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咬紧了牙关,“你对我真的如此狠心?”
石娘子轻轻叹息一声,放缓语气,“我们说好的,我不说,你也不要问,时候到了......我便离开,到时候——就都听你的吧。”
男人像是在沙漠中看见了绿洲,终于抓住了一丝生机,眼神执着地盯着她,问她再要一个保证,“当真?”
“当真。”女人的眼神悠远,仿佛看向虚无的远方。
......
朱炯正在回府的路上,他靠着车壁闭目养神,最近他觉得自己精神有些不佳。
他听到外头的关理和关宜在说话:“那不是咱们府上的马车么?”
“还真是的。”关宜说,“那好像是阿峦姑娘常用的那辆,怎么会在斗鸡馆门口?阿峦姑娘也开始斗鸡了?”
朱炯蹙眉,喊关理进来,“怎么回事,你们在说什么?”
“回禀殿下,奴婢们刚刚看到斗鸡馆门口有辆马车,好像是阿峦姑娘平日用的那一驾,心中有些奇怪。”
朱炯命令:“停车,去看看怎么回事。”
关理得命,立刻小跑过去,不一会,就带着个神色惶恐的中年男子回来覆命了,中年男子一到他车前就吓得跪倒在地,嘴里不断道:“殿下恕罪,殿下赎罪,小人不是故意的。”
关理有条不紊汇报:“回殿下,问清楚了,这是府中的车夫,今日驾车送阿峦姑娘去香铺订香,阿峦姑娘要在那里多停留一阵,便让他先去旁边休息,一个时辰之后再接她,结果他跑到斗鸡馆来赌钱忘了时间。”
“小人一时糊涂,殿下饶了我吧。”车夫不停恳求道,“以后再也不敢了。”
朱炯直接对关理道:“回去后告诉八宝,逐他出府,代王府不要滥赌之人。”
“是。”关理恭敬地应到,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不停求情的车夫。
“走吧。”朱炯放下车帘。
准备进府的时候,朱炯突然想起什么,让关理去问门房谢峦枝回来了没有。
得到的答案让他忍不住蹙眉,谢峦枝依旧没有回来。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朱炯说:“去那个香铺。”
不一会儿,朱炯就到了那间小铺子门口,望着光秃秃的没有招牌的不起眼的门店,他毫不犹豫就抬步入内。
店内没有人,朱炯喊了一声:“阿峦?”没有回音。
他看到通往后院的路,正准备掀帘子过去,这时候关宜惊喜的声音传来,“殿下,阿峦姑娘在这里呢!”他掀开帘子指着店面的内室。
朱炯闻言大步走过去,果真,阿峦正躺在小榻上睡得香甜,头发散乱,姿态娇憨,仿佛梦见了什么美事一般嘴角微微带笑。
朱炯慢慢坐在她身侧,定定地看着她,看得出神,仿佛忘记了时间,关理和关宜更是不敢出声,埋头当鹌鹑,一时间屋内静谧非常。
朱炯觉得面前之人睡着的样子倒比白日看着更可亲可爱,也更让人心情愉悦了,尤其是她说那些话的时候,简直能让人硬生生气炸了去。
他不由自主抬手,似乎想要去碰一碰阿峦近在咫尺的脸,想试一试那是什么样的感觉——
谢峦枝的脸上出现了一个几乎看不出来的小小的凹陷。
碰......到了。
是和他自己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朱炯的脑海里冒出一个念头:如果他再用些力的话......
阿峦翻了一下身子,似乎马上就要醒的样子。
朱炯骤然回神,快速收回手站起身,他走到柜台边上,背对里站着,命令关理:“去喊她起来。”
谢峦枝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等她听到有人喊自己模模糊糊醒睁开眼的时候却看见了关理,她吓一跳,立刻坐起身。
再看看不远处背对着她的朱炯,还有赔笑的关理关宜,她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殿下?”她呆呆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路过。”朱炯回身看她一眼,“醒了就快走,你还打算在这里过夜?”说完,率先大步走了出去。
关理在她身侧小心地同她解释来龙去脉,“......王爷把那个车夫赶走了,回府时候顺便问了一句,发现阿峦姑娘你还没回,便掉头来接你了。”
谢峦枝跳下地,一边整理衣裳头发一边快步往外走,今天的确是她过分了,竟然在外头睡了一个下午大头觉。
她本想找石娘子打招呼告别,却没有看到她人影,又不敢让朱炯多等,只得先离开,向马车跑去。
她气喘吁吁爬上马车,带了一分讨好对朱炯笑道:“若非殿下还记得奴婢,奴婢就得靠两条腿走回去了,殿下亲自来接,实在是奴婢的荣幸,多谢殿下。”
“你倒是心大,直接在外头睡起来了。”朱炯冷声道。
“下次不敢了。”谢峦枝老实认错,“本来想着就一个时辰的,没想到车夫会出状况。”
她又道:“也不知道石娘子去哪了,刚才走得匆忙,都没有打个招呼。”
朱炯说:“刚才我进去的时候就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你一个人在睡觉。”
谢峦枝反应过来什么,问到:“刚才殿下也进来了?我——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吧?”其实她是想问自己有没有说梦话,因着面前这个罪魁祸首,她最近睡得不太安稳,她十分害怕自己不知不觉说出什么不应该的话来。
朱炯却不由想到了之前的那一幕,以及那一个短暂的触碰,略有些心虚地转过头不再看她,“没有。”
幸好,幸好,谢峦枝松口气。
从那个晚上过后,朱炯再没有说起任何奇怪的话,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一切都如从前,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还是被影响到了,有一种草木皆兵的感觉。
她偶尔偷瞄一眼朱炯,发现他似乎没有继续搭理自己的兴趣,不由更放松了一些,身体向后靠在软座中。
在他们二人离开后,石娘子从分隔后院与店面的帘子中缓缓走出,她痴痴地望着他们二人离去的方向,泪流满面。
第62章 被扣
寄柳宫内, 成贵妃正在探望淑妃。
淑妃怀胎才三个月,尚未显怀,穿了一件宽宽松松的衣裳, 斜靠在软座内,整个人带着一种慵懒的风情。
“你都已经是有身孕的人了,这些寒凉的东西就少吃一口。”成贵妃教训到。
淑妃懒洋洋地说:“我的好姐姐,不是我想吃, 是肚子里的小皇子想吃,这两天不知道怎么回事, 心里闷得慌,而且虽然是凉性的, 但太医局的太医亲自调过配方, 另外加了温补的材料, 我身子骨又年轻, 没关系的。”
“小心驶得万年船。”成贵妃盯着她的肚子, “我也是为了你好。”
淑妃掩唇笑道:“姐姐怎么说话的调调和陛下一样的,他也是成天紧张得和什么似的,要我说你们就是太过小心了, 这种事情都是老天爷注定的, 我啊, 有感觉,这一定是个又健康又结实的壮小子。”
成贵妃深吸一口气道:“我是过来人, 我还能害你不成。”
淑妃被她弄得有些不耐烦,没有理她,迳自吩咐身边的宫女:“去把陛下前几日赐下的那些血燕分一些出来, 姐姐要走了,带一些给她。”
成贵妃听到这话脸上的神色几乎挂不住, 往年上供来的血燕都是送到绵福宫的,今年却迟迟没有消息,原来陛下全部送到这里来了么?
她盯着面前这张与自己相似但年轻得多的娇颜,心道:她现在是什么意思,是在像自己炫耀么?
“不必。”成贵妃说,“几碗燕窝而已,妹妹是怀身子的人,比我需要,多吃些,这些东西姐姐早就吃腻了。”
“哦。”淑妃先是轻笑一声,而后应下,轻轻挥了挥手,“那姐姐就快走吧,我得歇下了。”
成贵妃这么多年都未受过这样的轻慢了,气血上涌,“这是你对待本宫的态度么?”
淑妃也收敛了脸上虚假的笑意,毫不留情道:“姐姐,我应当用什么样的态度?我想说很久了,在我面前收起你那副高高在上令人作呕的嘴脸,你搞清楚,现在是你有求于我,成家也得靠我才能发扬光大,而不是你。”
“你不要太得意忘形了。”成贵妃说,“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还不知道,你现在就如此猖狂,当心自己寻不到台阶下来。”
“就算是小公主那也是个健康漂亮的小公主。”淑妃讽刺一笑,“是吧?”
健康这两个字落在成贵妃耳中异常刺耳,她捏紧了拳头,一声不吭转头就走。
淑妃不屑地看着她的背影。
走到半路,成贵妃停下脚步,对身边的心腹黄远说:“本宫好恨啊。”
半年前,二皇子一场病后竟然突然听不见了,成贵妃千方百计地瞒着不敢让皇帝知道,私底下动用成家的力量寻找各种偏方,依旧没有进展。
她知道这种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等二皇子再大一点到了上学的时候,无论如何也瞒不住的,但就这样让朱炯上位也绝对不可以,所以成家才紧急让二小姐进宫,想抓紧时间再生一位成家的皇子。
成贵妃却没想到自己招进了一只豺狼,二小姐的野心与她一脉相承,并不是能屈居人下的,不过刚刚怀孕就已经对她如此态度,等她生下皇子,她和她的昭儿哪里还有落足之地?
更令她恐惧的是,对于皇帝对于成家,她似乎都不是无法替代的那一个。
突然,她心中生出一个疯狂却令她无比兴奋的念头,她挥了挥手让身边所有侍从退到十步之外,只留下黄远一个人。
“黄远,你说——让她和朱炯一起消失会不会更好?”
黄远吓一跳,压低声音道:“娘娘,您是说——”
“陛下这两年身子骨已然不太好了,若他知道朱炯谋害了淑妃和小皇子,直接气死都是可能的,到时候自然只有我的昭儿继承大统,昭儿听不见也没关系,他那么聪明,我可以慢慢教导他,在旁边一点点帮他,到时候,我就是摄政太后,还有谁敢违逆我?”
……
皇帝突然说要办宫宴,代王府也收到了消息。
“你准备一下,宫宴的时候随孤一同进宫。”
谢峦枝对他的安排并没有感到意外,出宫后偶尔几次宫宴都是她跟着的,入宫的时候不方便带暗卫,需要既熟悉宫内情形又灵活机变的人手,这一点上她最合适。
谢峦枝不解地说:“现在非年非节的,怎么突然要办宫宴了?之前一点消息都没有。”
朱炯说:“大概是父皇最近心里太高兴了吧,所以找个由头庆祝一下。”
高兴?看来是为了还在肚子里的小皇子啊。上辈子并没有这个小皇子的存在,这辈子突然多了这个变数,也不知道事情会如何发展。
谢峦枝偷偷瞟他一眼,被他抓了个正着,朱炯问:“你在看什么?”
谢峦枝掩饰道:“什么也没有。”
“说实话。”
“好吧,奴婢只是担心殿下有没有生气。”
朱炯说:“现在还轮不到孤生气,恐怕成贵妃才是悔不该当初的那个人。”
谢峦枝好奇地问:“怎么说?”
“那位成二小姐你也是见过的,并非能屈于人下的性子,成贵妃这次可能要自讨苦吃了。”
谢峦枝说:“按理说成贵妃不可能不清楚自己妹妹的秉性,为什么她要这么做呢?”
“这也是孤之前疑惑的,最近才刚刚查出一点线索,贵妃如此心急是因为她手里的底牌——不牢靠了。”
谢峦枝瞪大眼睛,压低声音向他求证自己的猜测,“殿下的意思是......”她用手比划了个二,“这位出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