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不知道的是,基层的派出所根本就没有配备测谎仪。
谈靳楚所在的a市公安局、刑事技术鉴定部门倒是有,但测谎仪也仅仅只能用作刑事侦查辅助。
测试的结果,不能作为案子的证据。
全部人都不肯承认自己是凶手,警察们找不到证据,也束手无策。
案件侦破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要说后续的话,在赔偿款方面倒是有的。
只是,这些对于死去妹妹的周念念而言,都已经不重要了。
开发商考虑到她是未成年,一定要见到她的父母才肯进行赔偿。
她那见钱眼开的父母倒是很开心,死了一个本就不该出生的丫头片子,还得了那么大一笔赔偿款。
可以给他们刚收养的儿子治疗兔唇了。
——可谓三喜临门。
周念念只要到了很小很小的一笔钱。
甚至火化完妹妹的尸体后,不够给她在极其偏远的地方买下一块小小的墓地。
最终还是孙老板借给了她三万块。
三万块,是离群蝇街最近的那片公墓的价格。
他仍旧刻薄道:“别买在山沟沟里了,买块儿近点儿的,省得你再隔三差五跟我请假跑过去,耽误我生意。”
处理完妹妹的事情后,周念念依然没有回到原来的那个小村子。
她还是选择留在群蝇街这边。
留在那间……曾经有过盼盼温度的、狭小阴暗的地下室。
白天,她依旧会出门买菜、做饭,到了傍晚,也会按时去迷路人酒吧,跟那位带她入行的女dj师接班。
只不过,认识她的人都说,周念念现在的模样,像极了一具行尸走肉。
妹妹走了,可能把她对生活的所有向往和冲劲儿,也一并带走了。
而冯保成,就是在那段时间,又出现在周念念工作的酒吧附近的。
起初,他只是说,他来这边送外卖,恰巧遇见。
后来,见周念念一个人失魂落魄地拖着沉重的步伐,独自往家里走,就会好心捎她一程,让她坐在自己的电动车后座上。
周念念想,也许是那个冬天太冷太冷了吧?
冷到她自己一个人,无论如何也挺不到明年开春。
挺不到那个……她跟盼盼约好了,要一起看小燕子筑窝、出门赏花、放风筝的好时节。
也正是因为太冷,她才会觉得,冯保成的身后很温暖。
温暖得像她的盼盼。
就那样,一个冬天过完,周念念成年了,答应了冯保成的告白。
她觉得,冯保成是第一个发现她妹妹出现意外的报警人。
同样,也是为数不多能够记得,有个叫盼盼的、善良懂事的小姑娘,曾经来到过这个并不怎么美好的世界。
只是没想到,后来……
周念念坐在医院楼下的长椅上,拉了拉袖子,遮住手腕处、被人抽打出的狰狞伤痕。
她轻轻道:“……后来的事,不提也罢。”
女人抿起了唇,不再开口了。
路灯下,灯光笼罩之处又重归安静。
不知为何,谈靳楚的脑海中,却回响起了一个小姑娘清脆的背书声。
“女也不爽,士贰其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德……言既遂矣,至于暴矣。”
他闭了闭有些酸涩的眼。
妙妙,你拜托我们的事,我们好像也办不到了……
“警察同志!”
一个女护士突然跑了过来。
她喊道:“那个病房里的小姑娘……她刚刚醒过来了!”
-
祁妙这回睁开眼,已经预知到,最先看见的会是病房里的天花板。
但她没想到,自己的眼皮会被哭肿,沉重而酸涩,让视线也变得模糊一片。
“妙妙!”
还是耳朵好使啊……她听清楚了,是念念姐姐在喊她。
祁妙强撑着,想要下床。
可这个梦境太长了,耗费了她很多的体力和精力。
甚至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一个不平衡,直直从病床上翻了下来。
“哎呀!”
护士小姐姐吓了一跳,“别乱动,别乱动!你还扎着输液针呢。”
祁妙的手背上传来尖锐的疼意,透明的输液管里,能够清楚得看到,瞬间倒流回去的一大截红色的血液。
可她依然像没有知觉一样,趴在地上,挣扎着想要往前爬。
周念念连忙跑过去,帮着护士一起把她给搀扶起来。
她腿脚无力,站都站不稳。
都这样了,那只没扎针头的手,还一个劲儿地拽着周念念的衣袖不放。
眼睛里的泪已经快流干了。
祁妙哑着嗓子,低低呜咽一声:
“……对不起,念念姐姐对不起……”
周念念有些无措,又有些不解。
她颤声问:“为、为什么要跟我道歉呢?妙妙,能告诉我,你梦到了什么吗?”
小姑娘还是一直在哭。
哭得肌肉紧张,护士姐姐把她手背上的针头拔掉之后,重新扎都扎不回去。
她不停地道着歉:“……对不起,是我太胆小了,我不敢给盼盼扎辫子……对不起……”
“妙妙。”
她的身旁又多了一个人。
谈靳楚也搭了把手,将她扶坐到床上。
他本是祁妙素来很讨厌的那种冷冰冰的人,但在这个时候,也变得温柔了下来。
手在她背上拍了拍,谈靳楚轻声安抚道:“别怕别怕,我们都在这儿,你放轻松……”
他还以为,祁妙又梦到了什么恐怖的场景,被吓成了这个样子。
可祁妙一见是他,抓在周念念胳膊上的手,立马转过来要去抓他的。
“谈警官……”
她咬着牙,艰难地挤出了几个字——
“你赶快回局里,提审冯保成!”
“咔擦——”
周念念震惊之下,撞翻了床头柜上的玻璃杯。
她顾不上被撒了一裤子的温水,目眦欲裂。
“冯保成?你是说……害死我妹妹的人……是冯保成?”
周念念几乎眼前一黑。
害死盼盼的凶手,居然就是她的枕边人?
而自己……还刚在去年,跟他生了一个女儿?
“……不是,他不是凶手。”
祁妙摇着头,嗓子哑得像是被沙粒磨出了血来。
“凶手是他的姐夫。”
她布满红血色的眼睛里满含愠色。
一字一顿道:“但冯保成,还有他的姐姐,都是帮凶!”
-
拘留所里的床上,冯保成又一次被噩梦惊醒。
六年前,那个倒在血泊里,脑袋被砸得稀巴烂的小女孩儿,又血淋淋地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醒来后,恐怖的画面依然挥之不去。
“艹你妈的!”
他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恶狠狠地暗骂一句,翻了个身,躺在床上,倒头继续睡。
但这一次,睡意迟迟不来。
冯保成越想越气——
真是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