目。
哦,对了,她有一点打破了安平对南方妹子的刻板印象,就是不怎么白。
她盘坐在沙发的另一端,拿起盘子里的夹馍,咬了一大口,太满足了。大饼是她喜欢吃的,里面的黄灯笼辣椒和泡菜是陈妹婷喜欢吃的,她还给她煎了个鸡蛋。
“明天我早起给你烧个我们老家常吃的羊肉汤。”安平笑。
她两坐的长沙发是房东留下来的实木中式沙发,两人挪到了窗户旁挨在暖气边上,阳光进来,正好能直直照到人身上,暖烘烘的。茶几也是实木的,很大很实用。
电视挂在墙上,除此之外,客厅再没有任何家具,剩下的就是陈妹婷养的植物,整整齐齐摆在墙边,这会太阳透过遮光帘,植物的影子在墙上舒展,很美。
陈妹婷问安平:“你已经休了几天了,什么时候接下一个团?”
安平拿过碟子,吃掉嘴里的食物:“不知道,最近生意也不怎么景气,淡季,旅游的人少。”
她毕业就在本地一家旅行社做地接,到现在也三四年了。她觉得自己进入到了职业倦怠期,前三年疯狂带团攒钱,没什么感觉。现在年龄上来了,再加上行业的原因,她有点疲惫,也没了方向。
安平划拉着手机:“今天我要去看几套房子,看能不能碰碰狗屎运。”她还弄了个安居客的房产经纪人账号,利用带团攒下的大爷大妈们的人脉找房源,兼职卖卖房子。
陈妹婷找到一个美食节目,讲的是顺德,旁白的男声很下饭。她说:“我们医院也是,工资不涨,活越干越多。”
安平用纸巾擦了下嘴问她:“你周末相亲怎么样?”
除了工作没啥起色,她们在人生历程上好像也马上要被滞后了,朋友圈里的同龄人不是晒晒香车宝马,就是在排队发婚礼纪的链接。
当然她们也到了疯狂被催婚的年纪,陈妹婷的小姨给她介绍了一个在北京上班的海南人。
她摇摇头:“周末一起吃了饭,但是他也不积极,我发消息问他到家了没?他说到了,就没了。没看上我吧,应该。”
安平拍拍她肩膀:“没事,实在不行我们两在这屋子里凑活过也行。”
陈妹婷表示:“听天由命吧,姻缘我也强求不来。相了这么多次了,也没有遇上合适的,估计月老忘了给我拉红线了。”
合适的?概念太大了。
安平把电视的声音调小问她:“你是想找男朋友还是想找老公?”
陈妹婷视线从黄灯笼辣椒的配料表挪到安平脸上,茫然:“我也不知道了,但是出来相亲的男的,都是来找老婆的。”
恨不得见完面,面子上勉强过得去就立马配种。
刚开始相亲的时候,她势必要找一个各方面契合,能够携手共进的人,但后来发现遇上一个这样人的概率大抵跟暴富一样难。
尤其是她在相亲时期待的是跟对方能建立起舒适、包容的亲密关系,但是坐她对面形态各异的男士们,目标非常明确:看她适不适合结婚。
体制内的嫌她不是体制内的,不是体制内的嫌她赚得太少,长得稍微能看过眼的又瞧不上她的脸蛋,剩下的她又瞧人家不顺眼。
所以,她到现在都不明白是什么原因让安平跟已经订婚,马上就要扯证办婚宴的男朋友分手了。而且她还见过对方,长得很周正,鼻梁高挺,搞体育的,身材也很好,脾性看着爱笑也温和。
她挑眉问:“我实在好奇,你之前一直闭口不提,我也不好问,你跟林老师为什么就分开了?”
她觉得太可惜。
那段时间,也就是去年下半年,安平已经把她所有的东西都打包搬过去婚房了。两人都开始张罗着给她找新室友了,但是她又冷不丁搬回来了。
然后她就看安平每天各种电话,退预约好的婚纱照,退酒店,退喜帖。每天还要应付她妈妈的夺命连环 call。
安平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一愣,皱了皱脸傻笑:“秘密。”
陈妹婷很识趣:“sorry,我不问了。”
“嗯,”安平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我挑个好日子告诉你。”
那就是她并不打算说出来,陈妹婷觉得安平和刚见面的时候不一样了,她看着好像是柔和了,但她总觉得那柔和是假象。
是尖利,但是那尖利在哪里,看不见,摸不着。
“我就是觉得很可惜,随口问问。”
安平笑:“你知道我们大四毕业的时候上职业规划课,辅导员发了表,让我们填自己以后想从事的职业,我在上面填了什么吗?”
陈妹婷眼睛巴巴等她自己说出来。
安平说:“当老板。”她哈哈笑,“我当时真那么想的,我觉得当老板肯定挣得更多嘛,现在老板也没当成,工作也不入流。”
所以,遗憾和不如意是常态。
陈妹婷垂头:“我也是,原本想毕业就回岛的。可我爸妈只偏着我弟弟,他又不争气,总是闯祸,闯祸又要我擦屁股,我就不想回去了。”
安平摸摸她脑袋:“天气冷了,等我晚上回来扛个羊腿,炖羊吃。”
“我想吃海南酸粉。”陈妹婷抗议。
安平站起来穿拖鞋:“那就我煮羊,你煮酸粉,然后酸粉配羊。”
两人哈哈大笑,安平看了眼时间:“我得打个电话。”
之前认识的一个阿姨,有套房子要卖,让安平给她挂网上。
她想起这阿姨之前还给她介绍过对象,说是她外甥,自己开公司的,家里父母健康,家庭条件很好,人也长得仪表堂堂,就是没时间谈恋爱,耽搁到现在了。
条件这么光鲜的人,尤其是男人,还需要相亲解决个人问题,沧海遗珠的可能性小,带着什么缺陷的可能性更大。
安平想着聊聊就聊聊吧,加了微信。
然后就是她发了个:“你好!”
对方更吝啬就回了一个字:“嗯。”
没下文了。
她想起这茬,翻到和那人的聊天界面给陈妹婷看:“我这也有个没下文的,看来也没看上我。”
陈妹婷笑:“你小心点,诈尸了有可能。过个几天给你发一句你好,再过段时间又想起再发一次。”
她有个相亲对象就这样,每次聊天没聊几句,就说要睡觉吧,谁天天七八点睡觉。摆明了就是不想聊了,你说他不想聊吧,偏偏隔个几个礼拜又发一次。
安平笑着打电话,是那个阿姨给的号码,她最近不在这儿,让安平联系她外甥看房子。
电话接通,她礼貌地打招呼:“您好,先生,我是赵阿姨的置业顾问。”
那边声音听着不清明,应该是刚醒来。
“嗯,中介。”
没啥毛病,安平笑嘻嘻:“我想问一下您今天早上有没有时间,我需要在赵阿姨兰亭那套房子拍一下照片,如果你方便的话,还麻烦帮忙开一下门。”
对面似是在考虑自己有没有时间,半晌他回:“十点到十一点之间,过时不候。”
“我确认一下,您的意思是十点到十一点您都在房子里嘛?”
“我住这。”冷冷的。
听着就是个脾气很臭的。
“一定准时到,谢谢您。”安平等着对面挂电话。
对面又没急着挂,她又等了几秒,想动手点挂断键,通话页面瞬间又结束了。
第31章 chapter31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挂了电话,安平紧赶慢赶收拾好过去正好十点十分。
兰亭的房子也是旧的干部家属楼,跟她们租住的那栋一样,都在一个片区,隔着不远,她骑了电瓶车,过去十分钟的路程。
安平刚下了个八楼,又爬上四楼,站在房门口腿还在打颤。
她敲门:“您好,先生,我是赵阿姨的置业顾问。”
大概有个多半分钟,里面才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接着厚重的门板被拉开,安平看见里面的人,有一瞬的恍惚。
刚才途径建新路的时候,两侧银杏树全都黄了,叶子簌簌坠落,在路栏边聚起来,还有些在路上跟风跑。北方的秋天是迥异于任何一个季节的,风带着季节独有的温度和气味。
凉爽中一点萧瑟,细嗅里面还带着枯叶和果实的味道。半冷不热。
眼前的人就给人这种感觉。
她对王培清的记忆停留在了那个冬天,现在他又冷不丁站在她面前,安平还是有点唏嘘。
不过她笑脸相迎,看他一眼,然后说:“原来赵阿姨的外甥就是你,我现在进去拍照方便吗?”
王培清身上看似很随意地穿着一套灰色的居家服,他松开把在门关上的手,让开入口的位置,并没有接话。
安平从包里掏出鞋套,撑着门边套脚上,进去先左右看了看,了解了一下构造和采光。
王培清盯着她背影看,她头发依旧很长,微卷。前额剪了点刘海,以前她脑门光光的,看起来有点直愣愣的傻,现在那点傻气被刘海遮住了。
安平转了一圈,这房子房本上的面积九十多,但是老单位房,公摊面积小,里面实用面积还是很宽敞。
王培清站在客厅中间,不说话也不走,安平开口:“你可以忙你的,我拍完就走。”
潜台词是:你有点挡道。
王培清不屑跟她玩这种打字谜的游戏,朝卧室里面走:“请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