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反倒觉得挺有趣的。
小张看着宫女姐姐们服侍着皇帝在内殿歇息, 听得里头睡熟了, 才退出来。她跑回去自己落脚的茶房,看到陆嬷嬷正吃着一碗汤面。
妇人吃得很快,稀里哗啦的, 没一会儿就把面条都嗦进去肚子里。她连面汤都喝个精光, 长出了一口气,饱了。
一看就知道是中午忙起来,饿坏了,现在才来得及吃饭。
“干娘,吃枣儿不?”张嫣把一碟枣子推过去,“我尝过一个,很甜的。”
“我儿哪里来的枣子?”
陆嬷嬷一惊, 这些个大饱满的枣子是专门供给陛下的,她主管上菜的,每一样吃食她都经手过,怎么会不知?
她一想到这儿就板着脸, 看起来是生气了。她怕这丫头不懂事, 在厨房随手偷的, 别惹出来事故才好。
张嫣解释道:“陛下赏给我吃的,我没吃完,留着给干娘吃。”
陆嬷嬷顿时放松下来,笑道:“好孩子,娘不吃,你吃。回头陛下问你好不好吃,你得说好吃,谢谢陛下才行。”
“嗯,我都听干娘的。”
张嫣啃着枣子,一脸认同地点头。两人靠在一起,各怀心思,瞧着倒是像真母女一样。
陆嬷嬷心想,能得陛下宠爱的,都有跟他投缘的,缘分这种东西别人羡慕不来,抢也抢不走。这丫头生得好看,有八.九分容貌再加上三四分缘分,若添上五六分心智,前程就非常可期。
她见阿淹有孝心,就更满意了。
谁不想要飞黄腾达啊?
妇人摸摸自己的脸,她都老了,是没机会了。但她家丫头还小,又生得这样美,说不定以后比皇后娘娘还好看。
陆嬷嬷心中是越想越火热,怀着这种目的,她就更疼阿淹了。她点上一点儿放得发潮的熏香,道:“阿淹去歇两刻钟吧,睡饱了下午才精神,等会儿娘叫你起来,再给你梳头。”
“好呢,娘对我真好。”
这回不喊干娘,直接喊娘了。
张嫣心思通透,她舒服地躺在小塌上,她闭着眼睛在想事情,这便是她想要的情况。陆氏有所图,这才好使,她能把陆氏变成她的人,让陆氏给她当老婆子,心甘情愿地伺候她。
唉,只有一个人伺候,这也太寒酸一些。
张娘娘何时沦落到这种境地?
小宫女很快就睡熟了。
……
一拉开床帘,阳光很快就透进来,晒得小姑娘的睫毛轻轻地动了动。她的肌肤是好看的奶油白,还透点儿粉,露出来尖尖的下巴,看起来十分可爱。
陆嬷嬷摸着她的脸跟手,喊她起床梳头。
虽说有五分假意,但也有三分真情。
养个漂亮闺女还真的不赖,起码看起来赏心悦目。
张嫣揉了揉眼睛,很快就清醒过来,她乖巧地坐在吃饭的小案前,任由陆氏打理她的头发。她的头发乌黑顺滑,比最上等的丝绸还要好看。
她睡觉的时候压得头发有点乱,等会儿要伺候陛下,必须要打理得整整齐齐的。
陆嬷嬷叹气道:“可惜我儿没有妆台。”
阿淹是小姐身子丫鬟命,这么好看的女孩从小命苦,连一点儿头花首饰都没有。连陆氏都看不过去,拿红绳穿了两颗不值钱的玉珠子,绑在她的辫子上给她增添光彩。
小宫女一晃脑袋,旁边的玉珠子便会晃啊晃啊。
越发衬得她灵气逼人。
起来的高洋一见就笑了,这丫头大概觉得好玩,自己偷偷地在摇头玩呢。他吩咐太监王有福,道:“你去库房找一找,看有没有黄豆大小的银铃铛,能穿起来的那种。”
“是,奴才这就去找。”
王有福暗暗叫苦,大的铃铛好找,黄豆大小的也太难寻了。谁家工匠有这本事,打得那么小巧的铃铛?
最后他只寻得有手指头大小的,实在没有更小的铃铛了。
他苦着脸来汇报情况,高洋一看就觉得不满意,道:“让他们做一些更小的,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只能勉强玩玩。
皇帝喊阿淹过去,他想了想,用红线穿过银铃铛,系在了阿淹的辫子上。又嫌不满意,他把铃铛又解下来,系在小宫女嫩白的手腕上。
小宫女每动一下,银铃铛就会清脆地想起来。高洋不觉得烦躁,反而觉得这个声音真好听。
张嫣:我是个面无表情的手办娃娃。
“手办”这个词是舅舅教她的,他说是年轻男孩都喜欢玩的玩偶。
张嫣现在给自己的定位就是傲娇有脾气的宠物,外加好看会说话的手办娃娃。她不敢乱动,一动手上的铃铛就会响,然后整个昭阳殿的人都会看着她。
真尴尬啊。
幸好有人来救她来着!
王有福来禀报,道:“陛下,长广王在殿外候着,想要觐见。”
“步落稽(高湛小名)来了?”高洋放下给手办换装的念头,“让他进来吧。”
萧靖提着一个篮子,大步流星地进来了,他先是行礼问好,然后目光就落到旁边的小宫女身上。他昨天等了一晚上,确定柔然公主再也不会醒来,他问过系统,张嫣在哪里。
系统说,张嫣在皇帝的昭阳殿。
这还得了?
有高洋这一颗喝酒就会炸的定时炸.弹在,他是怎么也不放心的。他理清楚思路,便提着一篮子油条进宫。
油条是刚出锅的,成本不值多少钱,比空着手上门好。
这种惠而不费的东西,很容易刷足天子的好感。
篮子上盖着一层防尘的白布,油条从刚出炉的滚烫变得温热,长广王把篮子献上去,讨好地说:“臣弟近日得了一个新方子,做了一些吃食,还算美味,让皇兄尝尝。”
“嗯,步落稽有心了。”
高洋的心情不错,他塞了一根油条到阿淹的手里,就是让她先吃的意思。
若是有毒,也是宫女先死。她比成年男人瘦弱,发作起来会更快。
张嫣看着熟悉的油条,抬起头对上少年的目光,便知道是她心里的那个人。在阿淹的印象中,从来就没有过油条这种东西,即使她后面当了娘娘,也没有吃过。
必定是萧靖提前发明出来的!
“王爷,这可是油条?”
“对极,正是油条。”
光吃油条会很干,萧靖让宫人去煮肉粥,想把油条泡在粥里吃。高洋嫌他事儿多,干脆让人拿了一瓮牛奶进来。
他见弟弟和宫女都吃了无事,自己尝了两口,这口感很酥脆啊。酥松多孔的油条一咬就“咔吱”响,口味微咸,也许做成甜的也可以。
他评价道:牛奶蘸这个油条,也一样能吃。
行行行,你是天子,你说了算。
萧靖不反对,油条可以配豆浆,配牛奶也一样可以。高洋觉得奇怪,怎么他没吃过的东西,阿淹一眼便知道是什么。
莫非她跟长广王早就认识?
皇帝的疑心病很重,嘴里的油条都吃着不香了。他问道:“阿淹,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叫做油条的?”
张嫣的神色很坦荡,道:“它是油炸的,又做成一条的样子,不叫作油条,难道叫做水条?”
高洋:“……”
说得很有道理,竟然无法反驳。
他就是隐隐觉得不对劲,弟弟频繁偷偷地瞄向阿淹,阿淹冲这个臭小子笑得好欢喜。
她都没有跟朕笑得那么开心!
妈的,朕不开心了。
既然不开心,那就聊点伤心的事情最好了。什么事情最伤心,莫过于死老婆了。
高洋哪壶不开提哪壶,一脸关心弟弟的样子,故意道:“步落稽的王妃刚去世,你有些什么打算?”
张嫣顿时就提起精神了,舅舅这是娶了别人不成?
不对,是原身娶了别人,舅舅是干净的。
那舅舅要娶续弦不成?
他会娶我吗?
小张竖起耳朵,十分关注这个话题。萧靖也不想娶历史上的胡皇后,便道:“如今柔然跟突厥人的矛盾众多,臣弟若是同年再娶,恐怕惹柔然不喜。”
高洋嗤笑一声,骂道:“切,朕会怕了柔然人和突厥人不成?”
而且他也不是很看得起柔然人,高湛跟柔然公主的婚事是在东魏孝静帝的撮合下成的。柔然公主的祖父阿那瓌是个老狐狸,把家里的女儿孙女分别嫁到东魏和西魏,企图左右逢源。
现在东魏被高齐取代,西魏被宇文氏把持,大概离亡国也不远了。
“皇兄自然是不怕的,但有柔然人在前头跟突厥人扛着,我们鲜卑的好儿郎就不用牺牲。”萧靖说,“柔然人估计还有四五年才能彻底完蛋,到时候大齐只会强盛过如今数倍,对上突厥人易如反掌。”
“是这个道理。”
高洋点点头,没想到兄弟还有这样的见地。
他不是怕打仗,但是打仗要花好多钱,还要死很多好男儿。国家积攒一点儿财富都不容易,一下子都花出去了,打赢了也不一定能回本。
突厥人在北方,他们的地种得庄稼也不多,只有牛羊,没什么油水。
他又问:“步落稽的意思是,你这几年都不娶王妃吗?”
萧靖回答道:“不娶了,再等等,等到柔然人都打死再说。”
高洋就更满意了,以为兄弟为了国家,牺牲小我。而萧靖的意思是,等到他把张嫣娶回去,估计要花上三四年的时间。
高洋不给,他不能抢,即使是一个宫女,但暴走的高洋连兄弟都敢砍。高湛原身也是同样的小心眼,侄子跟宫女私通,他给侄子灌了毒酒,挂了。
女的也不安全,高洋喝醉酒砍女人也是常事。他疯起来连亲娘都骂,说你这个老太婆再逼逼赖赖,我就把你嫁给胡人!
两人必须谨慎谨慎再谨慎,苟啊苟啊苟出安全。
萧靖吃着油条喝了一大杯牛奶,借口要拉屎,溜达出去了。他过了一会儿借口没带纸,喊宫女给他送纸擦屁股。
自然是宫女小张送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