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构建的所有美好,在那一刻,消失得干干净净。
“我不同意。”
许久,元朝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没有镜子,所以她不知道自己此时的表情有多么难看,甚至不知道她的眼睛在刹那间红了。
“你不能纳妾!”她怒瞪着自己的丈夫,大声地宣布,“我永远都不可能同意!晏长裕,你不要妄想了。”
“你想要纳妾,除非我死!”
她发狠地说。
可元朝清楚,此刻的自己有多么的狼狈。她是付出爱的那个人,所以她注定是输家。
当时,晏长裕又是什么反应呢?
他如曾经的每一次一样,就这般静静地看着她,等她吼完,才淡然地开口:“说完了吗?”
“朕今日来不是来与你商量。”他面无表情地道,“也不用把死不死挂在嘴里,卫元朝,你该知道,朕平生最讨厌被人威胁。”
所以他警告她,不要用死来威胁他。
当然,一个不得他喜欢的妻子死了,他也不会在意,许是还要高兴——毕竟,如此一来,他正妻的位置可就空出来了,正好给自己心爱的人。
所以用死来威胁他的元朝,显得那般愚蠢又可笑。
但其实这不是她的本意,她只是忽然想到,她根本没有任何能威胁到晏长裕的筹码。
“此事,朕已经决定。无论你同不同意,贵妃的册封之事都不会改变。”他俯首,居高临下地看着元朝,声音冷疏,“陆瑾进了宫,也不会碍着你。卫元朝,你依然是皇后,不会有任何改变。”
怎么可能不会有任何改变?
“晏长裕,陆瑾是你的弟媳,你难道忘了吗?”元朝抱着微弱的希望,可笑的期望能改变他的决定,“纳弟媳为妃,朝野上下都不会同意的。”
五皇子虽已死,但陆瑾并未和离,她还顶着五皇子妃的头衔。相处几年,元朝已经知道晏长裕有多么讨厌他的外家承恩侯府,所以他又该有多喜欢陆瑾,在这种情况下,还要娶她?
“那又如何?”他冷冷勾唇,一字一顿道,“朕的事,轮不到外人来管。”
外人。
所以她这个妻子,也是外人对吗?
她十七岁与他正式完婚,如今五年过去,原来,还是一个外人啊。
“你说得对,你的事轮不到外人来管。”元朝忽然笑了一下。虽是在自己寝宫,又是就寝时间,她已卸下了妆发,素面朝天,换上了睡衣,但依旧美得惊心动魄。
笑起来时,更有一种白日没有的缱绻。
晏长裕目光微顿。
须臾,他才出声:“你能想明白便好。朕说了,朕的皇后是你。”许是以为元朝软化了,他语气稍缓几分,眉目间的霜色也散开了些许。
元朝看着他,又笑了。
“晏长裕,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你,谢你还给了我皇后之位?”她语气中充满了讽刺和嘲意,“我卫元朝,缺一个皇后之位吗?”
她是金尊玉贵的元朝郡主,是卫家的女儿,她天生就不需要去争去抢这些东西。皇后之位,在其他人眼中或许是宝,可于卫家女来说,不过如此。
她不稀罕!
晏长裕刚缓和的神色骤然冷却。
“我说了,我不会同意你纳妾。”元朝仿佛没察觉他难看的面色,笑着道,“你放心,本郡主不会用死来威胁你。晏长裕,我不会再管你了,我也不要……再喜欢你了。”
她没有自称本宫,而是换成了“本郡主”。
晏长裕脸色更凉。
他难得有这般生气的时刻,最后只道:“卫元朝,朕对你已足够纵容。”
元朝笑着,没有应声。
两人不欢而散。
最后,晏长裕拂袖而去,而元朝,带着人搬进了冷宫之中。
那是她给自己,也给他们作为夫妻的最后一次机会。如果晏长裕还是执意要纳陆瑾为贵妃,那他们之间也就彻底结束了。
元朝当然不会寻死。
她是卫家最后的血脉,她的一身血肉来自父母,她怎么可能去死?她还要为卫家绵延子嗣,延续血脉。
她若死了,世间便再无人记得卫家了。
元朝只是想要和离。
只不过她忘记了,从古至今,从未有过和离的皇后。要么成为废后,要么……死在宫中。
直到现在,元朝也不知道自己的死与晏长裕有没有关系。她只是告诉自己,怨恨一个人太累了,她只是想要忘却,想要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上辈子是她愚蠢,被人算计,是她自作自受,她最怨的只是自己。最遗憾的是她死了,卫家就绝后了。
上一世的最后如此,如今也是如此。
元朝不知道她死后的情况,但她还未被废弃,皇后死在冷宫,想来也不会太过无声无息。
况且还有袭月在,还有卫家旧部。
元朝留了书信。
想来,他们都会遵循她的遗愿。
若是不出意外,晏长裕最迟第二日便能知道她的死讯,并收到她留下的和离书——这便是元朝的选择。既然决定放弃,那她自然不可能再顶着晏长裕妻子的身份离开。
她要回家,作为卫家女,干干净净地走。
上一世晏长裕执意要娶陆瑾的模样可历历在目,他为此说得每一句话,元朝也都记得清清楚楚。
所以此刻,元朝根本没把他的解释当真,更不会放在心上。
“昨夜宫宴,臣女已说得清清楚楚,殿下素来聪慧,想来也不会忘记。我与殿下,缘尽于此。”元朝直视晏长裕,“所以殿下不用与我解释这些,往后,您心悦谁,又要娶谁,于臣女都无任何关系。”
“这一次,殿下听清楚了吧?”
她笑意盈盈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说实话,元朝其实并不太想与晏长裕闹得太僵。这个男人有多么厉害,与他做过夫妻的元朝很清楚。
若无意外,这一世,他应当还会登上皇位。
她比不上他聪明,玩不过他,不求与皇帝交好,只望各自安好。
“你不信孤的话。”晏长裕答非所问,脸色冷厉。
元朝不置可否。
她等了一会儿,见晏长裕只看着她,说完那句话后,便又闭上了嘴。见此,元朝的耐心终于告罄。
她没那个心思在等他。
元朝直接拿出木盒中的退婚书,打开,放在了晏长裕面前,笑着道:“请殿下签字吧,免得以后再跑一趟,浪费了殿下的时间。”
晏长裕垂首,便看见了退婚书上,已然签了一个名。
卫元朝。
三个字,精致好看,清清楚楚。
这是元朝的笔迹。
只一眼,晏长裕便认了出来。
身后,袭月适时递上笔。
晏长裕没动。
他只扫了一眼,便抬起了头,依然冷静镇定地看着元朝,终于开了金口:“孤希望你冷静地思考,不要一时冲动。”
说罢,他站了起来。
修长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住了元朝,最后说:“你说不喜欢孤了。可一个月前,你还向孤表白。”
一个月前,元朝还未重生回来。所以算起来,于她来说,那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她早就忘了。
如今晏长裕提起,元朝才有了点模糊的记忆。
她脸色变了变。
所以晏长裕的意思是,她还在赌气?毕竟一个月前还爱得轰轰烈烈,怎么可能这么短的时间就不喜欢了?
若元朝不是重生,她也不会轻易相信。
思及此,她脸色有些难看。
可当初做那些事、说那些话的都是她自己,她便是想怪,也怪不了别人。一时间,元朝有些憋气。
“殿下缘何不愿意退婚?”元朝暂时没想好该怎么回答,便直接反问,“殿下不是也不想要这桩婚事吗?如今臣女愿意成全殿下,你又何必拒绝?”
她看着晏长裕,忽然讽刺地说:“殿下这般不舍这桩婚事,可会让人误会你的心意,还以为你喜欢上了臣女呢。”
晏长裕抿紧了唇,没答,只神色更冷。那冷硬不耐,又强忍烦躁的模样,可不像是面对喜欢之人。
他冷冷道:“这婚事,乃是御赐。不是所有人都如元朝郡主一般,都不把这御赐的婚放在眼里,说弃便弃了。”
“所以殿下到底是什么意思?”
元朝脸上没了笑。
“卫元朝,孤给你考虑的机会和时间。至于这支金簪,孤送出去的东西,断没有收回去的道理。你若不要,扔了便是。”
晏长裕深深看了她一眼,须臾,猝然扔下这话,没等元朝的回应,就大步出了正厅。
他走得很快。
只一个错眼,人便已经消失了。
常文需要跑着才能跟上,等到出了镇国公府,他才忽然停了下来。
“殿下?”
明明是明媚的好天气,但他周身像是凝了一层冰霜,又盈满了煞气,颇为骇人。常文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她说过喜欢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