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深左脚蹬在树根上,右手发力一拽,崖下抓着树枝那人便被带了上来,甩在旁边的灌木从里。
又捡了条命。顾念半趴在年深怀里喘着粗气,惊魂未定,刚才他可真的是后背发凉,再过两秒,估计他就跟底下那位一起蹦极去了!
“没事吧?”年深站起身,朝顾念伸出了手。
顾念摇了摇头,抓着他的手臂站了起来,站到半途,脚上突然一痛,猛地打了个趔趄。
年深稳稳地托住了他。
“完蛋,刚才好像扭到脚了。”顾念叹了口气,苦着脸对年深道。
年深:…………
“多谢两位救命之恩。”灌木丛里的那位这功夫也爬起来了,赶紧跑过来跟他们道谢。
那人一身粗布短打,皮肤黧黑,模样还很年轻,看样子应该是附近的村民。他虽然脸上胳膊之类的地方有不少擦伤,但都比较轻微,并不妨碍行动,扭到脚的顾念反而变成了伤势比较重的那个。
顾念郁闷地扶额,这叫什么事儿?
见连累顾念受伤,那人有些慌张,手足无措,愧疚地挠了挠脖子,“那个,看天色马上就要下雨了,不如我先带两位去附近躲躲雨吧?”
天色骤然昏暗,山风哗啦啦地刮过,摇动半片灌木丛,年深抬眼看了看,树顶果然飘来了大朵的乌云。
“好。”
他点了点头。
第90章
顾念脚腕肿得飞快,眨眼之间便鼓了起来,一着地就钻心的疼,完全没办法走路。
年深正要矮身把他背起来,顾念却摆了摆手,“等等,等我扔点东西。”
年深:???
顾念掀起袍角,把受伤那只脚的裤腿往上撸了撸,露出绑在腿上的两个蓝色方形布袋。
在年深和那个年轻村民匪夷所思的目光里,他飞快地拆开绑布,丢掉了那两个布袋。
布袋落地的时候激起团小小的尘土,看样子分量不轻。年深拎起来掂了掂,发现里面装的应该是沙土之类的东西。
然后顾念如法炮制,从没受伤的右脚上边也拆出来两个巴掌长的沙袋。
就在两位‘旁观者’以为结束了的时候,顾念又解开腰带和外袍,从腰间拽下一长片护腰似的同样花纹的蓝布袋,‘啪’地丢在地上。
“现在可以了。”顾念终于完成任务似的出了口气,朝年深伸出了手臂。
年深:………………
那个青年边走边捡,帮他们把地上的猎物收到一起,用根树枝扛在肩上,因为东西太多,那根树枝都被压成了圆弧的形状。
呼啸的山风中,青年指了指半山腰那间隐约可见的小庙,示意他们去那边避雨。
青年在前面开路,年深背着顾念,步伐稳健地跟在后面。
“你刚才丢的是什么东西?”年深微微歪了歪头,避开顾念手上的弓弦。
因为要背顾念,他背上原本的弓箭和箭袋便都交到了顾念手里。
“沙袋。”发觉自己放的位置有些碍事,顾念把弓弦的位置掉转了一百八十度。
“?”
“就是锻炼身体用的,长期戴着的话,能增强一些气力。”
年深:…………
“对不起。”顾念羞愧地把脸埋在年深的肩膀上,“大概是我用的时间太短了,好像还没起到什么作用。”
要是有作用的话,他刚才或许就没那么狼狈了。
年深的肩膀微微震颤了下,似乎在笑。
顾念抬起头,狐疑地盯着年深已经恢复平静的侧脸,“你刚才是不是在嘲笑我?”
“没有。”
“你刚才肩膀动了,我感觉到了。”
“只是踩到碎石头滑了一下。”年深面不改色地道。
顾念:…………
青年带他们去的是间小小的山神庙,没门没院,就一间庙堂,孤零零地矗立在路边,屋檐上长了不少杂草,里面的神像也已经斑驳掉漆,空空的桌案上积着一层厚灰,地上到处都是干稻草喝枯枝落叶,明显处于半荒废状态。
三人前脚刚到破庙,后脚就下起了倾盆大雨。
青年抢着时间从外面收拢了些枯枝回来,生了堆火,年深就着火光摸着顾念的脚踝看了看,应该没有伤到骨头,只是扭伤。
再次看见顾念红肿得厉害的脚踝,青年愈发愧疚,一个劲儿地道歉。
为了缓解他的不安,顾念只得抓着他聊起了别的话题,问他怎么摔下去的。
青年说话带着当地的乡音,顾念和年深只能听懂六七成,剩下的几成纯靠猜测,模模糊糊地明白了大概。
青年叫冯山,是山前不远的冯家村的村民,靠种地为生。
他阿姐冯雨跟村里有名的富户孙家二郎订了亲,明天就是出嫁的日子。
他们家穷,嫁妆太少,昨晚看到阿姐边收拾嫁妆边偷偷抹眼泪,他心里也跟着难受。想起之前听村里人说,有人在这片山崖的石竹花丛附近捡到过金子,仗着自己身手灵活,从小在山林附近长大,能熟练的在密林里辨别方向,便一大早爬起来,跑到这里想碰碰运气。
他很快就找到那片传说中的石竹花丛,但找了半天,一无所获,结果不小心踩空,掉下了山崖。
幸亏崖边那棵树的树根有部分裸露在外,他抓着树根才勉强稳住了身体。
就在他快要力竭的时候,听到了顾念的声音,急忙呼喊救命,最后也总算是幸运的得救了。
年深用檐下的雨水浸湿布帕,抬高顾念的那只扭伤的脚放在自己伸直的左腿上,动作轻柔的将布帕盖了上去。
“嘶,”顾念被帕子上的凉气浸得一激灵,“就算捡到金子,那多半也是有人不小心掉的吧?怎么可能会在同一片地方再捡到?”
他觉得这个冯山多少有点冒失,今天要是他真的摔下去了,他姐姐知道了得多伤心啊?
“不是,是那种石头金子。”冯山用浓重的乡音解释了半天,顾念才明白过来,他说的不是金锭或者金块,而是带金子的石头。
等等,他刚才说那片悬崖边有大片的石竹花?
顾念不知道石竹花长什么样子,但却知道这是种金矿的伴生指示植物!
据说石竹花密集的山坡上,能找到金矿的概率非常高。
冯山口中的带金子的石头,难道是金矿石?
顾念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抬手用力抓住了年深的胳膊。
“疼?”年深以为自己弄疼了顾念,正想去移顾念脚踝上那块布帕,顾念却抓得更用力了。
“怎么了?”年深疑惑地看过来。
“你认识石竹花吗?”顾念问了个跟脚踝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虽然不明白他突然提这个做什么,年深却还是点了点头,“刚才你们摔下去的那边不是就密密麻麻地长着一大片吗?”
窗外豆大的雨点砸在庙顶的破瓦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动,顾念在嘈杂的雨声中深吸了口气,“那里可能有金矿。”
冯山:???
年深:?????
火苗烧断枯枝,‘啪’的爆出声脆响,年深皱了皱眉,“此话当真?”
“不能保证一定有,但可能性很高。
举例来说,就像如果你在长安遇到一个胡人,大致就可以猜到他应该很喜欢葡萄酒,虽然偶尔也会遇到不喜欢或者不能喝的状况,但相对来说大部分的状况都是喜欢喝的。
石竹和金矿的关系,就像胡人和喜欢喝葡萄酒的状况。”
看着两人疑惑的模样,顾念尽量浅显地解释了一下石竹跟金矿的关系。
“所以那里真的有金子,只是我太没用才没找到吗?”冯山失落地叹了口气,垂下脑袋,“我太对不起阿姐了。”
年深往火堆里填了几根枯枝,“也可能是那里根本没有,或者曾经有过,现在没有了。”
他这么一说,不但脑袋,冯山的肩膀也跟着垮了下来,失落得更厉害了。
顾念撞了撞年深的胳膊肘,对他皱了皱鼻子,哪有你这么安慰人的?
年深无奈,从怀里摸出块小金锭递了过去,“待会儿把这块金锭带回去给你姐姐添妆吧。”
看见那块金子,冯山立刻露出了欣喜的表情,但手伸到半途,又缩了回去,局促地摆了摆手,“不,救命之恩尚未报还,怎么还能再拿恩公的银钱,我还不起,不能要。”
年深把那块小金锭抛进冯山怀里,“拿着吧,算是你告诉我们山崖那里可能有金子的消息的酬劳,如果真的有,等找到了会再分你一份。
只有一条,从现在开始,不要再跟别人提起我们刚才的谈话。”
“谢谢两位恩公!”冯山抓着那块金锭,眼底泛出泪光,双膝着地朝年深和顾念‘砰砰’磕了两个响头,“两位小郎君日后若是有需要,我冯山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起来吧,这是你应得的。”
冯山看着手里的金锭擦了擦眼泪,他知道自己这是遇到好人了,以对方的武功,如果想保密,完全可以随手杀人灭口,也不用告诉他金矿的事情。可是这两人不但跟他说了,还给了他一块金子!
顾念原本就有些累,听着外面白噪音似的大雨,逐渐犯困,不知不觉就歪着脑袋靠在山神庙的木柱子上睡着了。
冯山又起身起揽了圈庙里的稻草和枯枝,见年深要起身换块帕子,便放下东西,麻利的将年深手上的布帕接过去,在屋檐的雨水底下仔细冲了冲,拧到半干,又递回到年深手里。
“这雨太大了,恐怕要到傍晚才能停,到时天黑路滑,恐怕不太好走,两位小郎君若是不嫌弃,不如到我家住上一晚?”
冯山张望了下外面的天色,怕吵醒顾念,小声地跟年深提议。
“待会看看再说吧。”年深不置可否。
“顾小郎君可真厉害,居然从石竹花就能知道金矿的事情。”冯山蹲在旁边,一脸羡慕的看着顾念。
“他啊,稀奇古怪的事知道一堆,一到正事上就犯迷糊。”看着那张柔软无害式的睡脸,年深无奈地摇了摇头,轻手轻脚的将顾念脚踝上的布帕揭下来,看了看红肿的程度,又把那块新帕子盖了上去。
冯山的预估非常准,那场雨果然下到天色擦黑才停。
年深从怀里摸出一根竹筒绑在箭尾点燃,曲臂搭弓,将那支箭朝上射了出去。
羽箭带着股红色浓烟,‘鸣叫’着窜向高空。
没过多久,萧云铠和叶九思就带着两个护卫拎灯笼找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