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蝗虫吃粮会死人,我大军征伐就不会死人了?”
辛胜的脸沉下来,道:“将近五万大秦将士的命丢在桂林郡,就这么轻而易举地退了?让了?我们以后还如何征战百越?我们一旦离开,杨樾、骆越、东欧等投降我们的部落会立刻被西瓯部落吞并!
你知道你在建议什么吗?你在壮大西瓯部落,帮助他们成为一个大国。日后我们还怎么征战?你以为动动嘴皮子能拿回来?”
“蝗虫爆发很有可能动摇大秦之根基!”姚贾站起身,“蝗灾铺天盖地,能灭过一个王朝!”
“陛下登基第四年,大秦爆发大蝗灾,陛下一边开仓放粮,开启“平民缴纳粮食一千石的,可赐予公士”爵位,一边开疆拓土,命大将蒙骜继续魏王国。”
辛胜将军语速很快道,“天佑大秦,次年蒙骜夺取魏国酸枣、虚、长平等地。我大秦从未有过不战而退,拱手让出领地的习惯!即便是天谴!”2
张婴听到这里,缓缓浮现出一个字:6
他是知道嬴政搞过给“给平民粮食换爵位”的事,他还借用这个操作过讨厌的李家宗族,但他还真不知道嬴政这么猛。
一边搞天灾蝗虫,一边还派遣蒙骜去搞魏国,居然还都搞成功了。
姚贾冷笑一声,道:“这两者情况如何相同?大秦可开仓放粮,蒙骜也可夺魏粮草,自然能率领十数万军继续伐魏。百越地形复杂,蝗虫肆虐,何处有粮草?五十万大军不退守,粮草何来?”
辛胜一时语塞,但很快又指出百越之地物资丰富,实在不行上山狩猎下山捞鱼。
一文一武就这么杠上了。
姚贾不愧为曾经凭一张嘴破四国合纵的嘴炮达人。
即便辛胜有其他将军时不时帮衬,但都被姚贾一一驳斥。
……
“再议!”主座之上的嬴政忽然开口。
众人顿时安静下来。
嬴政脸色不善地起身,迈开步伐,离开王帐。
赵文和张婴刚刚跟上前两步,却见嬴政背对众人,轻轻一抬手,赵文一愣,担忧地停住了脚步。
张婴继续跟着。
赵文眼明手快地捞了张婴一把,低声说:“陛下想独处。”
“我矮,我看不见。”张婴匆匆回了一句,甩开赵文的手,继续向着嬴政小跑过去。
赵文:……
此时,口干舌燥的姚贾喝了口茶水,凑了过来,他见一大一小两个人影离远了,低声对赵文道:“你还真信?就这么放任追过去?”
“这不是我信不信。”
赵文回了姚贾一个眼神,光会嘴皮子,没点眼力见。
陛下耳聪目明得很,肯定也听见了婴小郎君的话,陛下都没继续反对,他又何必做讨人嫌的事?
第135章
张婴跟着嬴政一路慢慢走,军帐之外,还驻扎着许多类似的帐篷,外围则是几圈很有咸阳特色的矮石屋,茅草屋。
大秦军卒们或三人成队在巡逻,或百人成阵,在空旷整洁的坪地上,齐齐挥舞手中刀剑锻炼武艺。
嬴政来到一处烟囱冒着浓浓黑烟,“铿锵”声此起彼伏的石屋群前。
他推开最大石屋的木门。
伴随着“嘎吱”声,一股刺鼻的刺鼻味扑面而来。
张婴及时捂着嘴鼻,眼睛还被冲出了些泪珠,片刻后他勉强睁开眼,发现屋内非常的昏暗,只隐约看见一光着膀子的壮士在不停地捶打通红的金属片,零星有火花闪烁。
“陛下,恕臣失仪!”
那人瞧见嬴政,也没停下手中的捶打,过了会后才,他丢开手中的石锤,从旁边捞了件外袍挂在身上大迈步走了出来道,“新剑已铸成。”
来者身高近八尺,样貌刚硬,肌肉结实得近乎狰狞,很有一线包工头的气场。
他目光在张婴身上多停顿了几秒,将手中新剑立起来展示。
张婴也看向这柄剑,第一感觉是就是好长,立起来怕不是比他人还要高。
再一细看,剑格两面则用黑色琉璃玉镶嵌,剑柄上绣刻着蛇身,剑头是一口咬住蛇头的玄鸟,气势磅礴又精致亮眼。
最后壮汉轻轻一抖手,只听见铿锵金鸣之声,不远处的青铜烛台被削去一半。
“陛下!”壮士双手捧剑恭敬地递给嬴政,“不辱使命。”
“好!好剑。”
嬴政赞叹了一声,手指轻轻抚摸咬住蛇头的玄鸟,目光复杂地落在这柄剑上,“先收起来。”
“嗯。嗯?”壮汉表情明显有些懵,似是不敢相信地补充一句,“收,收起来?可这不是……”
“嗯。”嬴政轻声打断,似是转移话题道,“太仆占卜后如何说,何时吉凶?”
壮士一愣,微微蹙眉道:“太仆七日前,曾以征伐百越,胜作为结果来卜卦。占卜后,太仆告知臣说,征伐百越,小凶也,凶在西南方向。但三日前太仆再一次占卜后又说,卦象上有了变数,吉凶互见,说不太准。”
嬴政微微一愣,道:“有变数?”
壮士点头,但补充了一句,道:“但从太仆的卦象,应是吉兆多了些。”
“这般。”
嬴政沉吟片刻,忽然抬眉一瞥,似笑非笑道,“何故一直盯着阿婴?莫非想要那矩子令?”
“不不不!”壮士连连摇头,“臣虽继承相里勤的称号,但我秦墨可不是齐墨、楚墨那等顽固不化的三流门第。在我看来,矩子令什么的还不如婴小郎君弄出来的果酒、蜡烛迷人。
只是不少墨家门徒在婴小郎君那获得了长足的进步和功绩,我也有些好奇,不知能否去参观一二。”
张婴抬头看他,这壮士居然是秦墨的领头人么,怪不得有些包工头的气场。
“当然欢迎啦。”
张婴巴不得工师工匠越多越好,“正好我们最近在研究廉价纸的问题,却不得其法。您若是愿意来研究,研究出来的成果功绩都归你,我一点都不要!”
“哈哈哈哈!果然如传言中一样豪爽!”相里勤哈哈大笑,欣赏地看着张婴,“老夫心怀甚慰,秦墨后继……”
“咳!秦墨后继之人,你可以多再挑挑……”嬴政瞥了相里勤一眼,语气斩钉截铁,“阿婴,走吧。”
相里勤一愣,无奈地笑了笑,是他妄想了。
嬴政向前走了几步,张婴犹豫了一会,没有立刻追过去,而是先冲向相里勤,他仔细地告诉相里勤墨家临时工坊在哪里。
然后鼓吹了一下纸张的重要性,
期待对方能对纸张有所作为。
之后,他这才重新跑向嬴政。
嬴政走得慢,张婴小跑一会便追到,两人又一次陷入沉默。
“为何闭口不言?”嬴政忽然道。
张婴一愣,昂首道:“怕惹仲父不开心?”
嬴政轻笑一声,垂眉看向张婴,调侃道:“你竟会知我不开心?何时学会的察言观色?”
“嘿嘿。这还用看吗?阿婴的心时刻挂在仲父身上。”
张婴打了个马虎眼,撒娇地拉着嬴政,“仲父但凡有那么一丁点不高兴,阿婴这儿立刻扑通扑通的疼起来了。”
嬴政脸色古怪,扯了一下张婴的脸皮,道:“从何处学来的油腔滑调。你以后少给我去祸害咸阳的小淑女们。我可不想被人找上门,丢人。”
张婴眨了眨眼,露出不知道仲父在说什么的表情。
“小郎君……过……来……啦?”
张婴闻言一顿,扭头看见一位医吏正战战兢兢地靠过来,他手上还拿着一个猪蹄。
“怎么了?”张婴看着对方,“是猪蹄不好用吗?”
他在科普完外科缝合手术后,为了让大秦军医们能更快更好地给大秦士卒们上手治疗,他特意将21世纪外科医生们练手的方式——猪蹄表皮缝合,传授给他们。
“不,不,不……好用的。”医吏的嗓音有些颤,目光飘忽。
“何谓猪蹄?”嬴政忽然道。
张婴听到仲父开口,这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位医吏应该是见过仲父,并畏惧其身份。
“嗯,仲父也知道桑皮线缝合很有效果嘛。这个猪蹄可以给殇医们练手。”张婴简单地解释了一下,又笑了笑,“缝合得好,止血更快,日后伤疤还能淡一些,更好看。”
“伤疤可是壮士的功勋!”嬴政摇了摇头,显然对美化疤痕这个说法不怎么感冒。
他驻足而立,遥遥看了一会不远处的烟囱,片刻后,他身体步伐一转,向西南方,也就是医吏、医卒们用膳休息的帐篷。
……
医卒、医吏们的聚集地临河而驻。
河岸旁一块块大石头上摆满了剃了毛的猪蹄,医吏们几乎都是一个造型——低头族。
他们认真端详着手中的猪蹄,互相之间还会低声评价彼此的水平。
“你看看我这个缝合怎么样?平整得很!”
“不错,你缝合技术很好啊!谁碰上你治疗是福气啊!不像我,这猪蹄滑不溜的有些难。”
“你抓握的力度再小点,要跟着脉络走,这缝合得不行,过不了太医令那一关。”
……
还有一位殇医,捧着几乎看不到完整表皮的猪蹄,被太医令指着鼻子骂:“我让你缝合伤口不是创造伤口!全是碎肉,回收想下锅都怕没人吃!你这是救人还是杀人?
若是三日之后还是这种水平,你也别练了,我不可能把猪蹄浪费在你身上!给我回咸阳做屠户、做庖厨去!”
那殇医就差汪的一声哭出来。
旁边还有医卒点头,笑道:“可加把劲吧!最近负责狩猎的秦卒说,附近的野猪窝都快被端没了。以后怕是真的没猪蹄提供给你了。”
这话说得旁边的人都嘻嘻哈哈笑出了声。
张婴也是勉强忍住笑。
他抬头看嬴政,本以为仲父过来是有什么目的,没想到对方只驻足听了一会,便又沉默地转身离开。
张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