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要放在其他皇帝身上,确实不失为一个巧妙的方法。
但放在嬴政身上……
张婴都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何人在外偷听……”
王账内一声暴喝。
张婴下意识地蹲下来,他头顶上方一米多的位置忽然“刺啦”一声,出现一柄冒着森冷寒气的青桐大刀。
张婴倒抽一口凉气,连忙喊道:“仲父~仲父……”
原本还悬在门帐上的大刀猛地缩了回去。
片刻,一双毛茸茸的大手掀开帐篷,露出内史腾有些紧张的干笑表情。他上下打量了几眼,吁了口气,一手将张婴给提了进来。
他嘴上还嚷嚷道:“幸好矮。还隔着一米呢,真吓死老夫了。”
张婴:……
“可有事。”
嬴政大迈步走了过来,锐利的目光上下打量张婴好几眼,脸色才缓和下来,“可用过膳?”
“嗯嗯!如桥公子、赵文中车令一起送膳过来。”张婴伸手拉住嬴政的宽袖,昂首道,“仲父也用过膳了?有一事我想和仲父说。”
“哦?”嬴政眉毛一挑,忽然道,“若事关港口,我说过的全权交由你处理。”
张婴一愣,仲父这是在暗示不必在意如桥的身份,愿意替他做后盾吗?
“嗯嗯!仲父,虽然也与如桥有关系,但不是为这件事。”张婴心中有些暖,“是为了给蝗虫祭天的事。”
嬴政一顿,目光落了下来。
内史腾大大咧咧地开口道:“你小子也听到祭天了是吧!不赞同对吧!”
“不,我赞同。”
张婴摇了摇头,看向骤然变脸的内史腾,认真道,“不光是赞同,最好从今天就开坛做宣传,要让整个百越人都知晓这是西瓯译吁宋的罪!”
“你岂可说……”内史腾内心极速上升的愤怒在即将突破临界值时被一脚踹了回来,他捂住胸口,怔怔地看着张婴,“啥?译吁宋?!”
“对啊!”张婴理所当然地点头,“蝗虫天灾肆虐百越之地。
大秦征战百越近一年了,百越都没有蝗灾,译吁宋号召百越联盟抗击大秦,不
出一个月百越之地就出现了蝗灾。这说明什么?
说明老天爷也反对百越抗击大秦!当然是译吁宋的错!”
众将军目瞪口呆,居然还能这么解说么!
乍一听好像没啥道理,但仔细想一想,逻辑似乎更能说得通!
“是极是极!”内史腾赞赏地点头,猛地一拍大腿,“小郎君这才是正解!姚郎官都说些什么糟心玩意!”
说到这,他不屑地看向姚贾。
姚贾却神色不变,摇了摇道:“小郎君,你的想法很好。但我们祭天去谴责译吁宋,带不来多大好处。归根结底,百越人认西瓯部落的吁宋为盟主……”
“我知道你的意思,译吁宋是百越盟主,百越人先天会更听他的。”
张婴点头,“但若我们一边消灭蝗虫,一边传播不利于对方的流言呢。你认为百越人是会选择被蝗虫吃掉粮食,还是抨击译吁宋。”
姚贾眼底闪过一抹精光。
他道:“小郎君的意思是,要用灭蝗虫之事,煽动民意?”
“嗯。”
姚贾沉默思考。
若旁人这般说,他一点都不会相信。
蝗灾真要那么好灭,历史上就不会出现那么多易子而食的悲剧。
但对于屡次创下豆腐、番薯、新农具的张婴。
姚贾忍住心中的质疑,开口道:“小神童对治蝗灾有何办法?荒地烧火、耕地可远远不及。”
“办法有!”
张婴回想起系统给的设置,果断地开口道,“但需要人多,需要配合!”
“这好说。”内史腾猛地拍着胸脯,还将保持沉默的辛胜给拉了过来,“我有五万,辛胜那也有四万。我相信小郎君你的本事,全拉给你。”
姚贾“啧”了一声,有点阴阳怪气道:“之前还说士卒的正职是打仗,不肯配合。”
内史腾毫不示弱地回“哼”了一声,怒气冲冲道:“配合你去散播伟大的陛下的什么罪己诏。我宁可让我的士卒杀了你!”
姚贾稍显狼狈地避开视线。
张婴继续道:“不够!”
众人一愣。
张婴继续道:“若是想消灭百越全境内的蝗虫,几万人是不够的,十万不嫌少,上百万人也不嫌多。”
“嘶!”众人完全没想到会听到张婴这么说。
“你想要这么多人去做什么?”
嬴政疑惑地看向张婴。
“陛下可还记得孔雀王朝。有人会从商船送鸡鸭过来……”
张婴忽然想起一句词,“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差点没忍住笑,他稳住情绪后,“让鸡鸭去吃蝗虫。”
众人:???
张婴见众人不信,开始描述自己的计划。
比如要如何借用开祭坛宣传,大秦军队要如何配合,如何让百越子民配合,万一碰到西瓯军卒后要如何做,最后还预测了一波能够达成什么效果。
越是听,姚贾的脸色越发古怪,尤其关于什么蝗早晨不飞、中午不飞、日暮聚集不飞,什么平日预防蝗虫还能油炸吃,青、黄色能吃黑的不能吃等……
他既觉得毛骨悚然,又匪夷所思。
质疑的情绪一波波高涨,姚贾动了动嘴皮子,忍不住道:“太过异想天开。”
将军们面面相觑,就连最爱闹的内史腾将军,也压低声音说:“阿婴,蝗灾之事,事关重大,不可儿戏啊。”
“对啊,你怕不是被孔雀王朝的商户给欺骗了。”
“蝗虫可食?没听过?可入药?也没听过啊!”
……
张婴没想到几乎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不相信。
难道是我忽
悠大师的水平下降啦?
张婴稍作反思,开始转换思路。
不再输出事实道理,他直接开始画大饼,画得天花乱坠,同时针对嘴炮达人姚贾提出来的疑点开始一一反驳。
姚贾嘴皮子再怎么利索,缺乏理论支撑,也是敌不过被21世纪理论武装到牙齿的张婴,是以,张婴一度占据上风。
他这样越战越勇的状态,惹得不少将军脸上有了些动摇。
但将军们瞟一眼纹丝不动的嬴政,又沉默下来。
张婴却不知,他只以为这回的计划有可能夭折,正有些烦躁时,他听到上方忽然传来沉稳的一声:“阿婴向来言必信,行必果可对?”
张婴猛然扭头,恰好与嬴政平静的目光对视上。
“仲父!对对对!”
嬴政忽然轻笑一声,他起身,从衣袍中拿出一枚令牌递给张婴。
张婴举起来摸了摸,是一枚尚且有余温,成人巴掌大,雕刻着精致玄鸟与野兽的铜牌。
众多将军瞟了一眼,齐齐瞳孔地震。
嬴政平淡道:“战不论道,听令行事。”
众将拱手道:“唯。”
张婴捏牌子的手一颤:……
等等,这玩意难道是传说中的虎符!
……
……
千里之外的一处农庄。
屋内空荡荡没有一个人,男女老少全部蹲在田地、灌木丛林之间。
气候明明有些冷,他们一个个却累得满头大汗,甚至顾不得筛选手中粮食的好坏,疯狂地将随手可及的粟、野果连同枯叶碎石一起扫进竹篓中。
村长还嫌弃大家动作不够快,拼命的嚎着:“快快快!蝗神已经抵达隔壁吃东西,没多少时间了,很快就要过来了。其他任何事情都不要做,都给我快一点!”
这时,天空中忽然弥漫起一道黑影。
下一刻,蝗虫铺天盖地飞过来,沿途的粮食、植被都被他们覆盖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殆尽。
百越人先是慌得不行,连飞入采摘竹篓里的蝗虫都不敢甩出去,他们手足无措地看着村长。
村长也手足无措地看着蝗虫。
有年龄小的尖叫一声,愤怒地将飞进自己竹篓的蝗虫抓出来,拼命踩,然而却被长辈一把拎起来,狠狠地揍了几下。
之后长辈麻溜地将幼子一起摁着跪下,连连磕头,祈求蝗神原谅。
有人带头磕头,其他人更是一个接一个地跪下,哭天喊地,祈求神灵。
明明是生物链顶端的人类,却跪在一群不能伤他们分毫的蝗虫群中,瑟瑟发抖,一片哀嚎,在遮天蔽日的蝗虫景象下,显得惨淡又荒诞。
西瓯急行军恰好见证了这一幕。
西瓯部落首领译吁宋骑马来到小山坡,遥遥看着天空中盘旋的黑影,低头对姬成道:“蝗虫的规模、速度越来越快!姬公子,你说我抢了大秦辎重,又能有多少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