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上去应不及弱冠,生得面如冠玉,极为俊俏。然让元朝惊讶地不是此人生得出众,而是这人算是个熟人。
上一世,在三年后,韩泱这个名字可是传遍了整个大周。只因下一次会试,他以弱冠之龄碾压众人,夺得状元之位。
不仅如此,他还是大周建朝以来,第一个连中六元之人。
不过元朝之所以对他印象深刻,却是因着另一件事。
前世,晏长裕提出要立陆瑾为贵妃时,朝堂上下虽然有不少反对之声,但大多惧于帝王之威,很快便偃旗息鼓。
唯有彼时任翰林院学士的韩泱,从头到尾都没有放弃。
他不仅在朝堂上公然斥责晏长裕不顾伦常的行为,甚至还专门写了文章批判。即便晏长裕大怒,把他关进了牢里,他也没有改变其志。
元朝还特意看了韩泱写的文章,不得不说,深得她意。许多人都认为韩泱太傻,竟然敢于帝王硬碰硬,然元朝很佩服他。
不仅是因为韩泱的立场与她一致,最重要的是,她佩服他的心志和坚守。
因着出身武将世家,元朝其实对那些读书人并多少好感,认为书生都是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最后,是韩泱扭转了她的看法。
帝王纳妾,其实与他无关。他乃是大周第一个六元状元,本来前途无量,完全可以选择明哲保身,但他没有这样做。
他的行为在所有人看来,无异于以卵击石,是在做无用功。
臣子该以帝王之意为上,怎能反抗帝王?
“千人之诺诺,不如一士之谔谔。武王谔谔以昌,殷纣墨墨以亡(1)。大周是兴是亡,全在陛下一念之间。”
这是韩泱被关进牢狱后,面对行刑之人所说之言。
即便是要受刑,他也坚守初心。
因着此事,元朝对他印象极深也极好。两人其实并未有过真正的交集,但不妨碍元朝对他的欣赏。
她倒是没想到,今生竟然会在这里遇到韩泱,甚至还恰巧救下了他。
如今的韩泱更年轻了一些,眉目间还带着几分青涩,但那身干净清澈的气质倒是与前世别无不同。
虽因为遇上了匪徒,身上显得有些狼狈,但他背脊挺直,不卑不亢,又规矩懂礼,还生得俊俏不凡,让人无法不心生好感。
“韩公子不用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既然瞧见了,自然不能不管。”元朝向来喜恶分明,甚至对韩泱笑了一下,声音温和,“韩公子快请起吧,莫要多礼了。”
韩泱本来一直垂首,此刻听见这清灵悦耳又温柔的声音,终是忍不住直起身子,稍稍抬头看去。
方才看到马车上的标志,又听那些侍卫的称呼,他立刻猜出了马车里的人是谁。
他也听说过镇国公府元朝郡主之名,只不过都不是什么好名。外界都传这位郡主娇蛮任性、嚣张跋扈,如今瞧来,果真是传言不可信。
郡主哪里有半点骄横?
“无论如何,是郡主救了小生性命,这份恩情,小生不敢忘。”他只飞快看了马车里笑意盈盈的少女一眼,便立刻垂下了头,不敢再看,“郡主的救命之恩,小生来日必定相报!”
他语气认真又坚定。
因着上一世之事,元朝对他性子也有几分了解,知道他的固执,便也没与他再争辩,只道:“那行,本郡主便记下了。”
闻言,韩泱心中一动。他本想抬头,然不知想到什么,又忙止住了动作,只垂着首,视线只看着下方。
“韩公子一直埋着头作甚?你不敢看本郡主,难道是因为我长得太可怕?”元朝当然注意到了他的窘迫,忍不住逗弄了一句。
“……当然不是!”韩泱脱口而出,“郡主天姿国色,仙人之貌,怎会可怕?”
话一出口,元朝还没怎么,他却红了耳尖。
“我……小生不是故意议论郡主容貌,只是担心郡主误会。”下方的书生慌忙解释,明明是伶牙俐齿之人,此刻竟有些结巴,“非礼勿视,小生不看,是不想冒犯郡主。”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不用紧张。”元朝有些好笑,倒是不知朝堂上连帝王都敢硬怼,还能写出那般惊艳文章的韩六元,私底下竟这般腼腆,“放心,我知道韩公子是守礼之人,没有误会。”
韩泱心口微松。
“你抬起头来与我说话吧,我都同意了,便不是非礼勿视了。”
“……是。”
韩泱顿了顿,缓缓抬起了头。
方抬首,便见坐在马车里的少女笑看着他,明媚亮丽的面庞上露出浅浅梨涡,眉心的红痣更是妩媚动人,像是天上的星辰,闪耀又夺目,璀璨得让人无法无视。
只需一眼,便能深刻进心底。
元朝问:“韩公子这是要去京城吗?”
说话间,她瞧了瞧韩泱身后跟着的人。特别寒酸,除了一个书童,竟然只有一个侍卫,也难怪遇上匪徒束手无策了。
“回郡主,小生确实欲去京城。”韩泱认真回,“明年开春便是会试,小生想要参加此次会试。因着家里离京城太远,所以便想着提前进京备考。”
其实这一路行来,并不容易。他们好不容易熬到了这里,结果不想,都快到了京城了,却遇到了一窝匪徒。
若不是元朝恰好经过,出手相帮,以韩泱三人的实力,便是不死,怕是也要重伤。元朝恍然,难怪韩泱是三年之后才参加的会试,想来上一世,他虽侥幸逃脱,但估摸也受了不轻的伤,所以错过了明年的会试。
前世时,元朝也听说过这位韩六元的家世。很难有人相信,这位才惊大周的状元,其实出身富商之家。
本朝商人之子虽也能科举,但能够考出头的太少,何况还是连中六元?
不过韩家虽富,对韩泱却并无太大帮助,甚至扯了不少后腿。只因韩父宠妾灭妻,而韩泱乃是元配之子。
韩泱生母杨氏不忍丈夫的忽视,怒而与韩父和离。和离之后,韩父竟是荒唐的扶正了妾室。
而韩泱乃是韩家子,杨氏自然带不走。
若不是韩家还顾忌着杨家,韩泱能不能顺利长大都不确定。幸而,他不仅长大了,甚至还惊掉了所有人的眼。
元朝没有过多问这些私事,只道:“既如此,若韩公子不嫌弃,不如与我们一道回京。”
既然都帮了一次,元朝自是好人做到底,护送韩泱安全到京城。
如这种能为百姓做实事的好官,她不介意助其一程。若韩泱能早三年高中,想来等晏长裕登基时,他的官位也能更高一些。
“郡主能相帮,乃是小生的幸运,岂敢嫌弃?”韩泱也没推脱,干脆应道,“小生在此谢过郡主。”
他没再说什么报答之言,只因明白两人地位差距太大,想要报答也不急于一时。
“那便启程吧。”
元朝放下了车帘,坐回了马车里。
接下来一路,元朝也没再刻意找韩泱说话。她看得出这位韩六元与她相处极为不自在。
如她先前所言,把韩泱顺利送到京城后,便告辞了。
韩家在京城是有宅子的。
韩泱再怎么也是韩家嫡长子,如今又是举人之身,韩家也不敢再随意轻待他。
“韩公子往后若遇到什么事,只管派人去镇国公府。”留下这句话,元朝一行人便离开了。
韩泱站在原地,望着远去的马车,有些出神。
“公子,咱们进府吧?”
这时,书童小心提醒,“您身上还有伤,还是得先把伤处理了才好。”
那些匪徒虽被卫家侍卫制住,但此前,韩泱到底还是受了一些伤。毕竟那些人的目标便是他的命。
闻言,韩泱回过神来,收回视线,转身进了韩宅。
*
遇上韩泱一事,元朝并未多想。回府后,她吩咐卫一派人护一护他,便把此事搁下了。
只不过元朝不在意,有人在意。
东宫。
“回殿下,瑞王已经带人出城了。元朝郡主是独自回京的,不过回京路上,救下了一位名唤韩泱的书生。”书房,顾决站在下方,恭声禀报,“据说,郡主……与这位韩姓书生相谈甚欢。”
说这话时,顾决小心抬头观察太子殿下的神色。
然晏长裕自来喜怒不形于色,想要从面上看出他的心思,实在太难了。顾决只瞧见他面色淡淡,似是随意的翻看着暗卫交上来的资料。
那资料中详细记载了元朝一路行来之事,当然,也包括韩泱的事。
“韩泱。”
须臾,晏长裕忽然念了一声这个名字。
顾决有些不解看他。
半晌,晏长裕才冷淡地道:“把人撤回来,往后不用再向孤禀报镇国公府之事。”
“可是郡主……”
“也不要再提她。”不等顾决说完,晏长裕便打断他,直接道,“孤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更清楚孤最想要的是什么。”
顾决哑然。
身为跟随殿下多年的暗卫,他当然清楚殿下最想要的是什么。女人与大业相比,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殿下确实对元朝郡主动了心,可终究抵不过那九五之位。主上如此清醒,作为臣子,他本该庆幸,可此刻,顾决心中却有些踟蹰。
“……以殿下之能,两者兼得,也无不可。”
他沉吟片刻,还是说了一句。
纵然元朝郡主身份敏感,但当初殿下都已经准备婚事了,便说明殿下已有应对之法。娶了郡主,最多麻烦一些,但其实也不会真的影响大局。
书房中,一时静寂。
“如红雀之事,一次便够。孤不想再有下一次。”也不知过了多久,顾决听得上方传来男人低哑淡漠的声音,“孤,不需要软肋。”
而卫元朝,至少在有些人眼中,已然成了他的软肋。
——既如此,便由他亲自来拔除。
第39章 提亲
是夜。
陈文业来给晏长裕换药, 一看到他的腿,便忍不住蹙眉:“殿下这腿伤怎么又加重了?”
只见那修长的小腿伤口不仅未慢慢愈合,甚至又渗出了血。不仅如此, 还比之前还要红肿, 这一看便知是过度使了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