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当时明明看着那个拿消息的人进了平州都护府,那不是吕青手下的人么?”吴鸣不解。
“要么是孙狱丞背后那人手上有什么把柄或者条件,让对方无法拒绝,要么,就是脚踏两只船。” 顾念叹了口气,他们在边关待的这几年,看平州都护日常的待遇就知道,绝对不是吕青的心腹。天高皇帝远,边城将领为了自保,多找几个靠山,也是人之常情。
至少现在他们获得了一个大消息,平州都护府也属于陆溪的势力范围。
只是不知道,孙狱丞当时那么担心‘不会被放过’,他所惧怕的,到底是都护府那边的人,还是另外蛰伏在暗处的其它人。毕竟从过往的那些事情来看,以陆溪的风格应该不会只放一条线。
最让顾念困惑的,还是孙狱丞口中说的那个‘两次失败’,还有一次,到底是在什么时候?
半个多时辰之后,负责操纵铜炉的人逐步收拢炉口的蟹钳状盖片,那些热气球顺着茫茫夜色,缓缓降落在渝关城附近。
因为渝关周围背山面海,环境太过复杂,他们降落的过程出了不少问题。
有两个热气球栽进了海里,还有一个挂到了树上。
不过,除了顾念和墨青这种少数,留下断后的人大多身手不错,所以都能及时逃离,除了‘拯救’海里和树上的气球略微有些麻烦,并没有出现什么受伤事件。
夕阳初起,春光灿烂,等渝关城外洒满阳光的时候,外面所有的痕迹都已经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除了守城的兵卒,没有人知道,昨晚有数十个‘庞然大物’悄悄降落在渝关城外。
解决了内奸问题,摆在渝关城前面的,依然有三件十分紧要而棘手的事情。
摆在第一位的自然依旧是加强城防,随时预防北边的镇北军和南边的镇东军过来偷袭。
另外两件事,就是渝关城的建设和经济来源。
渝关城的城墙去年才翻新过,虽然丑点,但非常实用。
城内就不行了。除了一些临街经营得还不错的店铺,城内的坊墙、坊门,甚至许多民宅,都破旧不堪,再加上瘟疫横行时分区封锁的各种状况,也造成了不少伤损。
路面就更不用说了,再加上最近化冻,更是变得‘千疮百孔’。
总之,现在城内四分之三的地方看上去都是一种破破烂烂,百废待兴的状态。
要想富,先修路。
顾念脑子里莫名就冒出了这句小时候常常听到的话,所以,他决定趁着这次翻建的机会,利用渝关城靠近海边,收集贝壳方便,这个得天独厚的条件,直接把城内的路面改成水泥路,一劳永逸。
其次就是各种公共设施的规划和翻新。
比如城内的水渠和‘下水道’。
另外,顾念还打算建个公共医馆,让阿舅坐镇,除了后续接待那些来求诊的人和接种需求,也能普及一下一些公共卫生之类的防护问题。
除此之外,还有宅院的翻建,墨青的工匠铺以及兵营的建造等等。现在情况特殊,不可能把兵营放到城外,鉴于城内面积有限,就只能尽可能的考虑把各种宅院工匠铺建高一点了。
想要大兴土木,首当其冲的就是钱的问题。虽然叶九思带来的金子还有一些,但他们现在暂时没有安全的可耕种地区,还要继续买粮屯粮,所以赚钱依旧是重要任务。
瘟疫结束后,顾念就派人摸了一圈底,然后安排重新发放了城内的房屋契书。
那些能拿得出原来的契书的,直接换成新契,拿不出的,则根据事先摸底的状况,确认的确是房主的,也发放新契,租用且房主不在的,房租由现在城主府代收,记好明细。来日如果房主过来,如能提供原来的房契,跟官府的存底吻合,城主府会将代收的房租返还。
至于其它那些原本属于何灿和方曜月等人名下的宅子、铺子以及无主的,都直接划归城主府。
顾念打算在其中规划出合适的位置建造酒坊和纸坊,提纯酒以及造纸的生意还是可以继续做的,另外就是跟完颜部落那边合作售卖珍珠和人参的事情,现在的状况甚至比去飞来谷还要方便,可以直接让叶九思的货船顺着河道直接入海,停到渝关附近。
除此之外,顾念还打算让井生从空位置里挑两个,开两间饮子铺,再让叶九思再开家食肆,当然需要贴近北地的具体状况,不会像春浅楼和云霞饮那么高端,但一方面可以看看是否能创收,另一方面,则可以作为他们放在底下的眼睛,探听消息。
至于税负问题,顾念暂时沿用的依旧是渝关城原来的标准,而且因为去年的瘟疫封城,他许诺减免了城内半年的税负,所以这部分暂时没有收入。
顾念让墨青先选了满意的位置做工匠铺,又让年深选了兵营的位置,接下来,又让秦染和叶九思分别挑选了医馆和食肆的位置,最后剩下的,才是他的饮子铺和城主府。
这天晚饭时分,吴鸣昨晚不知道又摸去哪里偷听八卦了,依旧在呼呼大睡。年深和杜泠萧云铠他们还在城墙上巡防没有回来,秦染也还在医馆那边忙,叶九思和夏初都在墨青那边,顾念看着空荡荡的餐堂,决定等等年深他们,便去了书房。
“还有什么能赚钱的法子呢?”顾念托着下巴,忧郁地打开了平州城新图。
“怎么了?”
年深回来没看到顾念,找到书房,才发现他在对着地图发呆。
“想再多找点赚钱的法子。”
“你不是常说,得吃饱了才有力气吗?先吃饭,回头再说。”年深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发顶。
两人回到餐堂,众人都已经到了。
他们刚进去,就听到吴鸣在抱怨豆腐太淡的问题。
“我去拿盐。”井生立刻朝厨房的方向跑了出去。
等等,盐?顾念的眼睛霎时一亮。
第156章
“我想到了。”顾念一副茅塞顿开豁然开朗的模样,开心地撞了撞年深的胳膊肘,然后兴奋地冲进餐堂。
“谢谢,我太爱你了!” 顾念张开双臂热烈的给了吴鸣一个大大的拥抱,又转身风风火火地跑出了餐堂,留下满头雾水的吴鸣。
什么情况?餐堂内的其它人也面面相觑,彼此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最后齐刷刷地看向年深,顾子思的事情,问年深准没错。
“你们先吃,我过去看看。”年深淡定地朝众人交代了一句,转身快步跟了过去。
等年深追到书房,只见顾念左腿屈撑在凳子上,左肘支住案头,右手抓着炭笔,正半个身子趴在桌案上,埋头奋笔疾‘画’。
“这是什么?”年深凑过去看了眼,发现都是些方块形的格子。
“盐田。”
“盐田?”年深怔了怔,“你要用海水煮盐?”
“对。”顾念痛快地点了点头,渝关靠海,守着这么大的一个天然免费宝库,不用的话岂不是太浪费了?
“渤海这边的海水不宜煮盐。”年深踌躇地开口。
顾念顿下手上的炭笔,疑惑地看向年深,什么意思?
“具体怎么回事我不太清楚,但是我隐约记得小时候听人说过,镇北侯从镇东侯那边‘偷’盐户回去制盐,结果不但失败了,后来还被镇东侯当众奚落和嘲笑,一时沦为笑柄。”年深见顾念似乎不知道这些事情,便给他解释了下。
六方军侯之中,镇东军是最富庶不愁钱的,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可以‘煮海为盐’。
虽然薪柴需要不少成本,但因为海水本身没有成本,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获利依然极为可观。
煮盐带给镇东侯的好处还远远不止于此。
大梁最早的盐政基本可以概括为“民制、官收、官运、官销”,到后来为了刺激盐商的积极性,又改为“民制、官收、商运、商销”。
首先,其中无法避免的就是第一个步骤‘民制’。
所谓的‘民制’就是指盐户负责制盐。
大梁的盐以井盐、池盐和海盐为主,盐户自然也就随之分布在蜀州、陇右以及河东各区。
其中井盐产量最少,池盐居中,海盐产量最盛。
由于地理位置的原因,产海盐的海岸线都在镇东侯手里,所以,那些煮海为盐的盐户自然也全都在镇东侯手上。
所谓的官收商销就是指朝廷从盐户手里购买制好的盐,然后再把成本以及盐税加到其中,卖给盐商,由盐商再运到各地进行贩售,说白了就是硬加一个收税的步骤。
镇东侯握有几乎所有的沿海盐户和部分池盐盐户,辖下盐产量巨大,可以供给大半个大梁,可以说镇东侯垄断了盐业,牢牢捏住了大梁的供盐命脉,甚至直接可以拍板制定盐户卖给朝廷的盐价。
另一方面来说,其中海盐味道也是三种盐当中相对来说最鲜美的,不像池盐苦味那么重,镇东侯辖下的海盐也就变成了有口皆碑最为畅销的盐,运回到各地甚至还有加价贩售的现象。
海盐的销量大,税赋相应的也是极为可观的,可以说撑起了小半个户部的收入。
在这种情况之下,镇东侯自然是腰杆极粗的,整个朝堂之上,就连六方军侯,也几乎没有人敢轻易招惹他。
毕竟军粮之中,盐也是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不但兵卒离不开盐,战马也离不开。而上品和下品之间的差距,堪比鸿沟。
这还是在正常的情况,若是遇到什么洪灾之年,产盐量减少,镇东侯手上的盐就更为紧俏了,与他交好的镇西军还镇南军还好,镇北军和安平军那边,就算高价都未必能买得到货。
所以六方军侯之中,大家最不愿意与之起冲突的,就是镇东侯,否则分分钟被用盐卡住脖子。
制盐获利丰厚,又有话语权,自然就会有人眼红。
一来二去,靠着半个渤海的镇北侯便动了心思,既然海盐品质最好,他手上也有靠海的地方,为什么不索性自己制盐?
当时的宰相林安对此也是极为支持,毕竟如果镇北军这边能制盐,那他们就有了制衡镇东侯的机会。
可惜的是,他们失败了。
最开始,镇北侯是让手下的人自己摸索煮海为盐的方法的,结果做出来的盐又苦又涩,比池盐还要难吃。
镇北侯不信邪,觉得是手下研究的方法不对,就在林安的帮助下,高价从镇东军那边偷偷买通了一家盐户,秘密将他们接到渤海这边制盐。
镇北侯和林安都信心满满,这下应该就没有问题了。
结果做出来的盐虽比他们自己做的略微好些,却依旧远远比不上镇东侯那边的海盐。
气得镇北侯以为那盐户是镇东侯派过来耍他的,直接把人砍了。
镇北侯不信邪,后来又在林安的帮助下秘密接过另外的两个盐户过来做盐,最终得到的成品却与上次差不多。
三个不同的盐户,结果却是一样的,别说镇北侯,连那两个盐户都是懵的。他们明明用的制盐方法与平时没什么差别,得到的盐味道却明显不同,镇北侯和林安才算是彻底死了心。
后来,得知此事的镇东侯便在一次老皇帝举办的宴会上特意提出此事,嘲讽了镇北侯一通,告诉他,盐神只愿住在他下辖之地,不愿北迁。
在那之后,大家就都知道了,镇北军这边的海水,的确是不能制盐的。
盐神什么的,顾念当然是不信的。他反过手上的炭笔,用笔尾轻轻戳了戳年深的脸颊,“年少卿且等着,看我给你来个‘顾生煮海’。”
“好。”年深一脸正直,似乎丝毫没有体会到自己被人‘调戏’了。
顾念也是个急性子,第二天便带着人去渝关城南北两侧看了一圈,最后选择在渝关城南面的城墙之外圈出了一片靠海的位置,开始带人挖盐田,萧云铠主动要求加入了盐田组。
他们这边挖盐田的时候,年深同步带着一批兵卒去了距离渝关城五百步开外的位置‘训练’,训练内容就是挖坑。
土坑宽逾五丈,坑里又布下了玻璃刺,无论对骑兵还是步兵,都会有些棘手。城墙上还有几架墨青在年后运过来的千步神弩,一旦越过土坑,就进入了千步神弩的射杀范围。
坑上则架了一座木板吊桥,供人平时正常通行。操作吊桥的装置设在靠渝关城的这边,如果发现镇东军来袭,守桥的兵卒就会迅速收起吊桥,然后鸣金示警。
这道土坑虽然不能完全阻挡镇东军的脚步,却能有效拖住他们一段时间,这样也就能作为保护后方的屏障,为在盐田区的劳作的人争取些迅速回城‘避难’的时间,保护大家的安全。
年深最初的想法是在两百步左右的位置设这个‘屏障’的,这个距离,不但给顾念的盐田区留了些日后扩展的空间,也考虑到了弓箭的射程,除非对方同样有千步神弩之类的东西,否则绝对伤不到盐田区的人。
但墨青听说之后,直接让他把屏障的位置又往外推了一些。
渝关城面积小,城内几乎没什么位置可以栽种庄稼的土地,原本在谷内负责栽种庄稼的人还特意来找过墨青商量解决办法,马上就到春耕的时节了,就算别的不能种,他也希望能找点地方种些番薯,墨青便打算让他在距离海边较远的那片空地试着垦荒。
虽然已经给凉州那边送了一些种薯回去,但墨青也觉得番薯这么好的东西,浪费掉耕种时间的话很可惜。
叶九思听说之后,又想在海边建个小码头,方便秋浓渡的船只日后停靠以及装卸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