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那个人不见了,就不知道怎么继续喜欢,只好放弃了。”赵以川说这话时像陷入了几年前的回忆,每个字都又慢又轻又黏,可他执拗地锁住裴哲,不错眼珠地盯紧了他,仿佛目光能凝固成绳索将他捆绑。
裴哲的沉默,时机不对,赵以川咬着舌尖不放,好不容易咽下后半句。
“其实我不甘心的”。
“所以三年里为再见他想尽了办法”。
“幸好我还有一点运气”。
如果这么说,裴哲肯定会问那个人是谁,但赵以川不肯现在就让裴哲知道。
如果裴哲一点爱他的可能都没有……
那最好永远都不要知道。
但裴哲在安静很久后,压着一声门口风铃的轻响问:“那个人出现的话,你是不是从现在就要继续认认真真地喜欢他了?”
“不一定,我都结婚了。”
裴哲有点想笑,强调道:“我说真的。”
“真的。”赵以川想了想推翻自己,“但也说不好,人的感情是很复杂的。”
不自觉沾染几分期待,裴哲小心地问:“所以可能这个人跟你没有其他交集了,未来你也会喜欢别人,对吗?”
他这模样,像只试探食物的金丝熊。
金丝熊有时单纯又愚蠢,看不清对方有多少筹码只敢伸出爪子,等碰到了,心里有数了,发现这些东西都足以被自己独占了,才放下心开始撒娇。
赵以川笑起时不自觉地咬了下自己的下唇内侧,不痛,只是存在感强烈。
咫尺之遥,他勾了勾裴哲的小拇指。
“按理来说我现在应该只喜欢你才对。”赵以川的口吻充满调情意味,“喜欢别人,我就变成过错方了,会净身出户的。”
裴哲轻轻拍了下赵以川的手背,再次无声警告:别乱说。
但这次力度太小,动作也慢。
拍完他后,裴哲的手停在吧台边缘,像等着他去牵。
作者有话说:
赵1川:你最好是不知道我喜欢过谁(强撑.jpg
第37章 三七、请享受春天吧
从走进居酒屋到离开不到90分钟,而赵以川喝了两杯精酿。
裴哲还没有和他一起喝过酒,对他的酒量没数,看赵以川面不改色还以为他很能喝,不甘服输,于是跟着两大杯下肚。
对裴哲来说这点酒和应酬时比起来顶多就算是小酌,他原本猜赵以川端酒杯的气势那么足应该跟自己差不多。
更何况赵以川还非常准确地仔细核对了菜品后,才刷卡签单。
但离开居酒屋,某人立刻原形毕露,脚步都有点儿飘。
好在他意识清醒,讲话也还算逻辑在线。
赵以川发现裴哲把自己往酒店的方向带,先开始跟着乖乖走出几步,眼看快到出租车上车点,一把拽住裴哲。
“你不想去看樱花吗?”他字正腔圆地问,“来东京,不看樱花吗?”
他似乎和两三个小时前那个叮嘱裴哲“好好休息明天开会”的赵以川判若两人,见裴哲似乎打算顺着自己,赵以川更放肆地勾住裴哲肩膀,亲昵地往他颈窝蹭。
埋了好一会儿,裴哲不动,赵以川呢喃着解释自己的冒犯:“我头有点晕,不是故意……嗯,要往你身上靠的……”
“醉了吗?”裴哲好笑地问,“赵律,怪不得你之前都不喝酒。”
赵以川摇摇头:“没醉,只是走不了直线。”
看来对自己清晰的认知不会随着喝了酒就变混沌,裴哲配合地架住他后背,和赵以川一道慢慢地向前走。
换了个方向,最后坐上了朝内藤町去的电车。
十来分钟的车程,裴哲任由赵以川全程抱住自己手臂靠着肩膀,用左手不太熟练地买好了新宿御苑的两张夜晚参观券。
从羽田机场到酒店途中,他听见蓝小姐对姜嘉钰介绍过这个地方。
“夜晚的灯光和樱花很美哦!”
蓝小姐这么说的。
裴哲不期待盛大灿烂的樱花,他想,但这可能是赵以川一个尚未实现的心愿。
至内藤町的电车站,赵以川短暂地小憩后似乎恢复了清明。他重新开始脚踩实地走直线,也不再黏着裴哲,反而有点抱歉地说“不好意思”。
“我又不会跟你计较。”裴哲说,似乎是哪天赵以川的原话。
闻言,赵以川想起来了。
“睚眦必报啊裴总。”他说,若有所感地环顾四周,“你这是带我到哪儿了?”
裴哲卖了个关子,说:“待会儿就知道了。”
然而不多时,赵以川就从路牌和人流的方向明白了答案。
他不声不响地离裴哲近了些。
入园时间截止到9点,他们兑换了纸质版的参观券后已经8点50分。踩点进入,还要穿过一条小径,而离闭园只剩下一个小时了。
“你什么时候买的票?”赵以川好奇地捏着那张电车票大小的副券。
裴哲:“电车上,你睡觉的时候。”
赵以川“啊”了声,没说谢谢,笑着问:“裴总,官网订票,你到底会几国语言?”
“有英文界面。”裴哲答。
他今天有求必应,似乎格外好说话,每当这时,赵以川就会忘记自己原本要疏远裴哲,又开始得寸进尺了——
何况他还喝了不少酒,喝过酒的人是最没有分寸的。
人挺多,赵以川始终落后他半步,两人一起往前,裴哲的肩膀偶尔抵着他胸口。
御苑著名的樱花大道在入夜后并没有比阳光鼎盛时分逊色,灯是自下而上的,仿佛从青草泥土间生长出了亮色,于是每一枝沉甸甸的花不时摇曳,像对虚空中婆娑的影子致意。风幽幽地拂过,樱花瓣就落了满身。
他们没有走主道,而是另辟蹊径地钻入一条小路。
灯要暗许多,远离人群,连风声都更清晰。樱花是安静的,因过分盛大竟有了几丝悲伤,河畔,枝条柔弱地承受不住繁花的重量,纷纷垂到了河面,与倒影连成一片。
少了一些光照,樱花反而更亮了,月色成为最好的修饰。
走小路,穿过一地落英,赵以川侧过头和裴哲说话:“我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日本人喜欢夜樱了。”
“因为漂亮吗?”
“不止漂亮。”赵以川思考许久,才说,“很脆弱。”
那些风中微微颤抖的花瓣犹如半透明的玻璃,极尽易碎,坠落也眷恋。花期的确短暂,想到再过半个月这里就会被绿意包围,就能感知到文学家们追求的“物哀之美”了。
前方有小桥,正横在漂着樱花雨的河面。
赵以川握住裴哲的手腕,示意他往那边去。
他看来心情真的很好。
裴哲回忆前段日子赵以川因为案子而萎靡不振,越发觉得今晚临时改变主意是一个正确决定。他喜欢见赵以川什么也不想,就放松地走来走去。
尽管曾在一个城市求学多年,但裴哲的确对赵以川印象不深。
如果对方当年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与现在相差甚远,裴哲就更不可能想起两人为数不多的交集,圣诞夜里,那个给他展示“暗淡蓝点”的青年在他心里留下一块浅色亮片,可经年时间冲刷,光彩不再以后,他更愿意把面前的赵以川当做真实。
现在朝夕相处的人在很多年前有过一面之缘,是浪漫的事。
很遗憾裴哲不是一个浪漫的人。
他试着反握住赵以川的手掌,掌纹也贴在了一起,裴哲的小拇指微微蜷缩起来,于是就不经意挤进赵以川的掌心里。
“嗯?”赵以川感知到,尾音颇为奇怪地上扬。
裴哲不动声色:“人太多了。”
临近小桥,无意中看中的地方竟好像还是个很网红的机位。不少人正在上面摆造型,还有穿和服的少女专程带小板凳,就为了拍出来效果更好些。
白光,粉樱,流光似的河水,如梦如幻,连再现实的人也禁不住沉浸在虚拟中。
“你想不想跟樱花拍张照?”裴哲问。
赵以川明显诧异:“嗯?”
没有带相机,用手机又好像太敷衍,裴哲仍把赵以川牵得很紧不让他走,全没意识到他们从刚才就一直保持手掌相贴,对现在的关系而言有点太亲密。
环顾四周,裴哲发现桥边的街灯下有一对情侣在摆摊,面前放着小黑板和一张桌子,黑板上用粉笔写着拍立得的英文。
裴哲后来想他当时真不知哪来的执着,甚至忽略了赵以川同不同意。
走过去,问情侣中的女生是不是可以帮忙拍一张拍立得相片。得到肯定的回答后,裴哲又问价格,女生指着面前好几种拍立得相机,表示他先选一款。
“你喜欢哪种?”裴哲问赵以川,已经默认他接受了这个方案,“富士,宝丽来?”
不等赵以川开口——好像他笃定一旦给赵以川说话的机会就会被拒绝——裴哲又看向情侣的收藏,思考片刻,自己选定了一台。
宝丽来sx-70。
造型复古,可折叠,是经典中的经典。
“就这台吧。”裴哲说,听完报价从口袋里摸出几张日元递给他们,“我们拍两张。”
拍照由情侣中的男生掌镜,女生则很有经验地指挥他们站在桥边而非桥中间的位置。赵以川像个提线木偶,站定,然后裴哲靠在了他身边。
黑洞洞的镜头像一只执拗的眼睛。
而预想中的闪光没有来,男生自相机后抬起头苦恼地皱起眉,很不满意。
他跟那女生大声喊了一句话,女生心领神会,重又在裴哲和赵以川面前站定,用略带口音的英语问:“朋友?情侣?”
“he’s my husband。”裴哲说。
女生“啊”了一声,眼睛弯了弯,接着举起手臂示意他们跟着自己做。
脑袋碰脑袋,头发抵在一起,指尖微微相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