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说淑妃是柔婉之美的极致,那华妃就是明艳之美的极致。
但光华太盛,难免显得凌厉。
她本身也是这样的性子,便总是叫人不敢直视。
泪痣含有凄美的诗意,恰能缓和这种凌厉。
她果然是很认真地想要做出改变,而做出这种种改变的缘由,也必然是因为嫁给他,知道他不喜欢太过强势的女子,才收敛自己,想法设法地改变自己。
皇帝想到此处,心中如有暖流。
他提笔,手极稳地在秦玉逢的右眼底点了一下,一触即离。
见主子聚精会神地对着镜子打量妆容,蓬絮及时地对皇帝进行了商业吹捧。
“圣上好厉害,娘娘这泪痣就跟的一样。若不是各宫已经见过娘娘了,他们怕是都要以为是天生的!”
皇帝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华妃生得美,如何打扮都好看,内务府新制了一批宫花,款式较以往有了些新意,晚些叫他们送来给你选。”
新制的宫花,本就是准备给新妃的。
但其他人要到明日才进宫,要分也该到明日一起分。
虽说到明天也会是秦玉逢头一个挑选,但早上一日,所代表的恩宠就大有不同。
可以说,秦玉逢仅仅花了三天,就叫原本对她充满抵触的皇帝,变得对她十分满意,甚至是喜爱。
华妃娘娘并不是很在意这件事。
谢了恩,将要上朝的皇帝皇帝送走,她就利落地出了宫。
直奔长乐宫。
淑妃今日也起得早,昨日的事情让她生出十二万分的警惕来,因而打算直接等在纤云宫到凤藻宫的必经之路上,等着华妃一块去请安。
谁知道刚打算出门,就撞见了走进来的华妃。
“念霜,你瞧我这泪痣点的如何?若是好看,我便天天点。”
淑妃刚因被唤了闺名而皱起的眉,下一刻就因为瞧见对方右眼下鲜红的泪痣而陷入怔忪。
她想起自己还在闺中时,因为认不出人,母亲会特意画很粗的眉,父亲会在下朝也一直穿着官服,兄长的每件衣服都是蓝色的。
但这些都在她嫁入王府之后远去了,入宫之后更是再也不能提起。
有疾者不可参加选秀,更不能为妃。
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同,她处处小心,花费心力记住每一个见过的人的特点,连身边侍候人都瞒着。
如今却又有人愿意为她在面上点朱砂。
“好看。”淑妃轻声说。
叫闺名而已,多大点事。
第8章
新人进宫的第一天,也就是秦玉逢进宫的第四天,她终于见到了自己的掌事女官。
掌事女官名为寻善,年二十九。
对方原先在先帝和妃宫里侍奉,很得青眼,因此在二十五岁的时候没有被放出宫,而是被封了女官。
然而女官还没当满一年,先帝就没了。的遗诏,有儿子的妃嫔要出宫去王府住。
和妃跟年仅五岁的十九王爷出宫,只留下她在宫中。
秦玉逢对和妃的印象是先帝晚年的宠妃,家世比如今宫里的任何一位嫔妃都不如,为人很是低调,也很小心谨慎。
这算是那几年妃嫔中的常态。
毕竟先帝跟他的妻子德昭皇后都是狠人,在他们手底下讨生活,必然得老实谨慎。
所以她对寻善给和太妃当过女官的事情并不在意。
她比较在意的是,对方为什么会在她入宫的时候恰好病了,还是见不得人的病。
又为什么仅仅三天,就能见人了?
很值得人警惕和思考啊。
秦玉逢对这件事给予了充分的重视。
她去见病中的寻善时,把四个大宫女全带上了。
寻善躺在床上,身上足足盖了三床被子,一动不动地平躺着,宛如一具尸体。
屋中充斥着刺鼻的药味。
温慧一闻便变了脸色,将所有的门窗都推开。
她的动作惊动了躺在床上的寻善,寻善猛地掀开被子,抓着床边对着几人,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声音:“娘娘快走,不要靠近奴婢……”
秦玉逢非常配合地猛退三步,转身就走出了屋子。
她被温慧拉着站在大太阳底下,隔着门对寻善地说:“今日不是你让人传话说,希望见本宫一面么?”
寻善发出剧烈地咳嗽,好一会儿才传出细若游丝的声音。
她断断续续地讲着,门外的人仔细地整理了她话里的意思,并且不停地确认和询问。
花费了不少时间,她们才整理出事情的经过。
在秦玉逢入宫的那天,寻善还安排过物品的布置,但到下午的时候突然有些不适。
她手底下有个叫采芳的宫女,对方自称家里有极为好用的土方,先前托太医院相熟的人给配了药治风寒,还没有喝完。
宫女看病主要靠抗,要么就是主子恩典,当时秦玉逢还在进宫的路上,自然不可能帮她喊太医。
而且风寒是需要避讳主子的病,说不好就要丢了掌事女官的身份。
寻善便喝了采芳给的药,安排完剩下的事情,让人替自己向娘娘告罪,先行回去休息。
谁知道第二日起便起不了床。
采芳一日三顿给她喂药,她病得却越来越重。
不肯喝药,对方就会掰开她的嘴给她喂。
今日对方喂完药之后说“华妃娘娘觉得你空占着掌事女官的位置却不做事,打算给你挪出去,你可得好好求情”,寻善就意识到自己这病有问题。
所以在秦玉逢带着人进来后,使尽全身的力气阻止她们。
秦玉逢看了温慧一眼:“你方才开窗通风是为什么?”
温慧:“那药可不是中原土方,是西域的秘药。能够使人变得虚弱,易感疫病,易为邪鬼上身。”
也就是降低人体免疫力,成为病毒的温床。
怪不得仅仅三日,寻善便成了这副模样。
秦玉逢又往太阳底下挪了半步,脸色发冷地说:“星璇,去唤万向真来。”
万向真是纤云宫的总管太监,体态微胖,说话和气,常一副没有脾气的样子,但能当上一宫总管,肯定不简单。
日子不长,她还未能摸清对方的深浅,便几乎不吩咐对方做事。
万向真一路小跑地赶过来,恭敬地问:“娘娘找奴才,是有什么吩咐么?”
秦玉逢:“寻善病的这几日,你可曾来看过?”
他脸色一变,直接跪在地上说:“奴才未曾来看过。但大约猜到寻善是得了风寒,我若是来看了,发现她得了这样的病,就必须得按照规矩将她迁出纤云宫。”
“寻善一向与人为善,性情敦厚淳朴,若是临时换了掌事女官过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她又身子骨扎实,奴才以为她很快便能好起来,便只当不知。”
“如今惊扰了您,是奴才该死,请您责罚。”
因为担心秦玉逢过于跋扈,搞得后宫鸡犬不宁,皇帝给她安排的掌事女官和总管太监都是性子不强,听话懂事的。
这类人在宫里很难过得好,所以二人都很珍惜这个机会,常互相照应。
秦玉逢看了万向真好一会儿,确认他说的话不假,便说:“倘若她得的是时疫呢?”
要特意喊她进屋去“看望”,自然是想对她下手。
寻善的病最开始可能是轻微的风寒,到后头,便必然是传染性极强的病。
这类疾病在此时被统称为时疫。
时疫治好的可能不大,而且一经发现必须立刻送出宫去,或是送去偏僻之处自生自灭,死了之后只能变成一摊骨灰。
万向真听到这句话,直接狠狠地磕到地上:“那便是,我等死不足惜。”
“先别死吧,你去找找采芳的尸体,自己不要碰,命人掩住口鼻,将尸体放到太阳底下暴晒,然后去请慎刑司的人来。”
“嗯,暂且将寻善的事情当成风寒。既然你觉得其他的掌事女官不如寻善好共事,本宫就会让人治好她,再好生地回来做纤云宫掌事女官。”
万向真瞪大眼睛,又猛地磕了三个头,千恩万谢地站起来,也不问她怎么知道采芳已经死了的事情,转头麻利地去办事。
温慧四人却是好奇地问起来。
温慧:“娘娘怎么猜到,奴婢能够治好时疫的?”
秦玉逢瞄了她一眼,笑:“若是不能,你该拉着我跑,而不是仅仅站在太阳底下。”
阳光虽然能杀菌,却也没那么妥当。
而且对方的神情态度,显然是没把时疫看得太严重。
“大人猜到有人可能会在这上面做文章,所以早早地备了许多特效药,只是贵得很,您要用么?”
秦玉逢再次在心中感叹“这才是真正的穿越者主角吧”,随即摆手说:“用吧,反正舅舅不差这点钱。”
壁水:“那娘娘是怎么猜到采芳已经死了的?”
“采芳陪了寻善三日,怕是也已经染上病,今日又完成了喊我过来的任务,自然到了该死得干净的时候。”
几人听她的语气带着两分嘲讽,心知她是看不上这种做派。
再联想到寻善病得如此厉害,她都打算将人治好再带在身边服侍,不由心中安定许多。
能跟着一个看重人命,不糟践人的主子,对她们这些人来说,已是要向佛祖观音还愿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