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峦枝小心接过,仔细闻了闻,时隔太久,香囊的味道已经变质,夹杂着潮气和霉味,其中仅剩的那一丝丝若有若无的香气也变得很淡了。
她轻轻摇了摇头,“奴婢闻不出来。”
“我母妃十分擅长制香,我记得小时候她有一个很大的香房,里面摆满了盒子罐子,都是她用来制香的,她随身佩戴的香囊就是这个味道,不过那些东西都已经没了。”
谢峦枝低声说:“或者需要把线拆开看一看里面放的是什么。”
朱炯不语,显然是不愿意破坏这个香囊。
谢峦枝想了想,又道:“京城有许多有名的香铺,不如奴婢带过去请那些制香的老师傅试一试能不能问出来,他们经验丰富,定然有办法的。”
朱炯说:“好,交给你了,这件事你亲自去办。”
谢峦枝认真道:“殿下放心,奴婢一定会把这件事办好的。”
尽管朱炯的神情没有异常,似乎这只是一件寻常小事,但谢峦枝敏锐地觉察到了他身后难以言表的悲伤,或许不仅仅是悲伤,是比悲伤更加痛苦深沉的一种情绪,又浓稠又沉重,似乎能把他整个人层层缠绕包裹住坠入更黑暗的幽深之地。
谢峦枝想到了自己那未曾谋面的生母,心有戚戚,又肯定似的重复了一遍,“奴婢会帮你找出来的。”
朱炯觉察到了什么,他问:“阿峦,你在难过么?”
谢峦枝点点头,“我也没有母亲,所以我知道殿下很难过,我想帮殿下。”
朱炯的眼底有什么一闪而过——这一瞬间,仿佛过去那些恶毒纠缠着他的梦魇都退散了,虽然只有那短暂的一下。
朱炯说:“阿峦,你的家人会找到的,根据你说的你母亲给你带信的方向,已经找到了他们曾经住过的地方,邻居说很多年前那里的确住过一户姓周的生意人家,虽然已经搬走了,但孤已经让他们顺着线索继续找了。”
“会找到的,孤向你保证。”似乎是解释一般,朱炯继续道,“之前没告诉你,是觉得没有必要让你失望,可以找到了再和你说。”
谢峦枝微微一笑,笃定道:“奴婢知道的,我相信殿下,你会做到。”
因为上辈子你便履行了承诺,哪怕身死,你依然信守承诺把人带来给我了。
第53章 谢慕贤来了 ?
谢峦枝既然答应帮朱炯找出先皇后所做的香囊中的香草来源, 便将这件事记在了心上,接下来的几天,她有空便出门去京城各处香铺打听, 可惜事情比她想像得困难。
或许是因为中间夹杂了太多变质后的怪味,也或许是拿不准主意不敢说,那些老师傅们没有一个人可以告诉她里头到底放了什么。
她大大小小的香铺,有名的没名的都走遍了, 可惜依然没有头绪。
无奈之下,她只得把这件事暂且先放一放。
她现在更烦恼的是另外一件事——谢慕贤。
那日与李俊的见面, 不仅让她知道了上辈子李俊的结局,还让她不得不想起谢慕贤这个讨厌的人。
上辈子李俊死的时候她与谢慕贤正在进京城的路上, 这也就是说, 如果不出意外谢慕贤来京城的日子也一天天越来越近了, 而且很有可能, 他会死在路上。
若说谢峦枝自己, 她对谢慕贤没有半分好感,哪怕他死了眼皮都不会眨一下,可是她忍不住想起祖父, 哪怕谢慕贤再令祖父失望, 那也是谢家嫡长, 身上流着谢家人的血,如果祖父在天有灵知道谢慕贤惨死, 而自己明明提前就知道却放任事情发生,会不会对她的绝情失望,会不会伤感于手足相残呢?
祖父待她这样好, 从小照顾她呵护她,手把手教她读书习字, 从不因为她的出身或者因为她是女孩而轻忽,甚至因为是亲手带的她而待她更加亲厚。
哪怕是为了回报祖父,她似乎不应该眼睁睁看着谢慕贤去死,毕竟是一条命,可是要她去救谢慕贤,却又真的实在是不甘心,一想到便心生抵触。
就是在这种犹豫中,日子一天天过去,似乎她不得不立刻做出决断了。
然而就在此时,谢慕贤突然来了。
当谢峦枝听到春草说门口有个自称她兄长的人找她的时候,眼睛都瞪圆了,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春草说:“姑娘,是真的,那人说自己叫谢慕贤,是姑娘你的兄长,门房不知如何处理,便先让他进来等着,让我告诉你一声,赶紧去看看,现在人就在外院,北门旁边靠近花园的那个三间连着的屋子的第一间。”
谢峦枝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沉声道:“我去看看。”
一路上她走得飞快,裙摆飞扬,脸色阴沉,一路看到她的婢女内侍们纷纷退散。
是有人得罪阿峦姑娘了?
原本谢峦枝还抱着一丝侥幸,会不会是弄错了,待看清屋子里的人,她彻底承认,谢慕贤真的来京城了。
她反手把门用力关上,盯着谢慕贤冷冷道:“你怎么在这里。”
谢慕贤被她的关门声吓一跳,而后就是不悦,“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就是这样对兄长的?”
谢峦枝抱手站在门口,并不走上前,“你到底为什么来京城?”
“京城你来的,我来不得?”他往椅子上一躺,好整以暇道:“我把岷县的产业处理了,以后我就呆京城了,京城贵人多机会也多,来京城我才能好好发展,振兴谢家,京城这边已经答应我了,会给我谋一个职位。”
看来这辈子谢慕贤的动作比上辈子还快一些。
“那你来代王府又是做什么?”
“你这话问得真是奇怪。”谢慕贤道,“我是你兄长,你在代王府,我这个做兄长的来看看妹妹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他扯了扯嘴角,似乎拚命想要对她笑,“小枝啊,你这些年过得好么?看你现在这样在代王府似乎挺受重用啊,不知道——”
话还没说完,谢峦枝就不客气地打断他,“我不会帮你任何忙更不会向王爷引荐你,你不用想了。”
谢慕贤的面皮抽了抽,“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们一家兄妹,我混的好,你才能有依靠,既然你现在有机缘,拉一拉我,我们兄妹一起在这京城里面互帮互助,才能越混越好啊,就算之前我们的确有些不愉快,但门一关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你何必把话说死呢。”
谢峦枝语气冷淡,说的话却不客气至极,“和你当兄妹,是我这一生最晦气的事情。”
上一世在谢慕贤第一次提出变卖家产入京的时候,谢峦枝为了拦他,说了许多讥讽的话,说京城谢家根本还没答应他就上赶着,到了京城他们也是流落街头,虽然当时谢慕贤恼羞成怒但这话还是听进去了几分,也有些害怕,是做足了万分准备之后才出发的。
而这一世没有谢峦枝在旁边阻碍,他的动作快了许多,脑子一热就往京城来了,结果到了才发现似乎前景不容乐观,去京城谢家拜访,却吃了个软钉子,就在他灰心丧气准备回岷县的时候,恰巧在路边茶馆喝茶的时候看见谢峦枝坐着代王府的车出门办事。
最开始他几乎没有认出来,那个很有气派的姑娘竟然是自家妹妹?再一打听,才知道谢峦枝现在是代王府的红人,十分受代王重用,被尊称一声阿峦姑娘,做生意的都知道,要想供货给代王府,阿峦姑娘点头就可以了。
当时谢慕贤就意动了,想着或许可以用一用这条路子,他还又去了一趟京城谢家,提点了一番代王府的阿峦就是他亲妹妹,果然没几天,谢家就给信了,可以给他谋个职位。
所以对现在的谢慕贤来说,谢峦枝是万万不可放过的一架登云梯。
在来之前他就想好了,随她打随她骂,只要能把她哄好了,一切都是值得的,但他没有想到,几年不见,谢峦枝这女子竟然心肠更硬了。
听到谢峦枝的话谢慕贤羞恼至极,他不停告诫自己:先忍着,先忍着,韩信尚能忍胯下之辱,先让她气顺了再说,留待日后——
他于是以一种语重心长的口吻好声好气道:“小枝啊,为兄知道你生气,从前我们都不懂事,彼此之间有误会,但到底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走到哪里咱们两人都是兄妹,我混得好,你的面子上也有光啊,不说别的,就说你以后谈婚论嫁,有个能干的哥哥撑场面,你的婆家都会高看你一眼。”
谢峦枝有些惊异,这谢慕贤竟然还学会忍耐了,肯低头向自己俯就,不过这也从侧面说明他所图甚大。
她于是说到:“谢慕贤,你不用在这里为难自己扮演一个好兄长,我可以很明白地告诉你,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可能帮你,我唯一能给你的忠告就是——现在立刻回岷县,你毕竟是读过书的人,寻一份正经差事不难,娶妻生子老实过日子,好好经营,不要让谢家的名声败在你手里。”
谢慕贤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这么看你是执意不肯帮我了 ?”
“绝无可能。”谢峦枝说,“而且,我不允许你继续留在京城,最迟明天你必须离开。”
谢慕贤讥讽道:“你让我走我就走?你不帮我有的是人帮我,我就要留在京城,你奈我何?”
谢峦枝悠悠一笑,“你之所以来找我,不就是因为知道我受王爷重用么?其实你猜得没错,我在王爷面前说话还是有一点分量的,如果你不走,我就求王爷,让他帮你走,到时候用的手段就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消了。”
“你——”谢慕贤气道,“你凭什么?”
“凭我喜欢。”谢峦枝说,“我不对你动手是看在祖父面上,你既然来了,刚好省得我跑一趟岷县,我把话放在这里,有我的地方,决不允许你在,所以不要痴心妄想了。”
“让王爷知道你和你亲哥哥关系龌龊对你就有好处了?我不信你敢告诉他。”谢慕贤强撑着说,“你的名声不要了?”
谢峦枝简直想笑,凌熙帝是在乎名声这种东西的人么?
但她的表情落在谢慕贤眼里,就是在告诉他她不在乎,朱炯绝对会帮她,谢慕贤不由地想——什么样的关系会让她如此笃定王爷会帮她?
谢慕贤不由想歪了,越看谢峦枝越像这么回事,是了,她长得也很出挑,在代王身边长久服侍着,保不齐两人背地里早就是那种关系了。
“怪不得。”他咬牙切齿道。
“怪不得什么?”谢峦枝问。
谢慕贤想以家主的身份训斥她两句,骂她污了谢家的门楣,但到底顾忌着朱炯,不敢开口。
谢峦枝懒得与他继续周旋:“该说的我已经说了,你若是知道好歹,还记得自己是谢家子孙,明天就回岷县去,听不听是你的事情,但怎么做就是我的事了。”
出乎她意料的是,谢慕贤没有反驳半个字,强忍着怒火闷声道:“是,我知道了。”
打发走谢慕贤,谢峦枝心情愉悦极了,另一头,谢慕贤出了王府回到客栈,骂骂咧咧收拾东西准备打包回岷县。
突然,他在包袱的最底下摸到了一封信,从封面看信已经很旧了,他突然回神,是了,自己还有这个东西,刚刚光顾着吵架,竟然忘了拿出来,本来是想着聊得差不多了,气氛好的时候再跟谢峦枝提的。
他转念一想:不过这样也好,或许这个东西从旁处能带来的价值比谢峦枝能给的大多了。
一抹狠意从他眼中闪过,谢峦枝,既然你无情就休怪我无意,是你不顾手足之情在先的,等他得了富贵,照样光耀谢家门楣。
如此想着,他放下了正在整理的包袱,不住在房里踱步沉思,越想他越兴奋,脚步也越快。
第54章 闻香
今日朱炯是在宫里面用的晚饭, 据说是他最近办了一件差事办得不错,皇帝高兴所以奖赏他,留他一起用饭。
回来的时候他身上带着酒气, 是陪皇帝喝了酒。
一进秋风院他便说:“孤要沐浴。”
热水是早就备着的,关理和关宜忙不迭开始忙碌起来。
谢峦枝也习惯了,朱炯喜洁净,每次参加酒宴之类的活动结束, 第一件事都是要沐浴更衣。
趁着朱炯沐浴的功夫,她在香炉里点上今日新买的熏香, 青烟袅袅飘散出来。
不一会朱炯出来了,他简单披着一件便服, 头发尚带着湿气披在身上, 比起白日多了一分不羁和随意, 眼神也变得清明透彻。
他随意地在矮塌上坐下, 谢峦枝递给他茶水, 问到:“殿下可要垫一些宵夜?”
朱炯摇摇头,“不了。”他闻到了熏香的味道,问谢峦枝:“换香了?”
谢峦枝说:“是的, 的确是新买的, 刚刚才点上。”她有些期待地问:“殿下觉得这个香的味道如何?”
朱炯又仔细闻了闻, 而后道:“从前没有闻过,但很不错, 比从前的好,是之前宫里送来的那批贡品么?”
谢峦枝摇摇头,“不是, 是奴婢今天刚刚从外头买的。”
“外头买的?”朱炯问,“连春泽的?”连春泽是京城最大最有名的一家卖香薰的老字号。
谢峦枝说:“不是的, 是一家看起来很普通的街边小店,不过殿下放心,奴婢去了一趟太医院,东西都给章太医看过了,绝对没有问题。”
她对于自己的慧眼识英颇有些得意,“奴婢也觉得比宫里赐的那些名贵之物还要好闻,原本只是想买一些自己用的,试的时候却觉得殿下说不定也会喜欢,所以拿一些给你试试。”
“街边小店?”朱炯有些诧异,“这样的品质不似普通小店能合出来的。”
“酒香也怕巷子深呀。”谢峦枝说,“这种小店一般都是普通百姓自家开的,铺面又小,位置又不好,奴婢今天也是十分偶然的机会才发现的,说起来还是做了一桩好事。”
朱炯问:“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