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不要如此说,”斗甯道:“你我是兄弟啊,你我如同手足,哥哥如何能让你去受这样的苦楚,无论如何,都该保护蟜儿的,万幸……这些年受苦的不是蟜儿你。”
成蟜又道:“哥哥,正如你说的,我们是亲人啊,蟜又如何会离开你呢?”
斗甯听着成蟜的话,一点点平稳下来,他的面色慢慢恢复了正常,就在成蟜暗自松出一口气的时候……
“胡说!”郭开高声道:“甯君子!你可千万别信了成小君子的花言巧语啊!方才甯君子分明让他选择一个,只能选择一个,而成小君子真真儿是个聪明伶俐的人,避左右而言他,根本没有回答甯君子!若是成小君子真心想要选择甯君子,又如何会这般推三阻四?他分明便是想要背弃甯君子,背弃你这个兄长,背弃你这唯一的血亲!!!”
郭开越说越是高亢,斗甯的目光晃动起来,堪堪平静下来的心绪愈发的杂乱。
成蟜立刻呵斥:“你休要挑拨!你以为我兄长会信你么?”
郭开哈哈一笑:“成小君子,事到如今了,你还是想要顾左右而言他么?我看你心中分明便是想要选择秦王那个莽夫,是也不是?甯君子,我真真儿替你心寒,也不知那秦王给成小君子灌了甚么迷幻汤,竟是令成小君子宁愿背弃你这个亲兄长,也要选择秦王?!”
斗甯的吐息急促起来,他双手攥拳,藏在袖袍之下微微颤抖,不停的哆嗦着,连带着整个人都在哆嗦。
郭开拱手对斗甯道:“甯君子请看,我这里有一味药散,这药散不但无毒,而且十足的滋补,一旦食用了药散,便会令人浑身无力,日常行动无碍,却哪里也无法逃跑……”
他瞥斜了一眼成蟜,笑眯眯的道:“甯君子,既然成小君子做不出选择,那不如甯君子替他做出选择,也是为了成小君子好啊!”
斗甯看向郭开手中的药散:“你要给我弟弟用药?”
郭开道:“不不,甯君子,小人怎么敢呢?在甯君子没有同意之前,我是万万不敢自作主张的,但我这般也是为了甯君子,实在不忍心看到成小君子被秦王蛊惑,若是能将成小君子彻底留在甯君子身边,时日一久,想必成小君子也会明白甯君子的良苦用心的!”
斗甯不由看向成蟜,幽幽的道:“这药散……当真无毒?”
“无毒!”郭开信誓旦旦:“若是甯君子不信,大可以令医士来验看,不只是无毒,甚至还都是大补的药材制成,何其珍贵,服用之后延年益寿啊!”
公子无忌呵斥道:“斗甯!你要做甚么?成蟜是你的亲弟弟,你断做不出这等子事,对不对?”
斗甯幽幽的道:“是啊,我断做不出加害蟜儿之事,可……也不能叫你们将蟜儿从我身边抢走。”
他的话音落地,突然大步冲上去,一把钳住成蟜的手腕。
“唔……”成蟜感受到斗甯的心绪波动,转身便跑,却因着只有半块大傩伥子玉佩,三番两次催动玉佩读心,加之失血过多还未恢复过来,身子无力酸软,哪里是斗甯的对手?
斗甯钳住成蟜,将他抓回来,一只手将人禁锢在自己怀中,另外一只手接过郭开的药散,抵住成蟜的嘴唇,将药散往里灌入。
“唔……咳!咳咳咳……”药散是粉末,呛得成蟜立刻咳嗽起来,一张失血过多的苍白脸面憋得殷红。
“斗甯!!!”晋良大吼着:“你这个贼子!丧心病狂!你竟给自己的亲弟弟喂毒药!你住手!!”
“斗甯!斗甯!”公子无忌挣扎大喊:“你这样做早晚有一日会后悔的!你便不怕成蟜记恨你?”
斗甯的手腕一顿,险些放松了力气,幽幽的道:“记恨?不……我只怕蟜儿从我身边离开,我只有蟜儿了……”
他说着,眼神愈发坚定下来,钳住成蟜的下巴,将剩下的药散灌进去。
药散接触口涎立刻划开,便是成蟜不想吞咽,还是会有大量的药散随着口涎吞咽下去,成蟜奋力的咳嗽干呕,根本无济于事。
“唔……咳咳咳……”一包药散下肚,成蟜无力的瘫软下来,他的手脚仿佛不听使唤一般,软绵绵的抬不起来。
“哈哈哈!”郭开仿佛在看热闹,笑道:“甯君子你看,你看!药散起作用了!如此一来,成小君子便是再有心,也无法逃离甯君子您的身畔了!恭喜甯君子,贺喜甯君子!”
成蟜浑身绵软无力,因着挣扎,出了一身的热汗,肩膀的伤口崩裂,鲜红的血迹阴湿出来,渗透了白色的伤布,他虚弱无力的呢喃着:“哥哥……”
斗甯低头看着怀中瘫软下来的成蟜,喉结快速上下滚动着,紧张的道:“蟜儿你的伤口裂开了,都怪哥哥,是哥哥手劲儿太大了,医士!!还在愣甚么,快叫医士!”
他说着,打横抱起成蟜,飞快的冲出牢营,将成蟜抱回自己的营帐之中。
斗甯抱着成蟜离开,郭开站在牢营之中哈哈大笑起来,他捧着自己的肚子,笑得不能自已。
“哈哈哈哈——真真儿想不到,若敖斗甯也有这般蠢钝的时候!”
公子无忌眯起眼目:“那根本不是甚么无毒的药散罢?”
郭开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隙,道:“的确无毒,只是……会令人食髓知味上瘾罢了,倘或没有我的药散,成小君子便会日复一日的虚弱下去,饮食无味,生不如死!届时……不只是成蟜,就连若敖斗甯,也要供我摆布驱使,成为我的提线顽物!”
晋良冷嗤道:“郭开,秦王一定会将你大卸八块!!”
“秦王?”郭开笑起来:“对了对了,险些要将秦王忘了,听说你们的秦王很在意成蟜这个嬖宠,正好,我便用成蟜来威胁秦王退兵!啧啧,说起来,成小君子与甯君子真不愧是兄弟,生得都是一般无二的标志俊美,怪不得成小君子能博得秦王的宠爱,等要挟了秦王之后,不如我也试试这位成小君子的好处?”
第78章 要挟秦王
韩非震惊的瞪大眼睛,自己分明第一次见到秦王,为何秦王会识得自己?还准确的唤出了自己的姓名?
韩非可不知,嬴政根本不是头一次见到韩非,他上辈子已然识得韩非,还十足的欣赏韩非,只可惜……
嬴政已然顾不得这些,立刻道:“你手中的玉佩,可是成蟜的玉佩?”
“正是!”韩非赶紧将玉佩呈上来,道:“此乃秦国大行人的玉佩,大行人让外臣前来报……报信。”
王翦问道:“那行人可有投赵?”
“投赵?怎么会如此?”韩非摇头道:“大行人怎么会投赵?绝没有的事情。”
韩非将他们在前来阙与的路上,被赵军埋伏的事情悉数告知。
嬴政先是狠狠松了一口气,是了,蟜儿并非上辈子的公子成蟜,又如何会背弃寡人呢?
但不等嬴政将这口气吐出来,心窍又提了起来,按照韩非的说辞,赵军埋伏,早有准备,成蟜为了让韩非突围,又吸引了不少注意力,如此一来,成蟜此时很可能已经被赵军抓走了,所以赵国才会有恃无恐的传来成蟜投赵的消息,因为成蟜就在他们的手中。
嬴政的脸色黑压压的难看,沉声道:“王翦,立刻召开廷议,寡人要进攻阙与。”
“是!”
众人刚散去没多久,王翦传来消息,说是秦王要在幕府大帐召开廷议,所有的卿大夫立刻准备,匆匆赶往幕府大帐。
众人进了大帐,嬴政便端坐在幕府的最上首,扫视着每一个人,卿大夫们敏锐的发现,幕府中还有一个陌生男子,风尘仆仆,还受了一些轻伤,那自然是韩非了。
嬴政等众人到齐,寒声道:“韩公子,你讲事情的始末,给大家伙儿说说看。”
韩非拱手,将事情的原委说了个清楚,卿大夫们立刻喧哗起来。
“甚么?大行人没有投赵,是被赵国的伏兵抓了去?”
“赵国竟如此阴险狡诈!”
“正是啊,不止抓了人,还要散播此等谣言,这分明是想要动摇我秦军的军心呐!”
樊於期眼眸乱晃,狠狠瞪了一眼韩非,他似乎没想到成蟜还留有后手,竟然叫人突围了出来。
嬴政幽幽的道:“樊将军,你寻来的士兵,为何与韩公子所言不一。”
“这……”樊於期找借口道:“这……卑将也不得其解啊!那士兵分明是使团之中的将士,卑将寻得他的时候,他便是如此禀报的……王上,不若召见这名士兵,再次盘问,令他与韩公子对峙,如何?”
嬴政心中冷笑,这个樊於期,分明知晓那士兵已经死了,死无对证,因此才会说出这样的言辞。
嬴政淡淡的道:“不必了,那士兵已然暴毙。”
“甚么?!”樊於期一脸震惊:“死了?怎……怎么死的?怕是伤情太重,不治而亡了罢?”
嬴政没有甚么语气,道:“寡人倒不这么认为,反而像是被人买通,栽赃陷害大行人之后,被杀人灭口了。”
樊於期心中咯噔一声,总觉得嬴政已经开始怀疑自己,当即跪在地上使劲磕头:“王上!卑将死罪!死罪!卑将错信奸人,卑将失察……只是……”
樊於期看向韩非:“这位韩公子,乃是韩国的贵胄,若真是如同他的说辞,赵军偷袭我秦国的使团队伍……大行人的使团刚刚离开韩地便被偷袭,难道与韩国便没有任何干系么?”
韩非蹙眉道:“诸位将军你、你是甚么意思?”
樊於期道:“焉知韩国不是故意将使团引入赵国的圈套?说不定这位韩公子便是一伙的!他的话,不足以相信。”
韩非焦急的道:“外臣乃……乃是受了大行人嘱托,拼死前来报信,口中绝无……绝无半句虚言,否则……”
不等韩非诅咒发誓,嬴政已经抬手制止,像韩非这样的文人傲骨,实在不屑于做这等事情,况且他手中还有成蟜的半块玉佩,加之樊於期上辈子参与谋反,孰是孰非,嬴政心中已经一清二楚。
嬴政眯起眼眸,幽幽的道:“好了,争论成蟜有没有投赵,并无任何意义,既然双方没有个定论,便将成蟜带回来,带到寡人的跟前,让他清清楚楚与寡人分辨,结果便一清二楚了。”
“王上的意思是……”众人看向嬴政。
嬴政幽幽的道:“我秦国使团的队伍,可不只是大行人一个,还有诸多将领,并着魏公子与晋良大将军,如今使团悉数未归,必然全都落在了赵军的手中,试问,若是寡人对此不闻不问,岂不是令忠心之人心寒?”
众人互相目询,听着嬴政这样的说辞,他们心中已经有了底儿,嬴政怕是已经想好了对策,便拱手道:“王上英明!还请王上示下!”
嬴政眯起眼目,藏在袖袍之下的手掌攥拳,沙哑的道:“寡人决定立刻进攻阙与。”
“王上!”樊於期连忙制止:“不可!不可啊!王上!”
“哦?”嬴政道:“樊将军这般慌张的劝阻寡人进攻阙与,不知情的还以为……樊将军是赵国人呢。”
樊於期一僵,脸色铁青的道:“王上,卑将对秦国忠心耿耿,只是……只是这一切若是赵国的计谋,那么我等便该小心行事才是,唯恐……唯恐落入了赵人的圈套啊!”
嬴政冷眼看向樊於期,道:“寡人是秦王,还是樊将军你是秦王?”
樊於期僵硬的道:“自然……自然是王上。”
嬴政不再看向樊於期,面容平静的发号施令:“传寡人军令,全军整顿,随时进军阙与。”
“敬诺!”
————
斗甯抱着浑身酸软无力的成蟜进入营帐,将他小心翼翼的放在软榻上。
成蟜瘫软在榻上,几乎抬不起一根手指头,濒死挣扎一般看向斗甯,斗甯的眼眶通红,眼珠子赤血,喃喃的道:“蟜儿你忍一忍,忍一忍便好了,哥哥也不想令你难受,你一定要乖乖的,乖乖的……”
成蟜无力的躺在榻上,脑海中昏昏沉沉,混混沌沌,整个人仿佛漂在水中,不,飘在空中,吐息也紊乱嘈杂。
成蟜陷入浑浑噩噩的沉睡,又浑浑噩噩的醒过来,身边跪着许多的医士,一个一个轮流替成蟜把脉。
斗甯寒着脸,不耐烦的道:“小君子如何了?倒是说话啊!”
哗啦——
帐帘子被打了起来,郭开从外面走进来,笑眯眯的道:“甯君子,您不必过于担心,这药散便是如此的,服用之人起初会有些嗜睡,都是情理之中的事儿,不必担心。”
斗甯冷眼看向郭开,道:“你的药散为何会如此?蟜儿服用之后便一直没有醒来。”
郭开笑道:“请甯君子放心,这药散头一次服用,只是令人浑身酸软无力,无法逃跑罢了,但是想要成小君子乖乖儿的留在甯君子身边,还需要多次服用才是。”
他说着,将药散拿出来递给斗甯:“甯君子请看,我这不是又带来了一些药散么?只要成小君子多服用几次,必然会变成甯君子您的绕指柔,从此往后,忘了甚么秦国,甚么秦王,只专心致志,一心一意的留在甯君子您的身边。”
成蟜听着郭开的话音,艰难的摇了摇头,他想要从榻上撑起身来逃跑,但显然失败了,身子酸软得不像话,仿佛一团棉花,刚刚抬起一点头,嘭的一声又倒在榻上,呼呼的喘着粗气,仿佛抽干了身体里所有的力气。
“蟜儿!”斗甯冲过去,扶住成蟜,担忧的道:“摔疼了没有?”
成蟜吃力的摇头,喃喃的道:“不要……哥哥……”
斗甯回头看了一眼成蟜注视的方向,是那些药散,斗甯的眼神浮现出略微的迟疑。
郭开一看,立刻劝说道:“甯君子,这药散必须多次服用,若是少量根本不起作用,等小君子的药效过去,他心中惦念着秦国,惦念着秦王,便是不惦念着甯君子你,到时候若是逃跑了,可别怪我没有提醒甯君子啊!”
斗甯的眼神愈发的寒冷,死死凝视着那些药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