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他需要一点点光。
鹿嘉渺点开了手机灯,把这方突如其来的黑暗照亮了一点才冷静了些。
拿手机时,他的指尖碰到了刚刚找到的准备送给先生的小石头。
像想到什么,鹿嘉渺微颤的手掌朝胸口处贴了贴,摸到了先生送的那张平安符。
会没事的……
会没事的。
他和所有突遭意外的人一样惶然,但拼命强迫自己冷静一点,冷静一点。
更严重的事情他都过来了,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但黑暗里恐惧会没有由头发酵。
周围全是绝望又惶恐的声音,小猫受惊了在往他怀里边钻边叫,不停有人叫喊着,“我们会不会死啊——”
会……吗?
鹿嘉渺盯着灯光照亮那小块儿光点,眼神愣愣的……他真的会死掉吗?
鹿嘉渺忽然想起了最近一直在担心的那个猜测……他代替了原主留在这里,那些仿佛诅咒一样的遭遇也会通过某种形式不停组合不停出现——他心里骤然一紧。
他的脑袋在这一刻仿佛空了……期望的、不好的想法像忽然炸开的烟花,杂乱搅合在脑袋里,充斥到最后,只剩恐慌和害怕。
鹿嘉渺的心脏在狂跳,他猛的摇了摇脑袋,想把这些不好的想法甩出去……他会没事的。
在不好的想法蔓延之前,他强迫自己停住胡思乱想,他试图站起来,但膝盖太疼,又跌坐了回去。
“嘶——”鹿嘉渺用掌心揉了揉,准备再次起身。
“你……受伤了吗?”忽然,耳侧传来了带颤的声音。
是云禾。
“好像碰到膝盖了,有点儿疼。”鹿嘉渺把灯朝声音传来的地方照了照,就看到云禾蜷缩在角落里,看上去状态不是很好,“你还好吗?”
云禾抱着膝盖摇了摇头。
鹿嘉渺在站起来前说道,“会没事的。”
黑暗里的时间总是显得漫长可怖。
鹿嘉渺腿有点儿疼,就站着环顾了下四周,还好没有什么塌陷的板块,只是房间变得很畸形,来往空间被堵住罢了。
而且雨都下了那么长时间了,除了开始大家胡乱推动时塌了一点点,没有再往下塌。
……会没事的。
鹿嘉渺其实没有这方面的专业知识,他也不能凭借现貌真的判断危险会不会再次衍生。
但他还是在尽量找着安抚自己的理由。
他要冷静一点,害怕是不能解决问题的。
原来如果遇到这种事,他会觉得活着好难啊,不如摆烂,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还欠一个人名分。
他还有没送出的小石头。
身后的门板传来撞击声,是隔壁有人因为争吵打起来了。
鹿嘉渺把光源照向那面墙,观察了一会儿,竟然发现了一个半扇窗大小的小洞。
他走过去,对着隔壁问道,“你们能听到我说话吗?”
对面没人回应他,还在继续吵闹。
鹿嘉渺想了想,再次开口,“我这个房间里还有一些食物。”
果然,对面瞬间噤声了。
虽然此刻大家并不饿,但在这种未知境地下,有口吃的就代表能保命到被人找到。
“什么食物,能递过来吗?”有人开始朝着窗口的位置聚集过来。
这里是个塌陷斜角,鹿嘉渺只能弯着腰说话,“能倒是能,但数量不多,如果你们再吵架浪费体力的话,可能撑不了多久。”
“谁在吵架?还不是他——”说话的人被拐了下,毕竟现在鹿嘉渺这边有吃的东西,他们翻不过来拿,肯定不能把他得罪了。
“我们不吵了。”有人问道,“吃的是从这里递过来吗?”
“等一会儿我找到就给你们递过去。”鹿嘉渺在质疑声响起前出声道,“我爸之前是搞建筑的,我跟他去过几次山体滑坡的现场,见到过我们这种情况。”
这时候出现一个引导性的声音,大家果然瞬间安静下来认真听起来。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现在这种情况只算轻度塌陷,”鹿嘉渺的语调冷静又认真,“不出意外的话,只要等到雨停,就能找到方法出去。”
其中有胆小的女生哽咽着问,“真、真的吗?”
“我记得我爸是这么跟我说的。”鹿嘉渺说,“应该是真的吧。”
鹿嘉渺这句反问彻底打消了大家的疑虑。
毕竟现在比起笃定的宣讲,大家更需要的是一个带着巨大可能性的希望。
鹿嘉渺平时就软软的,他看上去胆子那么小都不害怕,再加上刚才说的那些话,大家果然安静了下来。
鹿嘉渺站了一会儿,膝盖疼,他又半蹲下来,口袋里的小猫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他摸摸小猫毛茸茸的脑袋。
忽然低下头,在死寂又漫长的等待中轻轻亲了亲它,像在告诉他,也像在告诉自己,“会没事的。”
夜晚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漫长难熬,但好在雨声渐小,大家的心情也逐渐平复下来。
隔壁还有开朗的人轻轻哼起了歌。
鹿嘉渺为了省下手机电量,没再开灯。
毕竟他可以胡诌安慰别人,但自己的心里却找不到低。
这时候他再理智都是装出来的。
他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找到他们……
什么时候找到他们……
不知道这场大雨还会下多久……
不知道房屋会不会塌陷……
他抱着小猫,也和着隔壁轻轻哼着歌,尽量找一切事情让自己分神。
“你……”云禾在周围逐渐平和的氛围中也渐渐缓和了些,终于哑着嗓子开口了,“你刚才……为什么拉我?”
鹿嘉渺停下哼着的小调,目光看着黑暗中云禾的方向,理所当然道,“我不拉你你就被砸死了。”
“你不希望我被砸死?”
“我为什么要希望你被砸死?”平时鹿嘉渺是不愿意和他多说话的,但现在有个人来转移他的注意力也挺好的。
“我、我平时对你……”云禾的声音变得别扭又小声。
“你平时对我的确不太好。”鹿嘉渺肯定道,他知道云禾想表达什么,“但这并不代表我希望你出现意外。”
“生命是很珍贵的,那些矛盾跟它比起来太渺小了。”对于这一点,鹿嘉渺的感触比所有人都要深刻,“我不会因为你和我的关系怎么样,就放弃一个明明可以帮助的生命。”
云禾长久无言,把下巴往臂弯里埋得更深。
“当然,”就在他重新陷入漫长思考前,鹿嘉渺补充道,“我帮助你不是对你改观,你有时候的确很讨厌。”
云禾不知道他是真傻还是故意的,鹿嘉渺这句话说出后,他内心复杂又挣扎的情绪竟然平淡了许多。
这方只有两个人的安静空间里,他听着鹿嘉渺重新哼起的轻轻的歌声,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他会那么“幸运”。
明明是相仿的年纪,但他永远像株有韧劲的小草。
就连他曾经嗤之以鼻的单纯,最后反倒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若说他有多讨厌鹿嘉渺,为什么讨厌鹿嘉渺,其实说不出什么理由。
可能只是因为自己最重视却没有的东西,在另一个平平无奇的人身上看到了。
但此刻……云禾目光投向黑暗里的人影,
他发现,鹿嘉渺并不平平无奇。
他的道理简单,也爱憎分明。
不知安静了多久,屋外的雨声越来越小。
云禾突然开口打破了这片宁静,“鹿嘉渺,原来的事……我挺对不起你的。”
“你知道我不会说没关系的。”就像他认为生命重要到可以超过一切,犯过的错误就是犯过的错误,也是鹿嘉渺的原则之一。
“我知道,”云禾的声音放缓,“……只是想说出来而已。”
“你妈是被陆慎带走的,他好像想用来要挟你,让藏先生松口放了他儿子。”这本来是云禾用来威胁鹿嘉渺的东西,现在倒主动说出来了,“你最近小心点儿,他那种人渣做派很下流。”
鹿嘉渺不知听到没有,没再回答他。
鹿嘉渺安安静静托着小猫,想的不是陆慎以为如何威胁自己,而是……先生把自己看得那么那么重要,如果他真的出事了,先生肯定会很难过吧。
他莫名想到上次孟春延失魂落魄的样子……
早知道昨晚就不打瞌睡了,再和先生多聊一会儿。
他还没来得及给先生名分呢……
他还没来得及……和他好好道个别呢。
*
雨彻底停已经半夜了。
雨声消失,会把无人发现的寂静衬托得更明显。
四五个小时了……还没有人发现他们。
大家开始尝试搜索信号,也有刚才被鹿嘉渺唬住的人问什么时候可以砸墙。
鹿嘉渺的手心全是汗,强撑的理智是有极限的,在这每分每秒的等待里,他和所有人一样到了崩溃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