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而会跟其他的孩子们一样,因为得不到亲人的陪伴,感到委屈和无助。
会在学校里,听到有人对着邋里邋遢、喜欢捏条蛆虫研究的沈芝兰,喊她“没爹妈的野孩子”时,跑去跟人打架。
会在家长会上挨批评,被打的小朋友有爸爸妈妈撑腰,他的爷爷却因为去外省缉凶来不了时,抿着唇一言不发,既不肯低头,也不肯掉一滴眼泪……
祁妙紧紧握着轮椅扶手,心中的自责和愧疚又添了几分。
她还记得,自己当年在塑造角色的时候,深受其他小说和动漫作品的影响。
认为男主角一定要有一个与众不同的身世。
要么父母双亡,开局孤儿院。
要么父母从事神秘工作,长期不露面。
她选择了后者——因为某部知名推理日漫中,那位连载多年、一直上小学一年级的男主角,就有一对定居国外的父母。
祁妙小声地问了一句:
“……谈警官,那你的爸爸妈妈呢?”
因为自己那无心添上的一笔设定,给你的生活又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
谈靳楚没有什么表情变化,一边上前两步,拉开窗户,让外面的微风吹进来,给封闭许久的卧室透透气。
一边平静地回答她:“他们俩工作特殊,都很忙,两三年都回不了一次家。”
“那你会想他们吗?”
谈靳楚愣了一片刻,才轻轻笑了一下:
“当然会啊。”
他声音低低的,“但爷爷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告诉过我,我的父母并非不顾及家庭,只不过,他们顾及的,是更多人的家庭。”
其实,就连谈老爷子自己也不清楚,他的儿子跟儿媳具体从事的是哪一个项目的工作。
只能依稀了解到,俩人都是很了不起的“镇国重器”的工程师。
于是乎,他会拉着谈靳楚看新闻联播。
那几年国外战乱不断,电视机里,前线的战地记者播报着炮火中的断壁残垣,以及,一些父母丧生后,坐在废墟里哭喊的孩子们。
爷爷指着那令人沉痛的画面,道:
“靳楚啊,你父母的工作,就是在研究更厉害的飞机大炮,让咱们的国家不会挨打,让咱们国家的孩子们,可以幸福快乐地长大,明白了吗?”
但能不能明白,跟会不会委屈,是完完全全的两码事。
相比于长辈们的伟大,谈靳楚的心里总有一些自私的小情绪在作祟。
如果有的选,他更希望自己的家人都能够平平凡凡,同时也平平安安。
谈靳楚缓缓长出一口气。
“好了,就不说我了。”
他手撑膝盖,微微俯身,“还是说说你吧。”
对上祁妙那双红肿未消的眼,“刚刚为什么哭?”
她的睫毛轻轻忽闪了一下,转头望向陌生的卧室,真假掺半地编了句谎话:
“……因为很久很久都没见到奶奶,我想她了。”
“那要不要,现在就给奶奶打个电话?”谈靳楚温声提议,“你家客厅的座机旁边有本电话簿,上面有她的私人号码。”
妙妙高考完骨折住院的时候,刘队就想让她跟奶奶打通电话来着,但小姑娘一问三摇头,只说记不住老人家的手机号,后来也就作罢。
“我家客厅座机……”祁妙懵了几秒。
在现实世界里,她家客厅的确装了台座机。
起初是妈妈为了方便她给同学打电话,后来大家都用电话手表联系,客厅的座机也就闲置起来了。
没想到,小说世界里连这一处都给“复制”了过来。
谈靳楚推着轮椅带她过去,可翻开电话簿,祁妙看着那串陌生的号码,又后知后觉地惊觉。
——这里纵使再像,却也不是她的家。
而那位十几年前收养了她,留给她存款十亿银行卡,控股企业连年入选世界500强,如今退居幕后、不再任职的低调富豪老奶奶,也不是她真正的亲人。
祁妙将电话簿放回原处,收回了手,然后冲谈靳楚摇了摇头。
“谈警官,我还是不打了吧。”
“怎么了?”
她怕在陌生的奶奶面前露怯,也怕在谈靳楚这个敏锐的刑警面前露馅。
毕竟,自己还没想好要如何向他们坦白穿书的事儿,于是只能继续搪塞道:
“奶奶出国旅游,这会儿也不知道是在哪个半球,哪个地区,万一有时差,打扰到她休息就不好了。”
祁妙仰起头,露出一个乖巧懂事的微笑,“我还是等她回来吧。”
谈靳楚不动声色,垂眸看了她一眼,问道:
“除了她自己的手机号码,奶奶没有给你留其他人的联系方式吗?就比如,委托了什么朋友或者是助理之类的,在国内照顾你?”
“有啊。”
祁妙指了指电话簿,“后面还写了一大串儿,什么广场舞领舞王奶奶,什么鑫鑫超市卫生纸打折的收银员赵大姨,好多好多a市的人脉呢,不过我都不太熟,至于助理什么的……”
她摊了摊手,老实巴交道:
“谈警官,我也是在被你们彻查之后,才得知奶奶的真实身份的,就在半个多月前,我还以为我家顶多就是普普通通的小康水平呢,公司啊、助理啊什么的,我是连想都不敢想。”
谈靳楚听完,淡淡“嗯”了一声,似乎没有怀疑她的话。
祁妙刚刚松下一口气。
却见他直起腰,“那摄像头呢?”
他缓缓转过头,看向客厅天花板的角落。
“在监控范围里跟她打招呼,她能不能看得到?”
祁妙也跟着望了过去。
在家门口和客厅中安装摄像头,并不算什么值得奇怪的事,独居的小云警官家里也安了。
不过,她还是盯着那个小机器,沉默了好几秒,然后道:
“……我家这个,好像半个多月前就坏了,哪根线有问题,出不了画面,一直放着,也没着急修。”
如果她没记错,且小说世界里1:1复制还原的话。
谈靳楚盯着摄像头又看了片刻,才收回视线。
目光一转,随后落在了座机旁的那本电话簿上。
他向祁妙征求意见,“我能拍一下上面的手机号吗?”
还解释道:“你的监护人归期不定,留个号码,有急事的时候都能方便联系。”
“能能能。”
祁妙对谈靳楚的话不疑有他,“你随便拍,随便拍嘛。”
等人拍完收起手机,她坐着轮椅,重新扫视了一遍客厅的上上下下,角角落落。
既然不是爸爸妈妈生活过的地方,那也算不上真正的家了。
祁妙深吸一口气,不想让自己再这么留恋下去。
“谈警官,我拿上一套画具就行了,麻烦你先送我回医院吧。”
“好。”
谈靳楚推着轮椅,转身带她回了自己的卧室。
小姑娘的房间里乍一看不算整洁,但乱中有序。
她不用费什么功夫便能找到要用的美术工具,收拾好装进包里,很快就可以出门了。
“没其他要带的了吗?”
祁妙摇摇头,“我在病房里住着用不着太多东西,等出院要去小云警官家的时候,再请她陪我回来一趟。”
“行。”
谈靳楚推着她往外走,想了想,跟她商量:
“这个礼拜你小云警官家里有点事儿,要不在医院多住几天吧?”
对于住在哪里,祁妙其实觉得已经无所谓了。
“可以呀,正好孙艺涵护士姐姐过两天也要上班,我还能再见到她。”
轮椅“咕噜咕噜”进了电梯里。
祁妙看着他按下一楼按键的手指,关节处被蹭了块儿皮,现在结了层薄薄的疤。
她出声问:“谈警官,你这是在高鲁木斯那边受的伤吗?”
谈靳楚差点儿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找了半天,才蜷了蜷手指。
这算哪门子的受伤啊?
他弯起唇角,轻笑道:
“是啊,翻墙头时没注意,被玻璃碴子给刮了一下,要不是医治及时,再慢点儿可就自己愈合了。”
祁妙却依旧肃着脸,神色认真地抿起了唇,默然半晌。
出电梯的时候,冷不丁地说了声“对不起”。
“真不好意思啊,谈警官,你连夜赶回来,自己的事儿都没顾得上处理,还得在这儿接送我……”
谈靳楚听了悠悠叹了口气,冲她指了指副驾的座位。
“瞧见没,妙妙。”
他语气无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