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里也拍到了信上的字,是打印后的宋体,上面的话不堪入目。
“她没几天就要高考,我肯定不会让她看到这些,影响心情,至于我妈……”
苏启垂下了头,“她那个脾气,本来看到彭磊发的视频,就想提刀去找他,要是再知道这些,估计更生气了。”
“那你也不该直接烧掉啊,”程屹道:“那些都是证据,上面还有可能留有骚扰者的指纹,你明明可以报警的……”
“有用吗?”
苏启打断了他的话,声音有些发抖:
“视频发到网上好几天,你们都不管一管,任由别人骂她。以前也有个染粉头发的女研究生,被造谣网暴去世了,警察才肯回应。”
他哽咽道:“花添锦就要高考了……难道还要让她分出精力,去报警处理这些无妄之灾吗?”
程屹面对他的质问,有些说不出话来。
谈靳楚低下头,面对这个高二的男生,轻声致歉:“对不起,你姐姐遭受的那些,是我们的疏忽。”
苏启偏过头,抬袖蹭了下眼角。
“网上有句话,叫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干什么。”
他说:“我不需要道歉,是花添锦需要,而她更需要的,是你们抓住凶手,惩治造谣者,还她一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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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1:00,谈靳楚和程屹将苏启带回了局里,包括那部手机。
云艳辉也赶回了局里,由她和另几位同事负责苏启的笔录,和照片相关的调查。
他们俩则查询了花添锦的同校前男友,刘子豪的长途汽车班次,以及他的家庭住址。
学校那边还提供了一个信息,刘子豪选的另外三门科目是物理、政治和化学,6月9号当天,比很多人提前就结束了高考。
这也就意味着,花添锦遇害的那天晚上,他不需要担心6月10号的考试,有充足的作案时间。
凌晨4:30,两人到了刘子豪家的村子。
一路询问找了过去,他的爷爷奶奶开门,却说孙子不在家。
“嘿,子豪跑哪儿去了?明明一个小时前才洗完澡睡下。”
家中大门是在里面挂锁锁上的,可见他不是开门外出的。
谈靳楚望向墙角的一口大缸。
大缸常年放在外面,边缘落了灰尘,上面留下了一个明显的踩踏痕迹。
“翻墙跑了。”程屹气道:“行啊,还能料到咱们来找他。”
谈靳楚冷哼,“做贼心虚。”
他招呼一声,“走,联系辖区警力搜人,他跑不远,肯定在哪儿躲起来了。”
清晨八点五十多分,民警在一间破庙里找到了藏起来的刘子豪。
出示完传换证,程屹把人带上了车。
谈靳楚开上大路,没做休息,立即赶往市局。
才开没5分钟,他兜里的手机传来震动声。
谈靳楚接起,蓝牙耳机里,是祁妙熟悉的嗓音。
但听着有点鬼鬼祟祟,还伴随着马桶的抽水声。
她紧张道:“谈警官,那个陈爱民的儿子,陈想记者……他来医院里找我了!”
第32章
陈想记者找祁妙, 倒不是为了他爸爸的操场埋尸案而来的。
或者说,并不全是。
早上8点的时候,她刚吃完早餐, 护士姐姐就带着几个人进来。
原来是鸿雁职高的几位领导和老师, 得知她出考场后受伤的消息,特此前来看望。
随行的, 还有两名去考点学校采访的记者。
采访考生溺亡案没有得到什么值得发表的新信息,听闻还有位考生在考场出现意外,便一起跟了过来。
也不知道刘队上回是怎么跟鸿雁职高的校长沟通的, 这几位领导和老师进门后, 对她考场外的反常言行只字不提。
只是关心了她的伤势, 说了些希望她能“金榜题名”的祝福话语,最后面对镜头拍了照、录了相,便一起离开了。
而陈想, 则是在八点半的时候,自己一个人折回来的。
“祁妙同学你好。”
20多岁的男人, 戴了副金丝边眼镜, 文艺风十足的打扮, 向她自我介绍道:
“我是浪潮新闻视频部的记者,陈想。”
他露出一个笑容, 一双泛着精光的眼睛,却落在打着石膏的小姑娘脸上。
祁妙听到这个名字,立马警铃大作。
陈想……
那个质疑警察严刑逼供他父亲认罪,边请律师, 边撰写新闻稿, 向刑警队施压的记者。
这是专挑软柿子捏,想把她当做翻案的突破口吗?
那完了。
一个让刘队都觉得难缠的记者, 她怎么可能招架得了?
她悄悄地摸出了枕头下放着的手机,大脑还在飞速运转。
……直接请人离开的话,她很怕陈想起疑心,更能将操场埋尸案和这起考生溺亡案联系在一起。
毕竟,第一起的报案人就是她,而另一起,也跟她有点儿关系。
可她打着石膏坐在床上,想跑也跑不掉,一时间不由得汗流浃背。
所以,当陈想问她现在还方不方便接受采访时,她只能不情愿又不敢拒绝地点了点头。
年轻的男记者又笑了。
他向祁妙摊开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携带任何设备。
“笔记本、摄像机和麦克风,全都在车上呢,我只是来问几个问题,跟你聊聊天而已,你不用这么紧张。”
“哈哈,”祁妙绷着脸,干笑两声,“没办法,我这个人心态很差的,动不动就爱紧张。”
陈想似乎真的像他自己所说,只是来聊天那样,顺着她的话道: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心态也不好,高考考场上,紧张到手抖拿不住笔。”
祁妙:!
来了来了,这就扯到高考了!
她警惕地盯着胸前挂着记者证的男人,一双黑葡萄一样的眼睛骨碌骨碌直打转。
其实,陈想刚才跟着学校领导走进病房,初见祁妙,最先注意到的,也是她的眼睛。
又黑又亮,炯炯有神。
他从业以来,也在医院采访过很多病人。
那些患者的眼睛,大多都带着些黯然和萎靡,生了些小病的,也会带点儿无精打采。
不像这个小姑娘——
腿上都打石膏了,眼里还充满着朝气蓬勃的生命力。
没有任何行动受限后的沮丧,也没有对自己倒霉受伤的埋怨。
看起来……这是一个乐观豁达,又很聪明智慧的女孩子。
可陈想没料到的是,接下来的20多分钟,祁妙直接打脸了他引以为傲的识人天赋。
这个小姑娘——开始跟他装傻充愣了。
一开始,他采用迂回法,向她旁击侧敲。
可她说她4岁的时候得过小儿麻痹,腿脚不协调,走路都能平地摔。
“……陈记者,要不是现在打了石膏不方便,我还能再给你演示一遍,当时是怎么从楼梯上滚下来的呢。”
又采用设问法,假设她第一个从考场出来,面对记者镜头会说什么?
她义愤填膺地握拳:“狗策划,加强杨玉环!”
陈想抛开原先写好的稿子,采取偏问法,问她如何看待夏日炎炎,青少年喜欢下湖野泳现象,以及溺水自救问题。
祁妙既没有提自己请求巡考员报警的那桩溺亡案,也没有提到浮萍湖。
而是吭哧吭哧憋了半天,憋了一句:
“……不知道啊,我们老师没教。”
眼睛里还袒露着几分呆滞。
陈想不信邪,采访中常用的十几种方法全部用一遍,愣是没从她的废话连篇中,采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警察那些公职人员,面对记者,都要对自己的每一句话负责,可祁妙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她胡言乱语起来,完全没有警察的那些顾虑。
怀揣录音笔的陈想看了出来,却无可奈何。
弄到最后,他也懒得绕了,直接问道:
“听闻你最后一场地理提前交卷,从考场冲了出来——是出了什么事儿吗?”
而祁妙笃定,刘队已经在学校那边打好了招呼,不会泄露她说的话。
于是,她略有底气地继续编:“……啊,那是我当时肚子疼,着急去厕所。”
然后捂着肚子“哎呦”一声,“不行,好像又开始肚子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