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不仅仅只是一点动心。
他本有千百种方法让卫元朝再不敢靠近他半步,却偏偏选了最温和、最没有力度的一种。
*
镇国公府。
元朝坐在烛灯下,小心地穿针引线,见着手上的香囊一点点变得完整,眼睛不由弯了弯。
“我觉得比之前绣得好,你们觉得呢?”
那香囊以青色做底,上面绣了一棵青松,花样倒是不复杂,瞅着,绣工确实精湛了一些。
但说实话,依然称不上好看。
不过文嬷嬷和袭月等人都是郡主的闭眼吹,闻言,立刻张口就道:“好看好看,郡主聪明,瞧瞧,这才多长时间,就已经绣的这么好了!”
“对,瞅瞅这竹子,多精神!”飞云也点头赞。
元朝默了默,轻咳一声,提醒:“这是松树,不是竹子。”
一丝尴尬弥漫在屋里。
“那这松树很是特别,世间独一无二。瑞王殿下收到了,定会很喜欢,很开心的!”文嬷嬷立刻找补,笑道,“反正在瑞王殿下眼里,只要是郡主送的,都是好的。何况这还是郡主亲手所制,那更是无价之宝。”
过几日,便是虞晋的生辰。元朝便想着送一份有意义的礼物。香囊乃是私密之物,本是不能随意相赠。
她与虞晋虽有师兄妹之名,但到底不是亲兄妹,所以元朝本来是没想送香囊的。
结果是虞晋主动提的。
“师兄,你今年想要什么生辰礼物?”前两日,元朝想到虞晋的生日,便直接问。他们关系亲近,这些话倒是可以随意说。
虞晋看了她一眼,没回,却是问:“听闻师妹前段日子在学习女红,不知学得如何了?”
“一般一般吧。”元朝虽自信,但偶尔还是有些自知之明,“还能看吧。”
听到这话,虞晋便道:“那知知便送为兄一只亲手绣的香囊吧。”
虞晋很少提要求。如今他提了,元朝自然想要满足。况且,这本也不是什么离谱的要求。
是以,这两日她重新拿起了绣花针,一有空闲便绣两针。
只是到底水平有限,便是元朝用了十足的心,成品也就那样。
“算了,重来吧。”
元朝叹了口气,把那只香囊拆掉了。师兄从来都是把最好的给她,她也想给师兄最好的。
烛光下,看着手里的香囊,元朝忍不住笑了。
时隔多年,曾经的屈辱和愤懑,在这一刻终于彻底消散了。
第30章 想见她
幸而虞晋的生辰还有几日才到, 元朝还来得及重做,倒是不用太着急。接下来的日子,元朝的乐子大多都是承恩侯府那边给的。
贺敛提亲事, 几乎闹得满城皆知, 在洪文帝那里也挂上了号。这种时候, 承恩侯府就算想要使阴招, 也是不可能的。
只耗了三日, 陆家就给了答案。
他们竟是拒了贺敛的提亲,而是把陆瑾送去了观里, 理由是一女不二嫁。虽然贺敛口称相信陆瑾与晏长启之间是清白的,但是陆瑾清誉已损,如此也不能嫁与贺敛,否则, 这便是对不起贺家。
所以最后的结果,便是送陆瑾出嫁, 以保全名节,保全陆家的清名。
“果真是清流出身的陆家,可真狠得下心。”听了结果,元朝只觉得心里一股恶心瞬间涌上来, “牺牲一个女子,便能反败为胜, 是他们做得出的事!”
“可不是, 现在外界对陆家还颇多赞誉。”文嬷嬷也叹息,“女子本就不易, 若此事成了, 往后女子的日子怕是更难过了。”
世人多要求女子守节,加以诸多苛刻要求, 然制定这些条条框框的人却从不如此这般要求己身。
陆家此话传出,陆家名声竟又上一层楼,在读书人中,更是得到了许多赞誉。那些成日里最喜欢说着圣人言的读书人,也不过是一群披着羊皮,吃着别人血肉来成全自己的恶狼罢了。
元朝只觉一口气堵在心口,让她连做香囊的心情也没了。
“连朝廷都鼓励寡妇再嫁,本郡主倒是第一次听说,一个女子清誉有损,便必须守节终身的荒唐事。”
元朝确实不喜陆瑾,但一码归一码,此事陆家实在做得太恶心了!
表面上看毁掉的是陆瑾一个人的未来和幸福,实际上却是压缩了世间千千万万女子的生存空间,毁得是现在以及未来所有女子的幸福!
往后莫说再嫁,怕是连和离都难了,女子要么死在夫家,要么被休弃。
陆家自以为用此计解决了眼前危机,还让自家清名更甚,却不知,此举已是犯了众怒。
纵观京中各家,哪家没有女儿、没有姐妹的?
便是皇家,洪文帝膝下可还有三位公主,宗室中也有不少郡主县主县君等贵女。便是其中有被那些女则女戒教得傻了的人,但大多数还是清醒冷静的。
平日里张口女德,也不过是为了脸面好看一些,于婚嫁上更顺利一些,可不是真的把女德奉为宝言。
果真,陆家结果传出去不到一日,第二日,朝堂上,便出现了不少弹劾陆家的奏折,几乎都是围绕在陆家男人的私德上。
朝堂外,元朝收到了不少请帖。
其中身份最贵重的是卫阳大长公主的帖子,帖子的名头是,公主府中牡丹开了,邀请各家夫人小姐前来赏花。
时间正好是明日。
卫阳大长公主年纪已不小,这几年已经极少办宴,这个节骨眼上开赏花宴,大长公主的目的不言而喻。
元朝应下了。
陆家实在把她恶心得够呛,她可从不是那种忍气吞声之人,既然陆家让她不开心了,她当然也要让他们不开心。
“让卫一过来,本郡主有事要吩咐他。”陆家能发展至今,自然不会清白到哪里去。他们不是想要名声吗?
这一次,她也出一份力,帮他们好好出出名。
*
其实这个结果,不仅在外界掀起风波,在宫中也掀起了风暴。洪文帝听到消息后,当即便沉下了脸。
没过多久,她膝下三位公主便哭着来找他这个父皇了。
三位公主的母妃出身不显,平日里都算低调,可再低调,那也是公主,是皇帝的女儿。
洪文帝对皇子们的宠爱有所顾忌,对公主却不需要。
三个女儿,他都很是宠爱。
“父皇,您可要为阿瑾作主啊!”
三位公主不傻,嘴里只为陆瑾叫屈,“连贺敛自己都说不在意了,缘何家中还要那般糟践阿瑾?”
陆瑾常被小陆氏接进宫中,与三位公主之间也有几分半真半假的交情。至少明面上,她们是没有冲突的。
所以公主们为她叫屈,也算合情合理。
“阿瑾自来本分,礼仪规矩从不差错。与五哥之事,也只是意外,况且,那不是什么都没发生么?寡妇还能再嫁呢,阿瑾才十几岁,难道便要为了家族名声毁了一辈子不成?”
因着陆家乃是皇后母家,三位公主并未直言陆家不是,但话里话外怒气和怨气不掩。
便是公主们不来哭诉,洪文帝也不会放任陆家如此做的。不过,女儿们来哭了,这自然就让洪文帝心中的怒火更重了。
他安抚了女儿们几句,让她们先回去,便径直去了慈元宫。
此刻,慈元宫中,小陆氏脸上也是一片铁青。陆家做出的这个决定,根本就没有提前与她商量过,猝不及防之下听闻,只觉整个人天旋地转!
不说她对陆瑾有几分真心,只说陆家这一决定,必将成为众矢之的。陆家可是她的母族,母家出事,她这个皇后焉有置身事外的道理?
果然不过一会儿,便听到了公主们去了福宁宫,再一会儿,便听陛下来了。
“臣妾参见……”
“不用了,皇后起来吧。”洪文帝脸色阴沉,不像往日来慈元宫还会与皇后温存几句,直接挥手让小陆氏起来,沉声道,“比起给朕行礼,皇后还是先管管其他事吧。”
“承恩侯府要送陆瑾去观里一事,皇后可知?”
小陆氏立即跪了下来,红着眼道:“请陛下责罚,是臣妾不中用,没有约束好家人。只不过,他们也是一时昏了头。臣妾父亲与兄长皆是读书人,一心以圣人言为上,想来是读晕了脑子,所以才做下了这样的决定。”
她为皇后,乃是中宫之主,一国之母。便是面对皇上,也不需要与其他妾妃一般行跪礼。
然此刻,小陆氏明白,她只有表现得越谦卑,陛下才会越满意。
“你说的不错,他们确实读晕了脑子。”却不想,洪文帝竟是一口应了,“一口气可吃不成胖子,有时候,太过贪心,反而会撑坏了肚子。皇后,你说是么?”
小陆氏心口一跳,背脊一寒,忙俯首道:“陛下说的极是。”
这是在暗示陆家心太大了。
陛下不见得会为陆家牺牲一个女子来保全自家的行为生气,但若陆家的行事威胁到了皇家,他绝不会容忍。
陆家以名声起家,但要适可而止,否则,便会如卫家一般,被皇家忌惮。然陆家又与卫家不同。
卫家有民心,身后更有千千万万的兵将支持,陆家有什么?
真到了那一日,这轻飘飘的清名可保不住他们,反而会成为催命符!
“臣妾这便着人唤母亲与嫂嫂进宫。”小陆氏擦了擦眼睛,流着泪道,“阿瑾也是臣妾宠了这么多年的,她婚事本就坎坷,如今又遇这种事,臣妾也心疼。”
“皇后知道心疼便是。”小陆氏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洪文帝却没如往常那般安慰她,只淡淡道,“还是花儿一般的年纪,便要送到观里去,清苦地过一生。朕听着都心疼,她的祖父祖母和父母倒是不心疼,倒是非常人。”
这话可不是夸奖,而是明晃晃的嘲讽。
小陆氏明白了,此次陆家之事怕是真正的惹到了陛下。若是不好好处理,陆家怕是就要从此一蹶不振了!
“朕瞧着承恩侯年纪也大了,也该回去含饴弄孙,颐养天年了。还有承恩侯世子,连自己女儿都能如此狠得下心,这般心硬如铁,该调去刑部才是。”
听到这话,小陆氏的脸色彻底变了。
这是要撤了她父亲的职,还要降兄长的官。陆家实权本就不打,国子监祭酒一位,既能得实惠,又不算打眼。
如今没了,陆家必定元气大伤!
“还有长启,他年纪不小了,却不如兄长们稳重,合该多历练历练。”洪文帝道,“便也先跟着去刑部吧。”
此前,在晏长裕正式入朝后,小陆氏便找准机会,得了洪文帝的同意,让晏长启也跟着顺势入了朝。
晏长裕选了工部,晏长启却是去了仅次于吏部的户部!
如今洪文帝一句话,便把好不容易在户部站稳的儿子扔去最是得罪人的刑部。这一下,对于小陆氏而言,比听到母家出事还要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