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峦枝大喊:“殿下小心!”随手抄起门边立着的门栓向女人的方向砸过去,打到了女人的手。
听到动静的朱炯似乎终于回神,起身一踢,将女人踢翻,他看向门口的谢峦枝,沉声问:“你怎么在这里?”
“殿下迟迟未归,心中担忧,所以出来寻找,不止奴婢,八宝和吴队长他们也往不同方向去了。”
谢峦枝看了眼地上躺着的人,又看看朱炯,说到:“殿下,侍卫们就在不远处,不如让他们过来收拾吧。”
被打倒在地上的男人听到他们的对话目光震惊,惊恐地看着朱炯大喊:“你到底是谁?不要找我!我又没有睡你娘——”
如同一道惊雷在谢峦枝耳边炸开,她猛然转头,不可置信地去看朱炯的脸——他脸上的表情告诉她,她理解的意思是真的——
朱炯的母亲,先皇后娘娘,一国之母,被贼人□□了。
朱炯面部的肌肉有些抽动,随手抬起手边的一把凳子往男人脸上一砸,木凳裂开,顿时男人血肉模糊,一声惨叫过后便不动了,只有略微起伏的胸膛还能看出他的活气。
“夫君!夫君!”被踢到角落的那个妇人尖叫,朱炯抽出腰间的短剑,一刺,一抽,妇人的尖叫声戛然而止,鲜血顺着剑锋一股股流下,很快流到了地上。
朱炯没有说话,走到男人身边,用力抽出他的腰带把他双手捆在身后,而后又从他衣服上撕了一大块下来,直直堵进他的嘴。
而后他转身看向门口,向谢峦枝走来。
谢峦枝僵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盯着地上的血迹,她忍不住想,朱炯会杀了她么,她听到了关于皇后娘娘的秘密,而且是如此不堪的一个秘密。
朱炯在她面前停住脚步,就在谢峦枝以为自己即将殒命的时候,她听到一道低哑的声音。
“走吧。”
“好……”
两人沉默地并肩而行,谁都没有说话。
走到巷口的时候,他们碰到了侍卫,朱炯依旧沉默着,似乎不想说话,无奈,谢峦枝只得主动出声:“那边屋子里有两个人,你们……收拾好,男人带回去,女人……尸体处理了。”朱炯没有反对。
侍卫们不愧是训练有素,听到这样的话没有任何异常,依旧恭敬地应下,“是。”
走到马儿旁边,谢峦枝低声问:“殿下骑马了么?”
“没有。”
谢峦枝把自己的马绳递给他,“殿下,你骑奴婢的马回吧。”
朱炯低头看她,“那你呢?”
“奴婢与侍卫们一起回去,让谁带我一起走就行了。”
朱炯跳上马,居高临下对她伸出手。
谢峦枝看着面前的手迟迟未动,这一瞬间,她敏锐地觉查到了什么,来不及细思,朱炯已经俯身径直抓住她的手臂,以一种不容反抗的语气说:“上来。”
谢峦枝不敢挣扎,顺着他的力道坐到了马上。
“驾——”朱炯一扬鞭,马儿快速跑了起来,在幽静的街道上穿行。
察觉到谢峦枝的僵硬,朱炯突然问:“你害怕了?你在怕孤?”
谢峦枝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她说:“殿下不杀了我么?”
“你想被孤杀了?”
“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你说得极对。”朱炯说,“但孤暂时不想杀你。”
“为什么?”
“孤也不知道。”
说完两人又陷入了沉默,马蹄越来越快,就像朱炯同样不平静的内心。
谢峦枝紧紧抓住马鞍,朱炯离她很近,就在她的身后,隔着衣裳她甚至能感觉到朱炯身上的热气若有若无地传递过来,头顶上是朱炯的呼吸声。
这种距离太近了,完全超过了主子和奴婢应当有的距离,隐晦,又带着一种肆意的张狂,跃跃欲试着要再更向前一步。
不应该是这样的,谢峦枝模模糊糊地想。
当谢峦枝他们到了没多久,其他方向的人收到消息也陆陆续续回来了。
朱炯命令道:“女人关起来,那个男人带到我书房。”
那个男人被带走了,朱炯是自己一个人单独审问的那个男人,谁也不知道屋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朱炯又问了什么。
天亮的时候,一具尸体被人从屋子里抬出来。
谢峦枝带着早饭去找朱炯。
当她踏入屋子的时候,朱炯正仰面向后靠在椅子上,睁眼望着房梁。
“殿下,早膳来了。”谢峦枝说。
“放在那里。”
看见朱炯衣角的血迹,她说:“奴婢去取衣服过来,殿下换一件吧。”
朱炯听见她的话坐起身抬手看了一下自己的身上,还是昨日的衣服,上面染满了血腥味。
他抬手脱下自己的外衣,卷成一团扔到角落,“好了,现在没了,你不必为他们感到可怜同情,他们都是死有余辜的恶人,杀了他们是做好事,你心中不用有负担。”
谢峦枝说:“我知道他们是坏人。”
朱炯说,“不,你不知道。”他捧起粥碗又放下,“你想听么?”
谢峦枝陷入了剧烈的挣扎。
她不可以拒绝,拒绝等于狠狠扇了朱炯一巴掌,一切前功尽弃,可是这样可怕的秘密又最好永远被深深埋藏起来,这不是她应该触碰的。
她有些害怕,还有混乱,这不仅仅是个秘密这么简单,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屏障在两人间马上就要被打碎。
她没有更多选择,轻声说了一句:“殿下请说给我听吧。”
或许是因为这些东西闷在心里太久了,朱炯突然格外地想要说出来,而还有比阿峦更合适的人么?既然现在还没有打算杀了她的话。
首先她很聪明,她不会背叛自己,而且她是个女人,他无法容忍任何男人听到这样的往事,谁知道那些人听到这些会想些什么肮脏无耻的东西。
他开口了,声音极低极低,“那个男人曾经是个山匪,他长不高,外边看起来很容易被当成小孩,他也常常利用这一点,降低别人的警惕心,引诱别人上钩,他会扮演成小孩给过往客商指路,或者骗他们自己走丢了混进队伍当内应。”
“当年我和我母妃一开始只是受伤了而已,我们换了打扮,又买了辆车,向大部队撤离的方向追,想赶上大家,结果……”
朱炯深吸一口气,“在路过大炉山的时候我们遇到了那个男人,母妃心地善良,见他一个小孩子求助,便答应了他上车,然后我们被山匪掳进了山寨。”
“我和母妃被分开关押,我成了苦力,而母妃……”朱炯目光充血,看着谢峦枝,“一个貌美的女人在那种地方会遭遇什么,你这样聪明,已经知道了对不对?”
他的语气是那么痛苦又绝望,仿佛回到了那个无望的时候。
他日日被鞭打,从白日做苦工做到黑夜,却寻不到任何救自己和母亲的办法,他也得不到母亲的任何消息,直到听巡山的人以戏谑的语气议论新来的女人皮肤像雪花一样白皙,他彻底崩溃,扑上去与他们撕打在一起,不管不顾,搏命一般疯狂,最终他失败了,被狠狠揍了一顿,晕了三天三夜几乎醒不过来。
谢峦枝拉住他的手,“殿下,别说了。”她伸手碰上他的眼角。
朱炯低声说:“阿峦,我发过誓,会让他们所有人下地狱。”
第57章 你的秘密
谢峦枝艰难地问:“殿下, 那后来呢?”
“我一直想寻找机会逃跑,若光我一个人,我能找到办法, 可是还有母妃。”朱炯说,“若我一个人离开,她了无牵挂后,必定会自尽。”
“我在那个寨子里待了整整一年, 直到有一天,有个男人来找我, 他是山寨的一个小头目,他告诉我我母妃已经自尽了, 他答应帮她传话, 给我带来了母妃的绝笔信和她的......”朱炯停顿一下, 才说出那两个字, “骨灰。”
“母妃的信上说, 她已经无颜苟活,不想再拖累我,早就决意一死, 之前只是怕自己死了我却不知道被蒙在鼓里, 好不容易才等到有人愿意帮她带信, 她让我就此将她忘却,只当她早在翻车的时候就死了, 务必保全她和刘家的清誉。”
朱炯凄声一笑,“我苦苦挣扎一年,什么都没有做成, 依旧是这样的结局,连母妃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不是娘娘的错。”谢峦枝忍不住说, “也不是殿下你的错,是那些贼人的错。”
“是啊,都是他们的错。”朱炯喃喃道,“他们都该死。”
“那后来呢?殿下你就逃出来了么?”
“那个男人砍了我的镣铐,我趁着夜色出逃,逃到一半被发现了,山匪从背后射箭,我中了一箭,然后继续逃,一直到我晕过去为止。”
“再然后,我花了小半年养伤,一路蛰伏,又花了一年终于回到京城找到舅父,在舅父的庄子上又藏了半年。”
谢峦枝问:“殿下背后的伤口便是那时候留下的?”
朱炯点点头。
“我九死一生回到京城,可是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么?”朱炯以一种讽刺至极的语气说到,谢峦枝之前从未见过他这样。
他自问自答,“我明明脱险了,我父亲是皇帝了,我是皇子了,但我却不能立刻回去为她报仇,因为我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尤其是我那高高在上的父皇,不然母妃的声誉、刘家的声誉都会彻底毁掉,母妃她会被废,会成为被人同情唾弃的笑话,再也不能继续受香火供奉万民爱戴。”
“所以我必须得忍着,一直忍,在我有足够的权势之前我只能在明泽堂默不作声地忍着。”
谢峦枝问:“殿下当年画的那些画,都是那个山寨的样子吗?”
“是,我怕忘了那里的样子,找不到了。”朱炯说,“从明泽堂出来以后,我立刻派人去了那里一趟想要报仇,结果那里早就已经没了,就在我走了没几天,山寨上起了一场大火,全烧没了。”
“想必是老天开眼,替殿下报仇了。”
“可是他们不是死在我手里的!”朱炯大声说到。
“而且那些人并不是全死了,许多人逃出来了,为首的那个大当家和二当家兄弟二人就逃出来了,有人看见了,还有今天这个男人,我母妃好心帮他他却以怨报德,若非他,母妃说不定根本不会遭此劫难,如此龌龊无耻之人,实在是恨不能千刀万剐。”
朱炯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可惜他死得太快了。”
“所以殿下今日将他带回来,是想盘问其他人的下落?”
“是。”朱炯说,“哪怕穷尽一生,我也会把他们一个一个揪出来。”他的语气森冷无比。
“殿下一定会成功的。”谢峦枝说,“殿下一路走到今日,最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殿下心志之坚韧,无人能及,所以殿下一定会得偿所愿的。”
上辈子朱炯最后应当是实现了夙愿的,他成功登上了地位,再没有人可以阻碍他肆意报复自己的仇人。
“殿下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朱炯说:“他也不知道大当家二当家的位置,只知道大致是往清州方向去了,我已派人往清州去查了,他们两个的人头我一定要亲手砍下。”
清州!
谢峦枝突然想到上辈子朱炯与自己初遇的样子,所以那时候他是往清州报仇去了?因为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段往事,也因为想要亲手手刃仇敌,所以他才会孤身一人,也才给了对手可乘之机,受伤中毒?
这些事是她上辈子身为谢慕贤所不知道的,那时候在清州,她最开始只觉得面前的陌生男人又沉默又古怪,却全然不知道他刚刚才经历了一场血腥厮杀,为了了结自己母亲的血海深仇,孤身一人从京城奔波而至。
可是就算他的复仇再成功又如何呢?先皇后娘娘终究是饱含痛苦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