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这是兵变啊!”
魏军副将慌了,他哪里想到,一个孩子罢了,竟然把自己的底细全部揭穿,而且说的如此有条有理。
“住口!!全部住口!否则军法处置!”魏军副将气急败坏。
他这般一吼,士兵们更是面面相觑,总觉得副将这是心虚的反应。
嬴政接口道:“倘或魏将军没有叛变,何故不敢请晋良将军出来一叙呢?只是抱恙罢了,怎么,晋良将军连走路的力气也没有了么?”
“将军他……这……”魏军副将一时想不出搪塞的言辞来,支支吾吾。
成蟜眼看着情势不错,咄咄逼人的道:“坏叔叔你口口声声说晋良大将军旧疾复发,可是为何不叫旁人探看,你们谁探看过大将军?”
“住口——!”魏军副将脸红脖子粗,一把捂住成蟜的嘴巴。
“唔唔……”成蟜的脸蛋那么小,不只被捂住了嘴巴,甚至被捂住了鼻子,一下子无法吐息,面颊憋得通红,使劲踢腾着小肉腿,但怎么也挣扎不开。
嬴政双手握拳,他的眸光一动,朗声道:“魏军的将士,你们看看,这是谁?”
魏军副将还以为嬴政是在虚张声势,却见一个身披银甲,血痕累累的高大男子,一步一步的走出来,他排开层层秦军,一点点走向魏俊阵营。
“是大将军!!”
“大将军怎么受伤如此严重!”
“当真是大将军!大将军并非旧疾复发!?”
无错,是晋良!
蒙武翻身下马,走过来抱拳道:“长公子,卑将幸不辱命!”
就在嬴政与成蟜拖延时机之际,蒙武已然带兵偷袭了魏军营地,魏军营地里虽然驻扎着不少兵马,但因着晋良被关押,副将又不在营地的缘故,根本群龙无首,一盘散沙。
蒙武将晋良解救出来,带着晋良快速来到谈判之地。
“大……大将军?!”魏军副将吃惊的声音打颤。
晋良一步步走过来,因着赶路颠簸的缘故,他背上的伤口撕裂,却一点子也不在乎。
晋良仿佛从黄泉中爬出的恶鬼,目光阴鸷,手臂上的肌肉起伏隆起,沙哑的道:“我敬你是兄弟,是恩师的门客,一直将你视为手足兄弟,而你却反叛于我,今日我魏军的将士们便作此见证,从此之后,咱们恩断义绝,一刀两断!”
晋良的言词,无异于对副将当众处决,将士们一听,副将果然造反了。
魏军副将一时成了众矢之的,他从未想过,分明稳操胜券,情势却突然一边倒过去,甚至无法挽回。
“别、别过来!!!”魏军副将怒吼着,他气急败坏,恼羞成怒,一把掐住成蟜的脖颈:“别过来!否则我杀了他!!”
“嗬……”成蟜被他掐的脖颈向后,几欲折断,难耐的呻*吟痛呼着。
“蟜儿!”嬴政冷声道:“你若现在收手,予尚且留你一具全尸。”
“退后!!都退后!”魏军副将嘶吼:“我不会输的!!我不会输!都退后,放我离开!否则……否则我杀了他!!!我真的会杀了他!”
成蟜被挟持着,吐息困难,他慢慢睁开眼眸,一双清亮的眼眸中划过闪烁的精光,咬紧自己的小牙关,不着痕迹的从小袖口中退出一样东西。
“退后!放我离开,否则我要这个小公子与我一起死,一起……嗬!!!”
魏军副将的吼声戛然而止,声音突然折断,与此同时爆发出一声惨叫。
嗤——!
几乎是微不可闻的一声,是皮肉绽开的轻响。
成蟜从袖袍中退出的,正是一把匕首!
按理来说,成蟜身上应该不会有甚么兵刃,这把匕首其实是“背刺”晋良的匕首。晋良被关押的时候,背后扎着这把匕首,成蟜替他拔下之后,便偷偷藏了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成蟜沙哑的笑道:“我就知道会……有用。”
他说最后两个字的时候,用尽全力,再次将匕首狠狠往里一扎。
“啊啊啊啊——!!”魏军副将毫无防备,痛呼惨叫,手劲儿一松,登时将成蟜摔在地上。
嬴政握着大傩伥子玉佩,早就知晓成蟜袖中藏了匕首,因此他故意与副将说话,为的便是转移副将的注意力。
眼看着副将重伤,嬴政身形一动,仿佛一只迅捷的猛虎,直接扑出去,一把抱住成蟜,快速向后掠回,将大傩伥子玉佩塞在成蟜手中。
“蟜儿,别睡,好些了没有?”
“呼……”成蟜慢慢吐出一口气,就在方才,他还以为自己死定了,倒不是被吓死,而是被敏锐的五感折磨死。
大傩伥子玉佩入手,光洁温润的玉佩还带着嬴政的体温,如此温暖,沁人心脾,一股暖流游走在成蟜的四肢百骸,瞬间令成蟜安定下来。
“哥哥……”成蟜睁开眼目,软绵绵的唤了一声,虽仍然虚弱,却比方才强了太多。
嬴政狠狠松了一口气,朗声道:“医士!”
嬴政知晓成蟜的身子情况,早就备下了医士,令医士跟随而来,此时医士提着药囊,风风火火赶来,快速给成蟜诊脉。
魏军副将跌倒在地,晋良走过去,居高临下的凝视着他,朗声道:“拿下!”
副将带来的魏军士兵都是他的亲信,这些士兵面面相觑,眼看着副将落得如此田地,若是再坚持下去,根本讨不到任何好处,于是应声道:“是,大将军!”
晋良刚要说第二句话,“唰——”一声轻响,一把冰凉凉的宝剑横在晋良的脖颈之间。
是嬴政的佩剑。
嬴政平举佩剑,剑尖银光闪烁,轻点晋良,微笑道:“魏国大将军,束手就擒罢。”
晋良眯起眼目道:“秦长公子,你这是甚么意思?”
嬴政道:“怎么,难道大将军忘了,咱们秦魏两国还在交战,予救你出来,完全是为了舍弟,如今舍弟安然无恙,你以为……予会放过你么?”
晋良受伤严重,背上的伤口再次撕裂,不着痕迹的扫视了一眼身后的魏军,魏军虽有差不多二百人,可全都是副将的亲信,心思不齐,而嬴政显然留了不少后手。
晋良眯起眼目,面色凝重:【想不到我晋良自负不凡,今日……却要死在这里了么?也罢,一了百了!】
成蟜正在被抢救,迷迷糊糊间似乎听到了晋良的心声,他用尽全力挣扎起来,大喊着:“哥哥!晋良要自绝!”
嬴政手腕一翻,“啪!”一声,剑背直接打在晋良的手背上,晋良吃痛,藏在袖中的匕首一声脆响,直接掉在地上。
晋良大吃一惊:【这小崽子怎知我要自尽!?】
嬴政冷笑道:“晋良,你可真不愧是晋鄙老将军的爱徒,连自绝都一模一样呢。”
晋良被他羞辱,脸色惨白一片,牙关咯咯作响。事到如今,他突然有些明白了,明白恩师当年的心境,为何不顾自己一世征战的英明,也要自绝成全公子无忌。
晋良冷笑一声,这一声笑意反而更像是自嘲:“秦长公子,一个人若是想死,你还能拦得住不成?我晋良,绝不会做你们秦狗的阶下之囚!”
嬴政不以为然,道:“是么?那不如试试看?我公子政便将话撂在前头,你若胆敢自绝,予便用你们魏军所有将士的性命,为你陪葬!”
“你?!”晋良大吃一惊。
嬴政笑道:“两万坑杀,两万活埋,两万火焚,两万辟首,两万车裂,若还有多余的,予勉为其难,再想想其他折磨人又不得好死的法子。大将军有胆有识,你的这帮子好兄弟,想必也不畏生死,顶多留下一干孤儿寡母老幼妇孺,为他们哭丧立碑,想必在你们魏国,也是一道不错的风光,不是么?”
晋良咬着后槽牙,浑身发抖,双手攥拳,呼呼的喘着粗气,一双眼珠子暴凸,充斥着鲜红的血丝,已然是一副被气糊涂的模样。
嬴政咄咄逼人的道:“予最后问你一次,晋良将军,可还自绝?”
晋良浑身发抖的道:“我晋良……不敢再生自绝的念头,秦长公子你可满意了?!”
“尚可。”嬴政淡淡的回答。
成蟜握着玉佩,感觉好了不少,恢复了不少力气,躺在一边看戏,忍不住摇头感叹:“好狠毒啊。”
他这么感叹着,又觉得好困,好累,好想睡觉,于是头一歪,沉沉的睡了过去。
“幼公子!幼公子!”
嬴政听到医士的喊声,立刻撇下晋良冲过去,道:“蟜儿如何?”
医士道:“幼公子昏过去了!幼公子身子虚弱,急需静养。”
嬴政沉声道:“立刻回营。”
“敬诺!”
成蟜昏昏沉沉的睡着,他好几日都没睡过一次好觉了。没有大傩伥子玉佩的日子,成蟜一旦睡觉便会被耳鸣折磨,每每睡熟都会因着过敏红肿而被疼醒痒醒。
现在却不一样……
成蟜熟睡着,感觉有一只大手轻轻的抚摸着自己的面颊,很轻、很小心,还会用热乎乎暖洋洋的帕子给自己擦脸,同样很轻,很小心……
“唔……哥哥……”
成蟜无意识的呢喃着,每逢这个时候,都会有一个声音低声答应着:“哥哥在呢,睡罢。”
“哥哥……”
“哥哥在呢。”
成蟜也不知睡了多久,一直到体力恢复,睡得神清气爽,这才睁开眼目。因着睡得太久,成蟜有些昏昏沉沉的感觉,头重脚轻,肚子里还叽里咕噜的翻江倒海,饿得他拿不起个儿来。
成蟜稍微动了一下,环视四周,是营帐,这个装饰看起来是秦军的营帐,是那种熟悉的感觉。
成蟜躺在软榻上,榻牙子靠坐着一个年轻的少年人,少年人身材高大挺拔,头向后靠着,闭着双眼,似乎一夜都窝在这里,动作十分难受。
是嬴政!
成蟜睁大了眼目,好奇的看向嬴政,他头一次见到如此的嬴政,鬓发微乱,下巴上甚至还生着一点点零零星星的胡子茬。
眨巴着大眼睛,成蟜好奇的伸出小肉手,想要摸一摸便宜哥哥的胡子。
啪!
不等成蟜得逞,嬴政仿佛睡觉都睁着眼睛,一下子清醒过来,一把握住成蟜捣乱的小肉手。
“蟜儿醒了?”嬴政道:“一醒来便如此调皮。”
说着,用手掌试了试成蟜的额头温度:“不热了,精神头也不错。”
成蟜拉住嬴政的手掌,将自己的小脸蛋儿在嬴政的掌心中蹭了蹭,惊讶的道:“蟜蟜睡着的时候,一直照顾蟜蟜的,是哥哥嘛?”
嬴政一愣,道:“睡得那么沉,还以为你没有印象。”
嬴政这回答仿佛是变相承认了。
嬴政岔开话题道:“你睡了足足三日,肚子饿了么,膳食一直温在火上,哥哥叫人给你端来。”
“嗯嗯!”成蟜饿得已经前胸贴后背,感觉自己的婴儿肥都要被饿掉了,这可是自己撒娇卖萌的必备神器,绝对不能饿掉!
嬴政起身去吩咐,李斯立刻让人端来膳食,都是成蟜平日里爱食的东西,不过总体十足清淡,毕竟成蟜堪堪清醒,还不能食太油腻的。
成蟜拿着小匕,也就是那个年代的小勺子,舀着汤羹往嘴里送,因着他昏睡了三日,手脚有些无力,险些将汤羹弄撒一身。
“笨手笨脚的。”嬴政说着,接过小匕,舀了一勺汤羹,细致的吹凉,这才喂到成蟜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