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元朝去参加了一个赏花宴,回来时面色便不怎么好。晏长裕瞧见了,但也没多问,他并不觉得发生了什么大事。
毕竟卫元朝身边跟着人,若真是大事,早就有人通知他了。
只是用晚膳时,他刻意放慢了速度,等着卫元朝主动说出来。
结果她没说。
只是这夜就寝时,她拒绝了他的求欢。
晏长裕虽不沉溺女色,但正常的夫妻生活还是不排斥的。卫元朝也从未拒绝过这事,然今夜,她推开了他。
橘黄的烛光下,女子精美的面庞染上了霜色,却显得越发冷艳了一些。晏长裕的目光不自主地落在了她的眉目间,最后在那双水润饱满的红唇上停顿了一瞬,问:“怎么了?”
“晏长裕,”她仰头看他,目光很认真,“你喜欢我吗?”
“为何问这种问题?”他面色淡淡,漫不经心回,“无论喜欢与否,我们不是已经成婚了吗?”
所以喜不喜欢,重要吗?
“卫元朝,孤的妻子是你。”晏长裕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无用的话题上,既然卫元朝今夜不想,他也没强迫她,只径直吹灭了灯,淡声道,“不早了,睡吧。”
屋里顿时暗了下去。
晏长裕没再去看卫元朝的神情,而是躺下,闭上眼,很快睡了过去。这些日子来,他要忙得事情很多,少有松快的时候,本就疲倦至极了。
只是翌日醒来,看着身旁背对着他睡的妻子,他想起昨夜的事,出去后便着人去查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几位夫人凑在一起,议论殿下与太子妃娘娘,以及五皇子妃的事。”顾决很快查清回来,“那些夫人说太子妃生得再美,也无用,殿下心心念念的唯有五皇子妃……恰好,这些话,被太子妃听见了。”
“……太子妃发了很大的火。”
所以,卫元朝果真是在意这点。
现实中,天光已现,晏长裕睁开了眼睛。想着梦中的事,笃定地下了结论。
他自来是个果决之人,既然发现问题,自然要快速解决。晏长裕没有耽搁,换好衣裳,又亲自去了库房选了一支凤凰金簪——这是元后留下来的,是传给儿媳妇的东西,意义非凡。
梦中,在他与卫元朝结婚后,晏长裕把簪子给了她。如今,也不介意提前。
他带着人,直接出了宫,很快便到了镇国公府。这一次,倒是没有再吃闭门羹。晏长裕眉目间的冷色褪了几分,直接进了国公府。
到了正厅时,元朝已在了。
“臣女见过太子殿下。”瞧见他,少女便恭恭敬敬地朝他行了一礼,“殿下请上座。”
见过了梦中她放肆的模样,再瞧她如今恭敬守礼的样子,晏长裕觉得莫名刺眼。他眉心微蹙,沉声道:“你不必如此多礼。”
元朝笑了笑,没应,问:“殿下今日来府,是为何事?”
晏长裕不怎么想再看她如此客气冷疏的模样,直接道:“孤今日是特意来寻你的,孤有东西送你。”
说话间,常文已经机灵地上前,把手中捧着的盒子放到了元朝面前,并打开,笑道:“郡主,这是元后娘娘留下来特意赠予儿媳妇的。”
那凤凰金簪,元朝不陌生。
上一世,自得到它后,她无比珍惜。常常戴着,都不舍得离身,每日都亲自擦拭,重视异常。
上辈子,她其实早知道元后娘娘留下了这么一支金簪。倒不是说它有多贵重,当然它确实很珍贵,无论是材质还是做工,都是极品。但元朝拥有的珍宝实在太多了,她看重的只是这支金簪的意义。
只是成亲当夜,晏长裕并未给她。还是半月后,她实在没忍住旁敲侧击,暗示了好几次,才终于得到了这支簪子。
曾今想方设法想要得到的东西,如今被送到面前,她却再没了拿起的欲、望。
元朝没有接。
她看向晏长裕,笑道:“臣女也有一样东西要给太子殿下。袭月,把东西拿过来,给太子殿下过目。”
也是一个木盒。
很是精致漂亮,符合元朝一贯的审美。
晏长裕的目光落在了木盒上。
元朝亲手推到了晏长裕面前,“请殿下收下。”
看着她脸上的笑意,晏长裕只以为她的脾气已经过去了,嗯了一声,接过木盒,亲自打开了盖子。
霎时,退婚书三个字印入眼帘。
第24章 和离书
正厅中忽然静了。
晏长裕的目光凝住了, 看清那三个字的刹那,心脏处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不算疼, 却无法忽视。
他面色骤然冷却, 眉目间刚酝出的几许暖意顷刻间消散, 厅中的气氛也在转瞬间冷凝。
明明是温柔暖春, 此刻, 正厅中的人却觉一阵寒意,仿如转瞬进了凛冽的寒冬。
晏长裕只扫了那三个字一眼, 便移开了视线,抬眸,面无表情地看着元朝。
一时静默。
那三个字又大又红,让人想忽略都不行。本来站在晏长裕身后的常文当即就抖了一下, 幸而及时反应过来,否则险些就惊呼出声了。
然相比他们这方的震惊与慌乱, 坐在对面的元朝却一直维持着脸上客气有礼的笑意,冷静镇定,与他们截然不同。
她亦抬首,坦然地与晏长裕目光相对。
“你这是什么意思?”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 晏长裕终于开了口。他的声音听上去与平常无甚不同,看向元朝的目光也是冷静沉稳的。
即便是收到了一封退婚书, 于他而言, 似乎也不算什么大事。
元朝自也从未想过这区区退婚书能让晏长裕变脸,见此, 也无甚意外, 闻言,便笑着回道:“殿下来府, 难道不是为了它吗?”
她伸出玉白的纤纤素指,漫不经心地指了指木盒中的退婚书。
不等晏长裕回答,她继续道:“太子殿下委实不用这般麻烦,不用您亲自跑这一趟,臣女今日本就准备着人把这退婚书送去的。不过殿下既然来了,那也省事了,早点走完这流程也好。”
省事,流程。
晏长裕神情冷凝,没有去拿盒中的退婚书,只平静地问:“还在生气?”他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桌面,发出了清脆的声响,那一声又一声,仿佛蕴了几分不耐。
“孤与陆瑾的事,不是你想得那样,孤并不喜欢她,也不会娶她。”
元朝脸上笑意散了。
胸腔处忽然涌出了一股火,不知是怒,还是悲哀。原来直到现在,晏长裕都还以为她只是在与他闹脾气。
在他的心中,她只是一个骄纵任性、不分场合胡闹的纨绔女。
“太子殿下贵人多忘事,难道还要臣女提醒您?”她深吸口气,强压下心里的怒火,冷冷道,“我早说过,我没有胡闹,我是认真的。”
晏长裕蹙眉。
见此,不等他开口,元朝已直接道:“既如此,那臣女便再说一遍。臣女已经不喜殿下了,我要与您退婚。臣女是很清醒,很冷静地做出这个决定,更是深思熟虑,所以,这一次,太子殿下能不把臣女的话当做耳边风吗?”
晏长裕还是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如曾经经历的很多次一样。
他们明明是在吵架,可往往会被气到的都是元朝。情绪激动的是她,满腔怒火的也是她,而她的夫君,总是这样,用那双清冷的眼睛看着她,仿佛不理解她为何要闹。
吵得厉害了,他也只会说一句,“说完了吗?”
冷静,理智,衬得她更像是一个无理取闹又作又讨厌的妻子。
元朝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了上一世他们之间的最后几次争吵。
那时,他们已经成了大周最尊贵的夫妻。
他是皇帝,她是皇后,在外人眼中,他们还算是一对恩爱的夫妻——毕竟堂堂一国之君,废除选秀,只有她一个皇后,这可是古往今来从未有过的。
晏长裕登基后的头一年,也是他们过得最和谐的一段日子。那一年,他们甚至称得上是如胶似漆。
那一年,他们真的很好。
好到元朝曾以为她已经守得云开见月明,以为他们会这样过一辈子。
直到晏长裕忽然把陆瑾接到了宫中。
当夜,晏长裕主动来了她的宫中。
登基之后,他一直很忙,忙到很少有空闲的时间。所以算起来,那竟然是晏长裕第一次踏进她的寝宫。
——在此之前,因考虑到他忙碌,通常都是元朝主动去寻他。
所以那一夜,看到晏长裕突然来了,元朝还挺高兴。晏长裕把陆瑾保护得很好,那时,她这个皇后还不知道他把人都接进了宫中。
“陛下,你怎么忽然来了?”她仰头看着他,忍不住露出灿烂地笑,“是不是想我啦?”
她抱住他的手臂,抬着下巴,故意这般说。
事实证明,她又自作多情了。
“朕把陆瑾接进了宫。”
这是晏长裕进来后,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他看了一眼被元朝抱住的手臂,没有抽出来。
不等元朝反应,他又说了第二句话,“朕欲立她为贵妃。”他已然做好了决定,不是在征求她这个妻子的同意,而只是来告知她结果。
毕竟贵妃位份高,只在皇后之下,并不能轻立。册封贵妃也是国之大事,须得皇后出席,才算圆满体面。
说是上一世的事,但仔细算算,其实也不到一年。所以元朝还记得清清楚楚,包括所有的细节。
每一点,都未曾忘却。
是以,她自然也记得自己当时的心情。
——你能想象吗?
当你满心欢喜的计划着与自己的丈夫该如何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构想着你们幸福的未来时,他忽然告诉你。
他要纳妾。
还是能够威胁到正妻地位的贵妾。
他们明明是夫妻,却像是处在两个不同的世界。他体会不到她的喜怒哀乐,或者准确的说,他根本从未在意过妻子的喜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