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王上——王上开恩呐——”
“王上……求您饶了兄长这一次罢!家兄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成蟜顺着哭声侧头看过去,哭声是从殿外传来的,虽然闭着殿门,但对方声音洪亮,加之是个女子的嗓音,穿透力十足,成蟜的五感又敏锐,听的是清清楚楚。
好似是芈夫人的哭声。
嬴政见他一直往外看,便道:“成小君子放心,寡人已然知晓,推你入水的人是楚国大行人,必然会给你一个交代。”
成蟜没有多说,一来,楚国大行人的确过分,成蟜可不是逆来顺受的软包子,既然嬴政开口要帮他处置楚国大行人,不需要自己出手,何乐而不为呢?
二来,成蟜心里明镜一般,他知晓嬴政不过是借题发挥,趁机拿捏楚国大行人罢了,成蟜更加没道理阻止。
如此互利互惠,又省心省力的事情,成蟜直接交给嬴政便好。
于是点点头,虚弱的道:“谢秦主……咳咳……”
成蟜的身子骨实在是虚弱,平常人掉入寒池都要去掉大半条命,更别说成蟜这种天生不足之人,刚说了一句话,便剧烈的咳嗽起来。
嬴政连忙轻轻给他拍着,那动作透露着一股小心翼翼,一瞬间令成蟜想起被哥哥轻拍入睡的日子,分明便在不久之前,却仿佛过去了很久很久。
嬴政给他掖了掖被子,道:“寡人出去看看,你歇息罢。”
成蟜实在没力气说话,便闭上眼睛养神,嬴政站起身来,很快离开了大殿。
成蟜并没想要偷听,不过因着五感敏锐的缘故,还是将外面的情况听得一清二楚。
楚国大行人将成蟜推入水中,谁知道那么巧,公子琮与公子文治正好经过,二人将成蟜从水中救了出来,小胡亥又去找了嬴政,嬴政赶来叫来医士。
楚国大行人还想狡辩,奈何他离开现场的时候,被公子文治和公子琮撞了个正着,公子文治这个人素来没有太多的心眼儿,一码归一码,自然指证了楚国大行人,楚国大行人是没跑儿的。
嬴政下令追究楚国大行人,芈夫人听说兄长出事,便跪在路寝宫殿门口一直哭,想要请嬴政网开一面。
吱呀——
殿门被打开了一点点缝隙,一个小包子探头探脑跑进来。
成蟜侧头一看,原是小胡亥。
小胡亥跑过来,扒着王榻,可怜兮兮的道:“哥哥,你好些了嘛?”
成蟜用尽全力,才摸了摸小胡亥的小脑袋,勉强微笑道:“听说是亥儿救了哥哥,亥儿真乖。”
小胡亥使劲摇头:“不是不是,是苏苏救了哥哥,亥儿……亥儿当时害怕极了,呜呜……”
成蟜连忙安慰,道:“不怕亥儿,哥哥没事了。”
小胡亥这才点点头:“哥哥,苏苏让亥儿来照顾你,你冷嘛?还是口渴?亥儿可以给哥哥端水哒!”
成蟜被他逗笑了:“哥哥没事,不必忙了。”
“呜呜呜呜——王上饶命啊!王上,便饶了家兄一次罢!”殿外芈夫人还在哭诉:“扶苏,快给你舅舅求情,快,求求你君父!”
扶苏?
成蟜略微有些惊讶,侧头去看殿门的方向,心想是了,芈夫人入宫都七年了,虽然不得宠,一年到头见不到嬴政一次,但有个儿子也不奇怪。
秦始皇的长子,可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公子扶苏,生母便是楚女,这样便对得上了。
成蟜想到此处,没来由心底里酸溜溜的,赶紧将自己乱七八糟的情绪挥散。
小胡亥眨巴着大眼睛,咬着手指头道:“哥哥,外面有个小哥哥,一直跪在门口,好可怜哦。”
胡亥口中的小哥哥,怕正是芈夫人的儿子,长公子扶苏了。
小胡亥又道:“小哥哥已经跪了好——久好——久,从昨日夜里头便跪着,昨日夜里还下了一场大雨,小哥哥的阿娘就不心疼嘛?”
成蟜昨日落水昏迷,昏迷了整整一夜,如今艳阳高照的,完全不知昨日里下了一场雨雪,虽然不至于下雪那么冷,可是雨夹雪打在身上全都湿透了,更是刺骨般寒冷。
成蟜不由惊讶,公子扶苏可是芈夫人的亲生儿子啊,甚么样的母亲,能让自己的宝贝儿子跪一晚上,还是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之下,就为了给楚国大行人求情么?
还有嬴政,便算历史上说扶苏不受宠爱,可他终究是嬴政的亲儿子,这父母二人都好生古怪。
成蟜心中狐疑,握住佩戴在腰间的大傩伥子玉佩,仔细去听殿外的动静。
芈夫人:【这可如何是好?!秦王若是怪罪,楚王必定因着怕事,而治罪兄长,兄长一旦被治罪,往后我在秦国的处境,恐怕会更加艰难!】
芈夫人:【扶苏已然在殿外跪了一夜,为何秦王还不心软,难道……难道他已然知晓,扶苏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成蟜:“???”甚么情况?
成蟜连忙屏气凝神继续探听。
芈夫人:【不不不!决计不可能!秦王绝不可能知晓,当年的计划天衣无缝,若不是秦王误以为与我发生了亲密的干系,又如何会如此爽快的将我从楚国迎娶而来,立为妾夫人呢?】
芈夫人:【秦王只是在气头上,绝不可能知晓此事!】
芈夫人:【千错万错,都怪那个狐媚子一般的若敖成蟜!】
成蟜:“……”我仿佛又发现了惊天大秘密……
第50章 刺杀秦王
成蟜感觉自己又发现了惊天大秘密,随随便便用玉佩一听,便能听到如此骇人听闻的大秘密!
扶苏不是嬴政的儿子,那是谁的儿子?这件事情芈夫人必然知道内情。
成蟜第一想法,便是将这件事情告诉嬴政,好歹嬴政曾经是自己的便宜哥哥啊,这么重要的事情,他定然有知情权。
只是……
成蟜转念一想,我怎么告诉他?如何告诉他?
告诉嬴政的话,以甚么样的立场?他会相信我这个“陌生人”么?
或者,他反问自己一句,“你是如何知晓”,自己该如何作答?
亦或者……
嬴政是重生而来,叠满光环的秦始皇,他是不是早就知晓了这件事情?
成蟜揉了揉自己的额角。
“哥哥?”小胡亥眨巴着大眼睛:“哥哥你头疼嘛?亥儿给你揉揉!”
“没事,”成蟜笑了笑:“哥哥只是在想问题。”
“呜呜呜……”芈夫人站在路寝宫外,眼看着嬴政走出来,连忙道:“王上!王上开恩啊!家兄只是一时……一时糊涂,不不,不是糊涂,是意外,不小心将成小君子碰下水的,并非故意为之。”
“是么?”嬴政冷淡的瞥斜了一眼芈夫人,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六七岁大的公子扶苏。
扶苏的年岁与当年的公子成蟜差不多大,却比成蟜要稳重许多,他跪在地上,一板一眼,因着昨夜下了一场雨雪,肩膀还有些潮湿,面容冻得发白,嘴唇却呈现紫色。
嬴政冷漠的看了一眼,眯了眯眼目,幽幽的道:“既是给楚国大行人求情,寡人的长公子跪着,芈夫人却站着,这是甚么道理?”
芈夫人吓得一个哆嗦,连忙将地上的扶苏拉起来,改为自己跪下来,抹着眼泪道:“王上,求您开恩啊,家兄真的不是故意的,谁知……谁知那成小君子如此不经风的,便数他平日里心机最是沉,说不准便是故意栽赃陷害家兄的!”
“放肆!”嬴政断喝一声:“寡人看你不是来求情的,是来向寡人示威的,对么?”
“不!不敢不敢!”芈夫人磕头道:“妾不敢啊,妾只是……”
嬴政冷声道:“成小君子已然充入秦廷,马上便要成为我秦国的士大夫,无论以前他是哪国人,是甚么人,从今往后,都受不得半点委屈与怠慢,回去告诉楚国大行人,这件事情还没完。”
“王上?!”芈夫人震惊。
嬴政下令道:“来人,着晋良立刻前去别馆,将楚国大行人押解,三日后,遣送回楚,令楚王给寡人一个交代。”
“敬诺!”
“王上——!!”芈夫人哭得更厉害,使劲推搡着扶苏:“儿啊,你快去求求你君父!快去啊!杵在这里做甚么!你是哑巴么!?说话啊!求情会不会!你跪下!”
嬴政冷冷的瞥斜了一眼芈夫人与公子扶苏,面容十分绝情,不带一丝怜悯的道:“滚回去,寡人不想看到你二人。”
公子扶苏抬起头来,眼神略微晃动的凝视着嬴政,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说话,但因着一晚上天寒地冻的跪着,才六七岁的身子根本吃不消,剧烈的咳嗽起来。
嘭——
路寝的殿门轰然关闭,将公子扶苏与芈夫人阻隔在外面。
嬴政黑着脸走回来,成蟜观察了一下他的面色,小心翼翼的握着玉佩,想要探听嬴政的心声,也不知公子扶苏的事情,他到底知晓多少。
嬴政:【……】
嬴政的心思却阴沉一片,根本探听不出来,仿佛一块阴云,密不透风的遮盖着。
成蟜昨夜昏迷,便宿在了路寝宫,今日他身子好一些,强烈要求搬回别馆去住,免得旁人再传出甚么花儿来。
嬴政看着他的眼神相当复杂,不过也没有阻拦,爽快的答允他搬回别馆养病。
成蟜很是好奇芈夫人和公子扶苏的事情,便稍微打听了一番,原芈夫人的故事在市井流传的还颇为广泛,流言蜚语很多,想要打听根本不是难事儿。
且说芈夫人乃是楚国大行人的妹妹,大约六七年前,楚国大行人出使秦国,便将自己的妹妹带来,想要在秦王嬴政面前现弄一番,若是运气好,攀个姻亲也是好的。
每年的腊祭,嬴政都会一个人去祭拜幼弟成蟜,便是那日,嬴政在墓前饮醉,第二日醒来,身边便躺着芈夫人。
芈夫人悲切的说嬴政醉酒之后强要了她,发生了亲密的干系。
楚国大行人与芈夫人本以为,嬴政或许不会承认芈夫人,或许干脆威胁他们闭口不言,哪知奇怪的是,嬴政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将芈夫人从楚国接过来,册封她为妾夫人。
芈夫人成为了嬴政后宫中第一位楚女夫人,华阳老太后格外宠爱她,甚么都偏向她,一时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是自从那次“假亲密”之后,秦王便再也没有踏足过她的寝殿,后来甚么样的流言蜚语都有。
芈夫人的境况从天边跌倒谷底,便在这个时候传出了身怀六甲的消息,后来便有了公子扶苏。
成蟜大体了解了一番,结合芈夫人自己的心声,登时明白了七七八八。看来芈夫人压根儿没有和嬴政发生任何关系,芈夫人之所以可以嫁到秦国来,是因着当时嬴政需要安抚残余的楚派势力,所以将计就计利用了芈夫人。
至于公子扶苏,既然都没有发生过关系,更不可能会有儿子。
成蟜摸了摸下巴,嬴政对自己这个儿子如此冷漠,恐怕他早就知晓这个儿子不是他亲生的,芈夫人为了巩固自己的妾夫人之位,急需要一个儿子。
嬴政一直没有捅破这件事情,其实也不难猜测,因为他需要一个长公子。生不生孩子在现代都是一件说不清楚的事情,更何况在“无后为大”的古代呢。
嬴政正需要一个儿子来稳固自己的秦王之位,这个时候芈夫人便耍小聪明弄来了一个孩子,嬴政干脆睁着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甚么也不清楚,但他心底里跟明镜儿一般。
“听说了么?”别馆里的楚国仆役正在收拾行囊细软,低声咬耳朵道:“大行人被秦王给抓了,听说要遣送回国,让王上治罪呢!”
“我也听说了,真真儿是丢人!你说哪国的大行人,好端端的出使,竟然被绑着回去,这不是丢人是甚么?哎呦喂!”
“芈夫人好像闹得不可开交,还到老太后面前告状。”
“还告状了?老太后说甚么?”
“能说甚么?老太后是不管这件事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