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昭默不作声,他匆匆转身道:“谢谢医生,我、我先去办入院。”
等到把人先安顿下来,沈南昭匆匆跑去了大厅办入住,他掏出了所有的零钱,以及那张崭新的银行卡,漫长操作后,里面穿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员表情为难,她抬起头,委婉的提示从扩音筒里传出。
“小同学,还不够哦,还差三百一十九。”
沈南昭一愣,他犹豫片刻,垂眸道:“麻烦问下,那张卡里有多少钱呢?”
“一千六。”里面的工作人员看了眼电脑,她关切道,“你家大人呢,没有来吗?”
“一千六。”沈南昭低声重复了一遍,他像是被抽干了浑身的力气,几乎是踉跄着扶住了前面的大理石台面。
是啊,本该这样的,他不是早有预料么?又在期待什么奇迹呢……只是在十八岁,按照约定被抛弃了而已。
射灯的光亮反射在漆黑的台面上,浑圆刺眼,像是远古神话里的七个太阳——他成了没有弓箭,在烈日下炙烤而亡的后羿。
“还差三百一十九吗?”
没有时间给他消化,沈南昭面无表情地确定道,随即掏出了手机,下意识翻到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可就在按下拨通键的那刻,他几乎丧失了呼吸——什么时候,他那么依赖那个人了……
耳畔骤然响起了一道惊雷,震耳欲聋,彻底撕裂了他所有的意志与伪装,手机霎时变成了滚烫的烙铁,差点让他拿握不住。此刻的他悚然发觉,不知是什么时候,他潜意识里感觉只要秦轲在,一切困难都能迎刃而解。
屏幕上的号码如此熟悉,它就像是一个甜美的诅咒,仿佛念出来就能同暗处的魔鬼交换,换得鲜花美酒、换一条坦荡的明路。
可谁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一支燃烧过半的蜡烛,或是寒冬里小女孩手中的火柴,燃尽了就没有了。
那么,现在他手中的,会是最后一根火柴吗?
啪嗒——
一滴无色透明的液体溅了上去,沈南昭看着屏幕上的名字被水迹遮掩住。
奇怪,房子里也会下雨吗?
他的眼前模糊一片,看不清任何事物,随即整个人被罩在玻璃罩里,与外界一切隔绝。
一个未知的魂灵驱使着他按下返回键,他几乎是逃一般地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喂,小沈,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很快,电话那头传来了大大咧咧的声音,其间还掺杂着几句孩童的嬉笑,听得出那边是一场热闹的家庭聚会。
沈南昭听着自己轻浅的呼吸声:“张宇天,有件事要请你帮忙了。”他脸上是泪痕,但语气没有一丝异常:“能不能借我五百元,下个月就还你。”
“当然可以。”张宇天果断答应,可随即他反应过来,“呃,怎么了呢?你怎么突然要这个……”
“临时有用,我手头不够。”沈南昭停顿片刻,他嘱咐道,“这件事帮我保密,别告诉秦轲。”
“啊?”张宇天彻底懵逼了,南昭向他借钱都不问老大,好奇怪哦?但他向来大大咧咧,从不想那么多。
此时一种“兄弟有难、两肋插刀”的江湖义气充斥胸膛,他立下军令状:“你等我啊,马上转你!”
挂断电话,他果然收到了来自张宇天的转账,简短回复了“谢谢”后,他终于凑齐了入院的预付金。
等到办好了手续,将票据拿到了手里,沈南昭重重吐出一口浊气,他累极了,颓废的气息由内至外地散发出来,像是一朵蔫败的玫瑰,倚在墙角苟延残喘着。
他揉了揉脸,深呼吸后,再度拨通了那个电话:“喂,秦轲。”
“南南,怎么了。”清朗的男声传来,信号复原的声音总是缺了几分温度,恰好一阵风从脚下袭来,沈南昭觉得有些冷。
他清了清嗓子,语气平常道:“没事,就是和你说下,明天早上我有事,不用等我了。”
“嗯,要提前走吗?”秦轲很有耐心,他的尾音微微上扬,隔着手机沈南昭都能感觉到那人弯起的眉眼,“我可以调好闹钟,勇敢地爬起来,和你一起去。”
沈南昭抿着唇,他的喉间被哽住,缓了片刻才轻笑道:“你要和我一起的话,就勇敢地把那几页公式背出来,我刚好考你。”
“啊……”秦轲委委屈屈地在床上打了个滚,“好南昭,饶了我吧。”
“那你就乖乖听话,按时上学。”
“知道了。”秦轲笑了起来,他突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南昭,你没事吧。”
沈南昭怔愣片刻,他扶着手机轻声道:“没事,我很好。”
你不用担心,我可以。
收好手机后,他迈开步子向着静谧的雪白走廊走去,像是走入了四四方方的机械造物咽喉。
有什么不可以呢?他向来是一个人。
*
次日,秦轲没能和沈南昭一起上课,于是在第一节课前,他捧着温热的牛奶守在了十一班门口。没成想盼来盼去,就连最容易迟到的那人都等到了,他也没见到沈南昭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