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产婆嘈杂的鼓励声中,突然觉得肚子一轻,接着她就听见了孩子的啼哭声。
可是她真的太累了,累到睁不开眼,只有意识还在,能听见周围人欢快的恭喜声,能听到他们都在夸赞着孩子的健康。
可就在热闹的恭喜声和夸赞声中,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背有了湿意。
温热的眼泪就落在手背中,男人原本沉稳醇厚的声音变得沙哑,温柔而慎重说:“岁岁,我们有孩子了。”
他后面应当还说了什么很重要的话,但是她已经太累了,没听清之前就已经沉沉睡了过去。
——
姜若生产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毕竟是安王府的下一代长孙,代表着安王府的希望。
安王在她发动的时也来了听松院,不过碍于身份,他只能守在外面。身形都没有半分的变动。
等听到里面的动静之后,他才猛然起身往起一站。
孩子很快就被抱了出来给他看。
一个在战场上喝令三军的铮铮铁汉,在看向孩子时突然变得窘迫,双手都不知道摆放在哪里。
产婆想着要到手的喜钱笑得眼睛都看不见,忙不迭贺喜道:“恭喜王爷喜添麟孙,小世子健康得很,瞧这小模样多俊朗,几乎和世子爷一模一样。”
刚出生的小孩子浑身通红皱巴巴的,也难为产婆闭着眼睛说两个人长得像。
但是安王很吃这一套,看了孩子好一会儿之后,大手一挥,“有赏都有赏,全府赏半年的月例,听松院的下人照顾世子爷夫人有功,赏一年!”
众人眼里的欢喜更真切了。
孩子很快就被抱去给奶娘喂养,安王看了几眼之后,回头就进了宫里给皇上报喜。
皇上其实对孙子辈不大在意,他又不是没有。
太子家有两位嫡出皇孙,庶出也有两个。三皇子府上虽然还没有添喜,但是比他小上一两岁的五皇子放弃那个位置之后,过起了正经皇子的快活日子,孩子生了不少。
况且姜若出身低贱,他本就极为不喜,连带着对她的孩子也反应平平。
但这是顾淮安的头一个孩子。
他听了安王的话之后,忍不住抬头问:“真的很像?”
“嗯,几乎和淮安小时候一模一样。”安王语气有几分感慨,用手比划了下,“我刚见到淮安的时候,也就这么一点点大。”
景丰帝在空旷的殿内不断踱步,反复思考着什么。安王没有出声打断他的动作,就安安静静在旁边等着。
最后他开口,沉声说:“赏!”
既然是赏,就是相当于承认姜若的身份。对于大权在握的皇帝来说,也是一种变相的示软。
这半年来,景丰帝不曾召见过顾淮安一次,这是前所未有过的事,也就是外面的人猜测顾淮安失宠的原因。
安王松了一口气,带走了大批赏赐给姜若和孩子的珍宝离开皇宫,并且得到了孩子的名字。
顾云程。
云程,选自云程发轫,前程远大之意。
太子在听到父皇给顾淮安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起名时,微微失神,错手打翻了手边的茶盏。
要知道,就算是他的嫡长子,也是在满月宴才得到了父皇的赐名。
况且一个世袭罔替的王爷嫡长孙,取“云程”二字,希冀前程远大。前程还要远大到哪里去,难不成要坐上他现在的位置?
所以就是因为是顾淮安的孩子,才被父皇这么特殊对待?
父皇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偏心啊!
“殿下你何必在意,一个名字罢了。安王手中握有兵权,这些年为了皇上出生入死,就是看在安王的情面上,这些赏赐也是应该的。
且淮安先前在扬州立了功,和科罗什的和谈也争取了不少利益,这些皇上都还未给过任何赏赐,现在一起赏给孩子也是正常的。”
太子妃将茶盏扶了起来,那帕子去擦桌面上的水,宽声安慰道。
太子妃舒惜朝出身名门,爷爷曾是前朝大儒,父亲曾出任北方书院麓山书院的山长,在出身北方的官员当中很有影响力。当初皇上为了同江南世家打擂台,不断扶持北方的力量,所以注定太子妃要出身北方。
舒惜朝本人十分出色,知书达理,文采斐然,眼光和见识要比同辈男儿都出彩,这也是当初她会被指婚的缘由。嫁给太子之后,她也认认真真做好太子妃的本分,从来没有半分出格。
可太子原本喜欢温柔小意的女子,当初娶舒惜朝原本就不太情愿,这些年两个人的关系一直不好不坏。
现在听见她清冷的脸在提到顾淮安时多了几分欣赏之意,心头的火就更盛,一把将刚被扶起的茶盏扫落在地。
茶盏在地面上四分五裂,发出的巨大声响吓了太子妃一跳。
太子深吸了一口气,又恢复在人前温润谦和的模样,只是语气格外地冷:“我有什么好生气的,一个孩子而已,能不能养活还是另说。”
“我出去有些事,今晚便不回来了。”
丢下这句话之后,太子便头也没回地离开了。
舒惜朝背部僵直,整个人都愣住。
寒风从大开的门户中吹进来,冷得她打了个哆嗦,反应过来时她瘫软地躺在椅背上,心中升腾起恐惧来。
作为枕边人,她清楚地知道太子变了,变得越来越陌生。
皇帝若有似无的猜忌,底下弟弟的虎视眈眈以及局势的诡谲多变,让太子开始自乱阵脚,开始计较起鸡毛蒜皮的事。
可一个心性不稳的太子当真能登上高位?
倘若太子不能登上高位,她的孩子又该怎么办?
舒惜朝眼里闪现过迷茫。
第108章 108
◎真真一颦一笑都是风情◎
姜若最后是脱力昏睡过去。
她这段时间精神一直紧绷, 因此睡得很沉,全然不知道安王府因为小家伙再一次在成为京城中人的议论中心。
等第二日醒来时,她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等察觉到身下的疼痛之后,才想起来自己昨日已经生产了。
只是孩子呢?
她心中陡然一惊, 下意识转过头搜寻孩子的身影。
面前落到一道阴影,那道阴影不断地朝着自己的方向飘近。
她下意识眯起眼睛,先是看到由金边晕染出来的挺拔身形,等视线逐渐能适应时, 才看见男人清俊出尘的脸。
他像是熬了一整夜, 凤眼微微下垂,下颌处还覆盖着一层短短的青茬, 显然是还没来得及收拾。可这么说也不太对,他身上的衣服明显是换过的,特意选了细棉的布料, 软塌塌地挂在身上勾勒出身形。
“你没去睡吗?”
“睡了才醒。”顾淮安说这句话的时候, 音调懒懒的,听不出一点的心虚来。
姜若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多怀疑,扫视了一眼屋子内,发现只有他们两个人,便问:“孩子呢?”
“好得很,不过太小了,大多数时候都是在睡。奶娘将他抱到正房去了, 徐嬷嬷在旁边看着, 不会有什么问题。”
他用热水兑了一点蜂蜜, 端过来让她润润唇:“你昨天直接昏过去, 直接睡到了现在,要不要吃点东西?”
“我想先看看孩子,我都还没有见过呢。”姜若现在没有多少吃东西的心思,“孩子长得好看吗?”
顾淮安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平心而论,饶是那小子是他和姜若所生的孩子,他也不能昧着良心说出“好看”两个字。倒是安王和杜夫人来看过,不住地夸赞小孩子相貌不错,眉眼和轮廓都像他,鼻梁和唇像姜若更多。
从那红通通、皱巴巴的一团当中,他很难找到孩子身上和他们两个相似的地方。
“还是等会吧,你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等吃完了之后,我再让徐嬷嬷将孩子抱过来。”
姜若拗不过他,最后还是听话地用了一碗粥,恢复点力气之后顾淮安才将孩子带过来。
当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孩子被放在自己旁边时,她浑身都变得僵硬,觉得怀中的是一块稍微有一点力气就会立即破碎的奶豆腐。
睡着的小豆包无意识地朝着里面靠了靠,她被吓了一跳,惶恐地看向顾淮安,“怎么办,他好像要醒了。”
“没那么快醒,昨天我看了半天,眼睛一直是闭着的。”顾淮安将孩子抱了过来。
他姿势十分标准,不过动作僵硬,只能勉强算是比姜若好一点。
垂下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孩子,如玉的手指在包被上轻敲了两下,眼里闪现过笑意。
唔,丑是丑了些,可要是看久了,好像还挺顺眼的。
姜若看了一会,想要抱着孩子睡。
一大一小两个人都躺在了床上,顾淮安干脆将自己的外衣去了,也跟着躺在了床上。
他还不忘记将宫里的消息告诉的姜若。
“我原本打算孩子的名字由我们来定,但是昨日宫里接了喜讯,皇上赏赐不少东西下来,也把孩子的名字定了,就叫顾云程。”
他点了点自家小豆丁的鼻子,看向姜若,迟疑道:“现在这小家伙可算出了名,不过安王府才做了白事,不适合再高调。我打算小豆丁的满月就不办了,等着周岁一起。”
过早扬名可不是什么好事。
姜若显然也明白这一点。她不在乎虚名,只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过得健康快乐,看着孩子的目光变得温柔下来,“到时候自家人在一起庆祝庆祝就成。”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儿。
姜若问顾淮安有没有进宫谢恩时,听见男人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之后就再也没有其余的反应,便往上抬了抬眼,这才发现顾淮安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他困到了极致,却还是记得不能压到她,整个人笔直地躺在床最边缘的位置,一只手抬起遮住眉眼。
从鼻梁到下颌处曲线起伏,如同水墨画中层峦叠翠的山峰,再一笔倾泻而出,只留下喉结处凸起的尾韵,好看到让人赞叹的程度。
而在他的身边,五官几乎是等比例缩小的小豆丁也安静地睡着。
她看看他,又看了看小豆丁,心口处那道破掉的口子在缓慢生长,她是如此清楚得明白,她不再是一个人了。
那瞬间,她又不可避免地想到柳如是,想到她当初会不会也是如同她一般同样期待着新生命的到来。
她想,应该是的。
她又往父子两的方向挪了挪,在融融春光当中睡了过去。
——
姜若月子过得很忙,忙着照看孩子,也按照马嬷嬷的方子开始调养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