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得对,往日一切皆是孤主动所为。”晏长裕直接坦然承认,“所以也该由孤来结束这一切,往后再无下次。”
他没有否认利用陆瑾,一来误导小陆氏等人,二来……逼卫元朝放弃婚事。既是自己选择,晏长裕也没有什么后悔。
若是再来一次,他依然会如此做。
“但孤为何那般做,想来身为才女的陆姑娘,不会不知。”晏长裕淡淡看了她一眼,明明只是随意的一眼,却让人心头发凉,“孤,也是在成全你,不是吗?”
男人看着她的目光冷漠如剑,像是要寸寸撕裂她的伪装,陆瑾再维持不了淡然。
只是男人说罢,根本没再看她反应,径直转身就走。只留陆瑾面色发白的站在原地,身上一阵阵发凉。
原来从一开始,晏长裕便什么都知道。
果真不愧是大周惊采绝艳的太子殿下,晏长启与其相比,简直不值一提。陆瑾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涌出恐惧的同时,却也忍不住向往。
“殿下,你喜欢上元朝郡主了吗?”她提高了音量。
不远处,晏长裕脚步微顿片刻,随即,继续向前。
他没有回答她。
*
晏长裕走得很快,几息便出了御花园。站定后,他朝四周环顾了一圈,眉心缓缓拧起,身上的气息冷了几分。
“太子是在寻元朝郡主吗?”恰时,从旁经过的卫阳大长公主忽然出声,不等晏长裕回答,自顾自答道,“那你来晚了,元朝郡主已经出宫了。”
晏长裕转头看向卫阳大长公主,面上并无焦色,平日如初,他朝她颔首:“多谢姑祖母告知。”
卫阳大长公主笑了笑,看他的目光缓了几分,轻声道:“现在时辰还早,若快点去追,想来能赶上。有什么误会,还是早早说开为好。元朝是个好姑娘,你若是真喜欢,可得好好珍惜。太子,莫要让自己后悔。”
“那姑娘曾有多喜欢你,有目共睹。”
晏长裕未应,也未动。
沉默几息,才道:“多谢姑祖母关心,孤明白。她只是误会了孤与他人的关系,所以才闹了脾气,孤会与她解释清楚。”
“你认为她只是在闹脾气?”卫阳大长公主皱了皱眉,见晏长裕面色坦然,微顿,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太子还是多放几分心思在这事上。”
话落,她没再说什么,径直离开了。
晏长裕看着卫阳公主离开的身影,剑眉微蹙。
*
“殿下,可要叫水?”
东宫。常文瞧了瞧时辰,见已快过了殿下平日沐浴的时间,便小心叩了叩书房的门问。
宫宴结束后,晏长裕并未去追已出宫的元朝,而是先回了东宫。贺敛的事已不能再拖,他需要回来仔细布划。
他本是计划等洪文帝下了明旨,再让贺敛出场的。
今夜见过陆瑾后,却是改了主意。
如今洪文帝虽还未下明旨,但京中都已经知道了晏长启与陆瑾的事,两人的婚事已是明面上的事了。
此刻贺敛出场,其实也算是时机合适。
等把这些事情处理完,已很晚了,宫门早就关闭。晏长裕看了看天色,也无甚睡意,便拿了本杂记出来看。
他的专注力向来很强。
这本杂记正是他近来最喜欢的,休息时,最爱翻看它。
然今夜,心神却一直无法完全落在书上。半个时辰过去,杂记竟也才翻了两三页。他有些烦躁,却也没有放下书,而是逼着自己看。结果等他反应过来时,又是一刻钟过去,这一次,他连一页都未完整看完。
这是极其少见的情况。
晏长裕忍不住扯了扯自己的衣襟,眉心紧拢,心底的烦躁让他难以静下心来。等到常文来提醒时,他已经又出了一会儿神。
“殿下?”
“备水吧。”
晏长裕回过神来,倏然站起了身。
他的动作有些大又突兀,吓了常文一跳。常文抬眸看去,这才发现殿下面色不是很好。
这可不常见。
殿下自来奉行喜怒不形于色,尤其在这复杂的深宫中,更是不能现于脸上。自殿下懂事起,如这般情况,几乎就再未出现过了。
“顾决可回来了?”
还未走出书房,晏长裕便问。
顾决被殿下派出去护送元朝郡主了——当然,是悄悄跟在身后。郡主并不知道。
闻言,常文便明白了殿下今日为何所困,忙道:“禀殿下,顾首领于半个时辰前回来了。可要召他前来问话?”
晏长裕没说话。
沉默即默认。
常文心领神会,即刻就唤小太监下去叫人了。
很快,顾决便来了。
“她如何?”晏长裕直接问。
顾决回:“元朝郡主一切如常。”
一切如常。
然晏长裕听到这四个字,却觉心中的燥意更深了一些。
他耳边再次响起了不久前,元朝在宫宴上说的那些话。
“臣女并非胡闹,臣女知道这是什么场合,也是认真的想要解除这桩婚约。”
“臣女与殿下八字相克,若是强行在一起,必伤人伤及,非是良配。”
他本以为自己不在意,只当卫元朝在闹脾气,却不想这每一句,每一个字竟都记得清清楚楚。
八字相克,伤人伤己,并非良配?
这是谁算出来的?
那场刺杀因何而来,晏长裕比谁都清楚。况且,他从不信命,更不信天,只信自己。
是不是良配,该他说了算。
他脸色很凉,眸色更冷,须臾,冷冷道:“下去查清楚,镇国公府到底是寻得什么庸才,竟算出这种荒唐的卦象。寻到之后,好好教导一番。”
顾决愣了一下,才忙低声应是。
不等顾决离开,他忽而又道:“派人盯着礼部那边,莫要再出了这种庸才。”
待顾决退了下去,男人的面色依旧很冷,仿若凝了一层冰霜。
“殿下,可是在为郡主今日提解除婚约一事烦躁?”常文上前,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晏长裕的神情。
解除婚约四个字一出,晏长裕便冷冷看了他一眼。
“你想说什么?”便连声音也比平常还要冷冽。
常文吞了吞口水,大着胆子问:“殿下这般烦躁,莫不是对郡主动了心?”否则,他也想不出其他合理的理由。
毕竟一开始,想要解除婚约的不是殿下吗?如今郡主主动提起,还专门提供了那般合理合情的理由,结果殿下非但不高兴,还罕见的不满,甚至还特意让顾决盯紧礼部——这是担心有人从中作梗吧?
“以后不要问这种无用的问题。”这是今夜晏长裕第二次听见了,他眉峰拢得更紧,“无论是否动心,孤与卫元朝都已有了婚约,早晚要成婚。”
便是梦中……或许,该说是前世,他与卫元朝不也成了亲吗?
如今,他不过是遵循前世的轨迹而已。所以动不动心,并不重要,毕竟结果不会改变。
而且——
“是她说喜欢孤的。”他淡声陈述事实,“况且,孤与她在野外独处了一夜,孤说过,会娶她为妻。”
所以他不理解,卫元朝缘何会忽然反悔?
“她为什么要解除婚约?”
呃……
常文虽然活了好几十年,但他又不是个真正的男人,也未曾深入接触过姑娘家,一时也有些被难住了。
他想了想,才试探地说:“许是因为嫉妒?”
“嫉妒?”晏长裕抿唇。
“殿下也知道,外界都传您爱的是陆姑娘。元朝郡主既心悦您,自然会在意。老奴记得,自从那日赛马后,郡主便不同以往了。”
赌气宣布不喜欢殿下,往日送到东宫的东西全断了,再未如之前一般腻在殿下身边……
常文斟酌着说:“老奴没娶过妻,但在宫中待了多年,见过许多娘娘。这情之一字,其实充满了独占。娘娘们面上贤惠,其实心底里都是极想独占夫君的。哪有女子不妒,若是不妒,无非是不在意罢了。”
“郡主金尊玉贵,万千娇宠的长大,想来更不能忍受这些。”毕竟谁都知道元朝郡主性子霸道,喜欢的东西,从不容人染指。
东西如此,夫君更如此。
晏长裕若有所思。
“殿下若是与郡主解释清楚,想必郡主的气也消了。”常文提议,“也可以送点礼物,最好是亲自选的,如此更显用心。郡主那般喜欢殿下,定然不会再与殿下置气。”
听完,晏长裕又看了常文一眼,须臾,淡淡道:“下去多领三年的俸禄。”
“诶!多谢殿下赏赐!”
常文立时就笑开了,忙行礼谢恩。
*
了却了心事,找到了问题所在,晏长裕的烦躁自然就消了。眼见着时辰不早,他便叫了水沐浴,洗漱过后,便安置了。
他伤未好,又忙碌,确实累极,没多久便睡着了。
这一夜,又梦到了卫元朝,或者说是梦到了前世的记忆。
如常文所说,女子哪有不善妒的。梦中,他与卫元朝已成了婚。两人平日相处还算和谐,只没没涉及到陆瑾时,卫元朝会与他闹别扭。
既已成婚,晏长裕其实已经放弃了曾经的计划,所以婚后几乎与陆瑾没有交集。毕竟在梦中,陆瑾也嫁给了晏长启,成为了五皇子妃。莫说他对陆瑾本就无情意,便是有,他也不屑于惦记他人的妻子。
那是他们成婚一个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