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世子爷呢。”韩宴之没察觉到异样,直接问。
“在屋子里看香料。”
韩宴之就要进去找人,结果没拽动手中的人,不禁朝着后面看了眼,就看见女子脸色煞白,甚至额头上都是虚汗。他乐了,“你怎么了,一开始怎么没见你这么怕。”
徐嬷嬷也望过去。
姜若心里是真的怕了,牵扯命案只要她咬死自己根本什么都不知道,还有一丝被放出来的可能。可要是……要是世子爷知道她去烟花柳巷,知道她学那些勾人的法子,她怎么解释?
一时间,恐惧和被人剥光了羞耻感涌了上来,气血逆行,她哆嗦着说不出一句话来,最后是被人硬扯着进屋。
屋里的弥漫着一股好闻的熏香味,淡淡的,类似于草木的清香。
先是看到衣角,她便“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膝盖砸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光是听见声音都让人觉得牙疼。
顾淮安手上一顿,压好的木质香料顿时缺了个口子,转头朝着来人的方向掠过去,再看向站着的韩宴之,眉头一挑,要个解释。
韩宴之也从惊讶中回过神,走到旁边坐下来,老老实实交代:“我今日去醉春楼准备找轻眉姑娘,被人拦了下来。结果那群人不长眼,我同他们直接打了起来。谁知道在这个时候,轻眉姑娘从四楼坠了下来,当场没了气息。我过去的时候,这个女的就在现场,看见了所有过程,愣说自己没看见。”
“送去京兆府,大理寺,再不成直接让人送去刑部。”顾淮安低下头拿起旁边的帕子,下颌抿成一条直线。
他擦了擦手,这才认真看向韩宴之,问道:“连善后都没想好,直接去做事?凭的什么,难道是韩家的身份?”
韩宴之的脸色顿时变了。
他出身世家韩家,是太子的亲表弟,说出去在京城很有几分面子。不过他自幼在韩家的祖地长大,心高气傲,正是年少轻狂的时候,认为自个十分了不起。可最近回了京城,他才猛然发现,比起已经入朝为官的哥哥韩暘之,他就什么都不是,这才想要铆足劲证明自己。
韩暘之入职户部,同兵部对接粮草的人正是他。这次彻查青海一案,韩暘之也需配合太子,可查来查去案件进展不大,被熊侍郎摆了一道甚至进入了死胡同。
他这才想要插手,觉得找到轻眉问问话说不准能找到线索,所以单枪匹马去了醉春楼。
谁知道轻眉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今天死了。若是不能查出个是非曲直来,太子和哥哥一定会狠狠训他。
顾淮安面色冷下来,“这同你我无关。”
那种轻视让韩宴之愤怒起来,他捏紧双拳,“我知道今日之事是我有些莽撞,但这个女子是真的有问题,见到我面露惊恐。我怕她知道点什么,在牢狱中被人灭口。”
顾淮安将帕子放下,抬头看对面的人。
烛光之下,他的瞳仁漆黑,如同一汪不见底的深潭,慢声道:“让你哥哥来找我说话,你还不够格。”
韩宴之被噎住,面上五颜六色,没有比这还憋屈的时候。他猛得将桌子一拍,往外面走去。
顾淮安没抬头,气定神闲拿着毛刷将三角瑞兽香炉中的轻灰扫去,动作流畅不染凡尘。
不消片刻,韩宴之又从外面气冲冲走进来,质问道:“青海一案同安王也有关系,现在青海情况不明,纷争易起,当真同你没关系?”
男人依旧没有开口,修长的手指拿起火折子,去点香炉中压好的熏香,随后将香炉的盖子合上。一缕轻烟从镂空中缓慢升起,晃晃悠悠打转下滑最后消散。
气氛莫名压抑起来。
韩宴之忍不住站直了身体,轻微俯身,最后还是示软道:“今日你帮我这个忙,是我韩宴之欠你个人情,他日需要用得上我的地方,你直接开口。”
顾淮安这才点头,“人先放在这,有了结果我会找你。”
韩宴之其实想留下来得到最新的消息,不过瞅了瞅顾淮安看不出喜怒的脸,最后将要留下来的话吞了回去。
真要是算起来,他们也算是从小长大。都是一个圈子的,顾淮安也比他大不了几岁,不过早在他的入朝为官时,两个人之间的差距就拉开了。所以对上顾淮安时,他心里总有几分犯怵,犹豫一会之后就直接走了。
屋子里只剩下两个人。
姜若额头抵着地面,受伤的肩背都在打颤,可她根本就不敢出声。也不知过了多久,脑袋都成了混沌一片时,就听见男人开口。
“怎么,还要我去请你?”
作者有话说:
疯狂呐喊,当然是要请啊!这可是你夫人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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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011
◎奴婢也想叫世子爷喜欢◎
姜若对世子爷的的畏惧应当是刻进骨子里,听见男人问话,她立即就抬起头,小声嗫嚅着:“世子爷。”
“嗯。”男人也不惊讶,语气尚且算得上平静。
她的心惴惴不安跳动着,湿亮的眼半抬着,去看男人。
他今日换了身藏青色直缀,因为屋子早早升起炭火,衣服系得不严实,松松垮垮坠在腰间的位置,瞧着和她在醉春堂见到的客人有几分相似。
不过他容貌过于出色,气质淡漠疏离,瞧不出什么情绪,却莫名压得人抬不起头。
她想了想,站起身走到男人身边,又重新跪下去。
“奴婢先前在针线房做活,不忙的时候还能接一些私活攒银子,让人牵线接了醉春堂的活。这次过去……过去是……是让人教奴婢些东西。”
“教什么?”顾淮安问。
教怎么勾、引男人。
她脑子里下意识冒出这句话,及时咬着唇才将话藏了回去,不知道怎么回答。按照常理来说,她要是想勾、引世子爷,总要将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遮掩住。
可世子爷不同,世子爷喜欢听真话。早在那次她从世子爷手中接过佛珠时,她就隐约知道,他最不喜欢的就是底下的人说谎。
她深吸一口气,话仍旧说得磕绊,“就是教奴婢怎么讨人喜欢。”
中间还有个“男”字,她说得又快又轻,含混着不大能听见。可说完之后,她的脸“腾”得一下全红了,眸子含着水光,又湿又亮,轻声咬着字,“世子爷,将奴婢留下来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男人低头看向她没说话,眼眸深黑,一下下捻动着手中的珠子。
姜若能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犹如千斤重,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背后又起了一层湿汗,她却不敢有旁的动作,跪得越发笔直。
不过已经说到这个程度上,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不能再进一步,她要还不能爬上世子爷的床。一个月夫人不会说什么,那两个月、三个月呢?她要是一直没怀上,夫人会怎么对她。
横竖都不会好过,她诡异地平静下来,软着身子跪坐下来,颤抖的指尖摸上男人的腿,眸光潋滟,“奴婢也想叫世子爷喜欢。”
小丫鬟今日特意打扮过,烛光之下小脸瓷净细腻,极为美艳。也不知是学了谁,她穿了件较为单薄的衣裙,露出纤细修长的脖颈和下方精致的锁骨。又因为是被抓过来,她的头发和衣衫都是乱的,原本湿亮的眼睛通红,鼻尖也是红的,有种凌虐的美感。
从这个角度望过去,他甚至还能看到莹润的边缘,青涩而又饱满,甚至是任由他把玩的。
心中横生出火气,手中的佛珠猛然停顿下来。
姜若见他没有将自己推开,大着胆子将自己的脸也贴了过去,眼神忽闪,声线掺着不易察觉的轻颤,“世子爷能让奴婢留下来吗?”
屋子里燃着灯,光线斜斜地照射过来,拉出一道巨大的身影,姜若只能仰着头看着。
看到男人的半张脸隐匿在黑暗中,凤眼上挑,轻蔑而又冷漠。
他伸出手,将桌子上香气袅袅的三足鎏金瑞兽铜炉端了起来,稳稳放在女子手上,冷声说:
“我从不留没用的人,跪在这里好好想想今晚发生的事,再和我说话。”
声音中,已经有怒气。
铜炉冰冷,冻得她打了个激灵,将不知道从哪儿生出来的一百八十个胆子缩了回去,只剩下恐惧。就算男人已经出去了,这份恐惧也不敢消减半分,开始认认真真回想今天的事。
结合刚刚听到的消息,轻眉应当是一位很重要的证人,肯定不是简单坠楼那么简单。她又想到在混乱场景下,曾见到的那个披了斗篷的男人,会是他吗?
可这也不该是世子爷动怒的理由,她回来之后根本就没说过醉春楼的事,并且从头到尾都隐瞒的心思。
还是因为她刚刚的一番抢白,试图将自己算计世子爷的事情糊弄过?
她将唇抿得很深,好看的杏眼耷拉着,后知后觉害怕起来,生怕世子爷恼了她,直接将她赶出听风院。
双腿渐渐没了知觉,捧着铜炉的双手打颤却不敢放下。
不知过了多久,徐嬷嬷走了进来,“世子爷让你起来,先去洗漱吧。”
她沉默着将铜炉放在方桌上,手上没了任何知觉,撑着地爬都没办法爬起来。
还是徐嬷嬷瞧不过去,朝着她伸出手。
她十分意外,朝着徐嬷嬷看过去,只见人依旧表情严肃没什么旁的。她有些打怵,可也只能伸出手任由徐嬷嬷将自己拉起来。
起来的一瞬间,双腿就像是被密密麻麻的针扎着,疼得她差点又跪了下去。
徐嬷嬷拧着眉,拉着小丫鬟将重量都放在自己身上,提醒道:“世子爷是个和善的人,既然进了听松院,就老老实实办差。”
和善?听到这两个字,姜若眼皮子跳了跳,却没有反驳。
徐嬷嬷知道她不信,也不准深说,扶着她进了耳房。
今天她差不多在醉春堂呆了一天,身上都是脂粉和酒水的味道。世子爷似乎不喜欢她身上有什么奇怪的味道,她就照着第一日徐嬷嬷交给自己法子将自己彻底清洗一遍。
可等换上寝衣之后,她又不知道今日世子爷恼了她,她还要不要再进去。
正犹豫时,徐嬷嬷端着长托盘走进来。长托盘被放下时,她才看清上面放着瓶瓶罐罐和干净的白棉布。
“给你上些药,免得明日站不起来。这里有些药还是宫里太医专门调配的,也是你运气好,剩了不少。”
听到是宫里太医调配的,她下意识摆手,连忙说自己不用。真不是她自轻自贱,而是下人当真不值钱,生病了能请大夫都是少数。比方说秋微感染了风寒,也只是抓几贴便宜的药,看能不能挺过去。
而但凡沾了太医两个字,定然是价值不菲,说不准比她这些年攒的银子还多。
“过段时间自己就会好。”
徐嬷嬷按着她坐下来,自己坐在小兀子上替她上药,“上了药好得快些。”
世子爷身头疾的事知道的人甚少,徐嬷嬷见过他整夜静坐到天明无法入眠,连大夫都说,若是长此以往精血有损,他不知能活到几时。之后听松院里便出现各种各样的草药和熏香,世子爷的症状也仅仅是缓解而已。说得不好听些,他就是燃到尽头的油灯。
有日早上她送东西进去,瞧见本该是矜贵无双的男子坐在长案牍前,声音平和地问她:“嬷嬷,你说我还有多少时间?”
“想这些做什么?您定是能长命百岁。”她忍着眼泪问。
男子笑着摇摇头,“我就是怕有些来不及。”
世子爷现年二十有余,却已经在安排身后事,安排听松院里每个人的出路。
那时候徐嬷嬷都恨毒了儋州的那些杂碎,让世子爷患上这种怪病来。不过现在好了,多了一个姜若,世子爷这几日难得能安稳入眠。徐嬷嬷可不管姜若到底是那边的人,只要她对世子爷有用,能够死心塌地跟着世子爷就成。
想到这里,她手上的力道轻缓些,不经意提了一句,“还是世子爷吩咐的,也是他让我去叫你。说出来你或许不相信,世子爷不轻易罚人,这还是头一回。”
姜若的表情有些微妙,毕竟当初她是亲眼瞧着言溪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