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姣看不到的地方,数不清的触足如同疯狂滋生的霉菌一般朝她涌去——它们并没有显出原本的颜色,而是根据环境的变化而快速变色,看上去就像隐形了一样。
她太不识好歹了。
他为什么要那么大费周章地追求她?
小心翼翼地试探她的想法,不如直接捉回去关起来。
他已经掌控了生物科技公司,这一回她不可能再像上次一样逃离他。
透明的触足迫近她的脸庞,与她的嘴唇仅有一纸之隔。
周围“人”都被他异化了,都是他的傀儡。
“他们”撑着颜色不同的雨伞,一动不动,向她投去监视者冷漠的目光。
只要他一个念头,她就再也不能逃脱。
可是。
可是——
相较于永久圈养她,他只想通过献殷勤,向她索要一个心甘情愿的吻。
他已经很久没有跟她唇贴唇,也很久没有吞吃她的唾液了。
只是远远看着她,他就感到恐怖的……饥饿。
想要扣着她的下巴,迫使她张开上下颚,直到唾液蓄满了她的舌根,快要满溢出来时,再凑过去狠狠嘬-吮。 江涟的瞳孔渐渐紧压成一条细线,如同进入狩猎状态的、极具攻击性的冷血动物。
尽管他快要被这股饥饿感逼到疯狂,却硬生生忍住了。
但就在这时,周姣抬起头,对送伞的“人们”微笑了一下。
灰暗的天空,灰暗的雾霾,灰暗的雨雾。
一切都是灰色的,只有她是美丽、生动、鲜活的。
她抬起一根手指,无意识一般轻抚自己的唇瓣。
所有“人”都死死盯着她的动作,看着她用指腹抚过鲜红的嘴唇。
这一画面被无数道视线精准无死角地记录了下来,连唇瓣饱满而细嫩的纹路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们”看着她,透过刺鼻的酸雨和汽车尾气,闻到了她甜腻诱人的气息。
刹那间,周围诡异而冰冷的眼睛都变得滚烫而充血。
江涟的眼珠纹丝不动地盯着她,明明还未贴上她的嘴唇,舌根就已经发麻了。
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只知道那两种截然不同的冲动又剧烈拉扯了起来。
撕碎她,圈养她,撕碎她,圈养她,撕碎她。
撕碎她!!
……不,这样会失去她。
他必须像人类一样靠近她,追求她,才不会被她排斥。 江涟闭了闭眼,突起的喉结滚动着,平定激烈而充满毁灭欲的情绪。
随着他做出吞咽动作,周围“人”的咽喉也上下起伏了起来。
这时,他听见周姣说:“我不要陌生人的伞。”
……她认为他是陌生人。
这个念头还未从江涟的脑中闪过,一个低沉得令人厌恶的声音就在他的心底响了起来:
“她的意思是让你亲自去送。蠢货。”
江涟的面上掠过一阵恐怖的痉挛,想要将那人类折磨一番后再彻底吞噬,却强忍了下来。
因为周姣,他已经学会了忍耐。
——也必须忍耐。
他需要这个人类,告诉一些他无法理解的人情世故。
想到这里,江涟冷静下来,伸出一只手,摊开手掌。
立刻有“人”给他送上雨伞,荧光黄的伞面,活泼,靓丽,非常适合情侣共撑。
江涟撑着雨伞,走向周姣。
第30章 chapter 30
这是一幕诡谲却充满奇异美感的画面。
江涟穿着黑色修身大衣, 里面是白衬衫、黑领带,面料均价值不菲,衬得他的气质更为冷冽洁净。
然而, 他的双眼却滚烫发红, 似乎储满了无法宣之于口的强烈情感。
一时间, 他整个人看上去极为割裂,像是随时会脱下冷峻优雅的人皮, 暴露出恐怖、混沌、癫狂的非人本质。
而这一切, 仅是因为她将手指放在了自己的唇上。
周姣听见自己的血液在簌簌流动, 提醒她现在多么兴奋激动。
人类虽然渺小,却拥有无底洞一般的征服欲。
工具、火焰、种子、动物、土地……仔细观察人类的进化史, 就会发现完完全全是一部征服自然的史诗。
没有征服欲, 她不可能作为人类站在这里。
同样地,也不可能跟一个不可名状、不可预测、不可控制的怪物对峙。 周姣看着江涟撑着荧光黄的雨伞, 走到她的面前。
伞荫下,他的目光沉重而黏稠,跟周围“人”的视线一起压迫在她的身上:
“我算陌生人吗?”
周姣看了他一眼, 移开视线:“江医生,我只是换了一个城市生活, 并不是失忆了。”
这一次, 江涟听出了她的潜台词——她愿意接受他的伞。
他顿时躁动起来。
周围“人”受他的情绪影响,脸上也露出了骇人的狂喜表情。
触足虽然没有显形,却暴出一根根粗壮的紫红色血管,看上去就像空气在颤动流血一般。
江涟很想用触足缚住周姣的手脚,把她扯到雨伞下面——他没有耐心等她慢慢走过来。
如果可以, 他甚至想扔掉这把伞,直接把她包裹在身体里。人类避雨的方式是如此落后而低效, 依靠他才是最优的选择。
但是,他都忍住了。
在人类社会,交往的前提是,尊重对方。
江涟完全不懂什么是尊重。
他只知道,杀戮与进食。
但他可以假装自己懂得尊重。
生物在形态、行为等特征上模拟另一种生物1,是适应生态环境的一部分。
江涟紧紧地盯着她,眼神侵略,语气却彬彬有礼:“既然周小姐认识我,那么愿意收下我这把伞吗?”
周姣伸出一只手。
江涟顿了几秒钟,把伞递过去。
然后,周姣接过雨伞,就这样离开了。
没有等他。
江涟神情晦暗地看着周姣的背影。
她这是接受了他,还是拒绝了他?
他该怎么做,把她抓回来,让她再选一次?
那人类的声音又在他的心底响起:“跟上去。”
换作以前,江涟绝不可能听这个人类的指挥。
从一开始,他就跟这人类不对付。
这人类的意志力跟周姣一样难缠。降临以后,他本该对“江涟”的基因进行优化选择,修复他的低活性maoa基因,可“江涟”竭尽全力留下了那些劣质基因。
卢泽厚死后,他本该立即离开这副低劣的皮囊,彻底摆脱那人类的劣质基因。
这样一来,他就再也不用听见那人类的声音了。
可同时,他也失去了了解人类社会的最佳途径。
为了追求周姣,他接受了那人类丑陋的外形,忍受了那人类低劣的基因。
江涟一言不发,快步跟了上去。
这是第一次,他不是因为追杀或追捕,而跟在周姣的身后。
这种感觉很新奇,令他的胸口一阵发麻,蚂蚁爬过似的刺痒。
江涟没有跟得太紧——只要他离周姣太近,周围人就会受他情绪的影响,对周姣生出狂热的迷恋。
他不喜欢周姣被其他人觊觎。
即使这种觊觎,是因为他。
·
周姣始终能感受到江涟的视线。
江涟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
喜欢她,就直勾勾地盯着她,视线犹如实质,滚烫得惊人,像是要在她的背上钻出两个窟窿。
这种被人疯狂渴求的感觉,令她生出了一种无法形容的快慰。
周姣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这是一幢廉价公寓,楼道堆满了垃圾塑料袋,斑驳的墙面上到处都是广告、脚印和喷漆涂鸦,以及长长的指甲刮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