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吗。”她微微一笑,“记性不太好,忘了。”
岑屿眼神暗下来。
渝晚这个人他不懂,他只知道她从没给过小池一丁点的关心和爱,最后却在小池的葬礼上沉默落泪。岑屿注视着她有些苍白脆弱的面容,看着她兴致盎然的目光,忽然想起了那个葬礼。
那时候她在想什么呢?
她那滴眼泪,究竟是后悔还怜悯。
而渝晚瞧着何池被养得红润的脸,脸上露出了病态的诡异笑容,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们一眼,“……哈。”
“原来你喜欢他。”
岑屿看着她,皱起了眉。
渝晚又发什么疯。
渝晚漫不经心地玩着指甲,“何池,你也喜欢他吗?”
她眼里是质问,又是讥笑。
何池被她问得心跳漏了一拍,呼吸有些急促。他蓦地站起来,手背在身后,低着头认错,指尖几乎快陷进掌心,“没有。没有喜欢他。”
渝晚似笑非笑,“没有就没有,你这么激动做什么?他这么大一个人,我又不能拿他怎么样。”
“只是小池啊,”渝晚语气温柔至诡异,“你是不是忘了些事?需要我替你想起来吗?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能忘了呢。”
她遗憾叹息,“还去喜欢人,你有什么资格?”
何池脸色瞬间惨白,他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喃喃道:“……我没有。”
我知道我不配,所以我没有。
渝晚此刻的眼神带着莫名扭曲的快意。
岑屿看着何池苍白的脸色便慌了,他上前圈住何池,看向渝晚,“他有没有资格不是你说了算!”
“我何家养他这么久,说他一句又怎么了?你一个外人,也配和我指手画脚?”
何池已经撑不住了,只能靠岑屿的力气勉强稳住身形,岑屿顾不得渝晚,紧张地看向他,“小池,我们先去看看医生好不好?是不是难受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母亲。”何池靠在岑屿怀里,对上渝晚的眼睛,白着脸出声,“……当初你毫不犹豫地选了哥哥,倘若我没有活下来,你会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后悔?”
他好像死过多次。
都过去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他死过无数次,又失去过无数次,被放弃过无数次,也被憎恨过无数次。
渝晚转过头,正对上何池破碎的目光。他的眼睛不似从前,而更像一个长途跋涉千里的青年。
狼狈、苍白,像一个水晶。
渝晚久久不出声,何池有些恍惚。
那些年到底是过去了,一切都随着时间的流逝粉碎凋零,什么也不会留下,连伤疤都已经愈合。
但真的就已经好了吗?
他耿耿于怀的从不是渝晚选的何度,她没有错,如果是他,他也想用自己来换何度好好活着。
……只是她太狠绝了。
连离开的样子,都是那么的坚定,仿佛她的身后被枪指着的何池十分的微不足道,跟她没有任何关系,所以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他只是难过。
即使后面他活着回来,他和渝晚站在警局对视,她既没有欢喜也没有惊讶,更没有给他哪怕一丁点儿的安慰。警察在问着她些什么,她目不斜视,坐得端正,警察合上笔录本,对渝晚说,“小孩儿受了点惊吓,别的就没什么了,回去好好照顾他安抚一下。”
渝晚温婉地笑起来,“我知道了,谢谢。”
“我们应该做的。”
渝晚缓缓收敛了笑容。
小男孩隐忍着泪水拉住渝晚的衣袖,抬头望她,“……妈妈,我们回家吧。”
她只是淡淡看着他,“走吧。”
她站起身便迈开步子,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举手投足都很优雅,却没有回头看一下失而复得的儿子。
他跟在她身后,无声地流着泪。
……我只是想要你抱抱我,妈妈。
你选哥哥没关系,你没有回头没关系,你不曾安慰我也没有关系。但我只是想要你的一个拥抱,像你接哥哥回家一样,蹲下身来抱住我,告诉我说,“没关系,我们回家吧,妈妈带你回家。”
我只是,想要你抱抱我。
像无数次你对哥哥那样。
何池不明白,为什么渝晚在何度面前和在他面前判若两人,为什么她会这样区别的对待。他和何度都是渝晚的孩子,他们没有什么不同。
可是渝晚就是对何度事事关心,对何度面面俱到。
对何池呢?
她冷漠、淡然、毫不在意,她不会给何池温暖的拥抱,不会接他回家,不会给他挑新衣服,不会叫他宝贝,不会在生日时给他亲手做蛋糕,也不会在乎他是不是生病是不是难过是不是不开心。
她只会在无人的时候将他关在没有一丝光亮的房内,扯着他头发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他不配。他也想过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可到最后他也不曾得到答案。
他揪着岑屿的衣服,指尖用力到青白,“是我做错什么了吗?为什么、为什么您永远这么对我?”
他好像忽的从混沌中清醒了片刻,过往的那些碎片清晰又让人疼痛。
渝晚低低笑了笑,再出口,声音蓦地变得尖锐,“你问我你做错了什么?!那我还想问你我究竟是做错了什么你们所有人的都要这么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