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艳辉皱起眉头,“又是b市?”
“嗯,已经麻烦那边的同事接着帮忙协查了。”
她又想起来一件事,“审讯室里有什么新进展吗?”
“没有。”
从代理商仓库带回来的那个女人,一坐到审讯椅上就开始沉默,问什么都不肯再回答。
刘队亲自问过她,但也没能撬开她的嘴。
她没有丈夫,没有孩子,社会关系极其简单。
同事评价她性格温和低调,从没跟人起过冲突。
谁也猜不到她到底为什么会做这种事情。
女人面对警察,表情始终很平静,眼神里还有一种满不在乎的从容。
刘队说,她不是那种因为亲人离世,而对世界没有什么留恋的心如死灰。
更像是那种,知道自己想要干什么,正在干什么的踏实无畏。
也就面对刘思甜时,那个女人才多说了两句:
“指使我的人?我劝你们还是别找了,因为,他们是一群你们看不见的人……”
程屹听得莫名其妙,“什么玩意儿啊,还看不见的人,在这装神弄鬼,我说,他们不会是群中二病吧?”
哪怕真是群中二病,那也是有组织,有纪律,有经济能力,有策划能力的中二病。
谈靳楚懒得听这个加班过久的人在跟前发牢骚,直接把程屹送回了家。
自己则准备再回局里加班,想要盘一盘陈爱民口供里的疑点。
他问:“云姐,你还记得妙妙第一次在病房里醒来,说的那些话吗?”
云艳辉反应过来,知道他指的是祁妙闭着眼睛,对着执法记录仪描述的,陈爱民在家中毒害妻子的犯罪经过——
屋外是滂沱大雨,屋内是妻子准备的晚餐。
但桌子上却摆放着盛满农药的杯子。
陈爱民逼着妻子喝下农药,妻子不愿,推倒丈夫,从堂屋跑出,穿过院子,一口气跑到了大门边。
外门上了锁,妻子跑不出去,被丈夫追上,强行把农药灌进了嘴里,活活毒死。
这就是操场埋尸案的前情。
云艳辉问:“你是觉得……陈爱民的杀人动机有疑点?”
在动机方面,妙妙即使亲眼看到了凶杀案的经过,也看不透凶手的心理。
不过陈爱民自己在口供里说,他杀妻子,单纯是之前吵过架,那晚又喝了点酒,一时冲动。
“不是动机,是那道锁死的外门。”
谈靳楚盯着雨刷器,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了。
10年前的那个夜晚,雨下得更大。
可凶杀案的现场却只有两个人,凶手和死者,也就是陈想的父母。
那陈想呢?
云艳辉回忆道:“陈爱民自己说,他儿子当时快高考了,在网吧查资料,夜里11点半才回到家,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
谈靳楚却问:
“儿子夜间在外未归,他的父母会把外门锁死吗?”
10年前,陈爱民家里外门上用的锁,是一把老式铁锁。
按正常人的习惯,如果只是防止外人进入家中,顶多只会在门内插上门栓,挂上锁头,等儿子回到家,才会把门给锁死。
而这种情况下,妻子为了求生,从堂屋跑到外门,几秒钟就可以摘下锁,打开门逃出去。
但她为什么还是被晚来好几分钟的丈夫给追上了呢?
要知道,在陈爱民的口供里,妻子是端了盆热粥往他脸上泼,他在堂屋外的水龙头下冲洗过后,才带上农药,继续追过去的。
“是啊。”
陈爱民被他们逮捕后直接认罪,口供太过详实,大家只顾着顺着他的话查找当年的证据和痕迹,也就忽略了这一处疑点。
云艳辉开始疑惑起来,“他妻子都往他脸上泼热粥了,有很强的求生意识,但为什么跑到门边就不跑了呢?”
“除非——”
年轻男警的语气淡淡,“有人在外面,把门给关住了。”
第41章
静谧的夜, 洗手间里唯有洗漱台的水还在滴答作响。
云艳辉听着他的话,莫名感觉身边蔓延出一阵凉意。
如果真如谈靳楚分析的那样,门内没有被锁死, 不需要钥匙。那对于一个急于逃生的人来说, 区区一道门栓,即使再怎么紧张, 再怎么手忙脚乱,也完全可以在几分钟之内打开。
魔鬼往往藏在细节之处。
或许陈爱民的口供中,他说的“用凉水冲完脸上的烫伤才追了过去”, 可能存在着表述不精准以及时间上的误差。
但这处细节, 绝对可以作为疑点, 继续深究下去。
因为,里面藏着的魔鬼,很可能不只是一个。
而是两个。
云艳辉顺着谈靳楚的思路延伸下去。
“会不会, 是那个刚好从网吧回到家门口的陈想?”
“妻子江银梅甩开丈夫后,本可以就此从大门逃出, 却被陈想从外面封住去路, 也封住了她的生机。”
甚至, 更有可能是江银梅见到儿子关门,心灰意冷之下, 直接丧失了最后的求生意志。
谈靳楚则道:“正如陈想所言,未经查证和查证不足的口供,不具备证据效力,那他自己说的话, 又有几分真实性呢?”
“没错。”
云艳辉接道:“陈想和陈爱民说的去网吧查学习资料, 也有很大的可能性,是早就提前串通好的。”
“所以, ”谈靳楚问,“妙妙口中的人证,是陈想吗?”
第三个在场人若真是陈想,那可就不是什么人证了,而是共犯。
哪怕陈想没有直接参与到杀害江银梅的作案过程中,也存在着的包庇罪的嫌疑。
但一个请了律师,整理好资料,准备随时向法院起诉,为父亲翻案的人,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地担下罪名,亲自指认陈爱民呢?
“妙妙只说,她对第一次幻象中的画面记不太清了,门外到底还有没有其他人,她也不能确认,所以她这不是才想着,再吃一次野菌子试试嘛。”
言谈间,话题又绕回到了祁妙通灵的能力上。
云艳辉似乎犹豫了一下,终于将压在心底很久的话说出:
“妙妙的能力,要是对她的身体没有什么危害就好了。”
可以跟死者通灵,可以窥见过去。
其实,在他们这些为祁妙保守秘密的知情者们中,谈靳楚才是最需要借助她能力的那一个。
“这样的话,不止是陈爱民的案子,就连查明你爷爷当年遇害的真相,也可以请她帮忙……”
“云姐。”
谈靳楚轻声打断,语气平静,依然听不出什么情绪。
他说:“妙妙今年8月底才成年,我只希望,到了那个时候,她可以像其他女孩子一样,过一个无忧无虑的生日。”
远离给她饭里偷偷下菌菇粉的神秘组织,远离骇人听闻的通灵诡象,远离一桩桩血腥恐怖的刑事案件。
最好的话,也远离他们这些打破她平静生活的警察。
至于自己爷爷的死,谈靳楚早在四年前退学的时候,就已经做好决定,要走上那条迷雾重重的艰难追凶之路。
而这一切,与祁妙无关。
云艳辉自知失言,不该在谈靳楚面前提起他爷爷的事,更不该关心则乱,产生把妙妙再度牵扯进来的想法。
她揉了揉酸涩的眼,可能真是熬了太久,脑子都跟着不清醒了吧?
“我明白了。”
云艳辉有些内疚地向他道歉,“不好意思啊,小谈……”
“没关系。”
谈靳楚看了眼手表,出声提醒,“时间挺晚了,云姐,你在医院那边注意休息。”
“好,你也赶紧回家睡觉吧。”
电话挂断,路边的那辆牧马人却没有立即启动。
谈靳楚又点开通讯录,给他的师姐拨了过去。
如他所料,沈芝兰果然还在工作中。
铃声震了几分钟,那边才接听。
雷厉风行的女法医一开口,仍旧是冷硬如冰的语气。
“我验尸的时候你打过来……”
她威胁道:“谈靳楚,你最好能给我说点儿有用的。”
可电话那端静静的,除了雨声,就只有微不可察的呼吸声传来。
沈芝兰也跟着沉默了一瞬。
她这个人向来说话难听,但也只是跟她古怪的脾性有关,随心所欲惯了,懒得一张嘴,还得琢磨些令人顺耳的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