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及,腿疾也可以恢复了。”他站了起来,望向外面,目光悠长,“孤不想再等了。”
不想再等什么?
陈文业等人都忍不住猜测,是皇位,还是……其他什么?按照他们的计划,殿下的腿疾至少要等到明年才能痊愈。
所以殿下缘何提前?
心底隐约有了答案,只是他们都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
“让顾决来见孤。”
不等他们细想,晏长裕已经又下了另一个命令,“瑞王在京城待的太久了。孤,不想再看到他。”
更不想再看到他们在他面前恩爱有加。
……那实在是太过刺眼了。
晏长裕微微闭眼,压下了心头汹涌扑来的戾气。
“皇位,孤要。她,”
“——孤也要。”
年轻俊美的皇太子睁开眼,语气平静地宣布了答案。
既然无法控制这份感情,既然她注定是他的软肋,既然止不住心底的嫉妒,那便放任它吧。
如此,那便把她抢过来罢。
第48章 承诺
从宫中出来, 元朝与虞晋没有立刻回府,而是沿街逛了一会儿。他们没有坐马车,侍女和随从都跟在身后, 街上人来人往, 可当他们并肩朝前走时, 元朝一点害怕也没有。
“不用着急, 我们可以慢慢逛。”
虞晋走在她外侧, 不着痕迹地给她挡着旁边的人,为她留了一个自由又独立的小空间。
一边走, 他一边轻声说:“饿了么?”
“才用过午膳不久,哪里会饿?”元朝忍不住控诉,“我又不是猪,能吃那么多!方才用膳的时候, 你给夹太多菜了!不行,今晚我不能吃了, 我要减肥!”
在宫中用膳,尤其是与皇帝同桌用膳,规矩极多,通常都是由旁人的宫人为他们布菜。
只不过那些宫人并不太清楚元朝的喜好, 因此,夹了太多她不喜欢的食物。元朝虽娇气, 但也不会无理取闹。不喜欢, 她不吃便好了。反正等回了府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然虞晋瞧见了,便直接挥退了宫人, 亲自为元朝布菜。
皇宫的御厨, 厨艺当然极佳,尤其还是专门为洪文帝做饭的, 那更是御厨中的佼佼者。
不同于宫宴时,端上来的菜品大多冷了,影响了口感和味道。
今日这顿午膳,味道极好。
况且虞晋给她夹的全都是她喜欢的菜,所以不知不觉,元朝就吃撑了。这也是为何他们出宫后,不立即回府,而是选择逛街的关键原因。
“你还在长身体,当然要多用一些。而且,你太瘦了。”虞晋为她理了理被风吹到鬓边的乱发,顿了顿,才轻声补充了一句,“胖一点,更好看。”
“真的?”
元朝表示怀疑。
虞晋一本正经地点头:“太胖了当然不好,但你现在很瘦,再长一点肉,气色定然会更好。我听闻,稍微胖一些,皮肤也会很好。”
这就是青梅竹马的弊端了。
因为早就认识,相识相处的时间很长,对彼此都更了解。如元朝知道虞晋一些不为人知的小习惯,虞晋比她细心,对她的了解只会更多。
比如现在,他便知道应该用什么理由,打消元朝想要减肥的念头。
“可是胖了,好多衣裳就都穿不上了。”
明明不过是一顿吃多了一些,还没胖,元朝就已经开始忧心忡忡了。
如今的她,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纵观她全身上下,能够胜过其他人的,便只有这幅皮囊了。况且,她自个儿也是爱美的。
所以元朝一直很珍惜自己的容貌。
她相信天生丽质,也信后天保养。毕竟便是生得再好,若不精心养护,再娇艳的花也得焉了。
因何民间女子多数比不过高门之女靓丽?
并不是她们生得不好,只不过是因着无钱去妆点自己。因此再美的姑娘,最后也只能蹉跎于日日的忙碌中,成了男人们口中的母夜叉、黄脸婆。
元朝前些日子忙慈幼院的事,与不少普通人家的妇人接触,听多了她们的抱怨,就连她自己心里也开始止不住的打鼓。
“这男人,别看嘴上说得正经,其实哪个不喜欢年轻漂亮的姑娘?”在慈幼院帮忙的一个花大娘以自己三四十年的人生经验为底,说得很有底气,“婚前,跑前跑后,殷勤得很。可婚后,这到了自己碗里,看得久了,便厌了。”
“等到家里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家务,熬老了,他们便开始嫌弃了。倘若手里有了钱,那可更不得了了,要么成日流连花楼,要么纳妾另娶。”大娘义愤填膺,语重心长,“所以,这姑娘必须得先爱自己,才能过得好。可别为了男人巴心巴肝,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舍不得用,最后把自己熬成了黄脸婆,结果全都便宜了外面的小妖精!”
这位花大娘日子过得很不错。
虽不算很富裕,但很是安稳幸福。
元朝见过花大娘的丈夫以及儿女。花大娘的丈夫虽然年纪上去了,但依然很是高大魁梧,瞧着便吓人。但在面对花大娘时,这位高壮吓人的汉子却很是温和,一双眼只瞧着花大娘。
便是元朝从一旁经过,他也未看一眼,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妻子。
花大娘四十岁了,看上去却像是只三十出头,不算特别漂亮,但别有风味。与她同龄的妇人们,大多灰扑扑的,身体发福,皮肤晒黄晒黑,脸上手上还生了很多皱纹,唯她显得格外亮丽鲜活。
每每得了工钱,其他妇人们,只想着把银钱拿回家,大多花在自己的公婆、丈夫以及儿女身上。反倒是自己,从来都是舍不得花用的。
独花大娘,每次拿了工钱,首先便会给自己制一样新东西。不一定有多贵,或许只是一块自己喜欢吃的糕点,或许只是一张小帕……但必然是完全为了自己。
用花大娘的话说:“女子天生就易吃亏。因为大家都说女儿嫁了,便是泼出去的水,是赔钱货,所以在娘家时是外人,好东西都是兄弟们的。待嫁了出去,也得不到好,在婆家也是外姓人。想要别人对你好,你首先就得对自己好。若连自己都轻贱自己,别人为何要珍惜你?”
话糙理不糙。
不过这些话,在这个世道,于很多人来说,是邪门歪说,是离经叛道。不说男人,便是好多女人都不认同。
因为世道要求女子该贞静贤淑、温婉顺从,而唯有一心奉献包容,才能体现女人的贤惠。
所以,在慈幼院里,花大娘在成人中的人缘不怎么好。不过,她却是最得院里女孩儿们喜欢的。
每当花大娘来了,孩子们都爱围着她,听她讲话,或者讲各种故事。花大娘出身贫寒,在娘家时,自然是不可能读书的。但她现在是慈幼院里,除高门世家中出来的人外,识字最多的。
这些都是她成婚后,慢慢学的。起初是把儿子送去了书院,然后让儿子回来教家中其他人,包括她与家里的女孩儿们。
若儿子敢偷懒,学得不好,花大娘便会毫不犹豫地换人。
“我又不止一个儿子。读书的机会,自然是要给聪明又刻苦的。”花大娘如是解释,“一个不行,便换下一个。若是都不合适,那也就不花那冤枉钱了。”
元朝还挺喜欢花大娘的。
起初,她亲自到慈幼院时,因着她的身份,其他人都畏惧她。唯有花大娘,虽然也慌张过,但很快便调整好了,恢复了平常的模样。
元朝很佩服她这份适应和处事能力。
来慈幼院工作的人不少,元朝记得最清楚的便是花大娘。她喜欢花大娘的性子,而且事实证明,花大娘的那些话并非歪理邪说,因为她过得就是比其他妇人好。
有好些话,元朝也挺认同的。
结合她上一世的一败涂地,与这一世的不同,她更加认同花大娘的话。
前世,她一心追赶晏长裕,但被珍惜了么?
当然没有。
这一世,她弃了求来的婚,选择了另一条路,晏长裕的态度却变了。前世,她直到死,都没有听到他说一句喜欢。
今生,她不要他了,倒是得来了。
哪怕这点喜欢微不足道,至少也胜过了前世。
何其讽刺?
如今,她嫁给了虞晋,开始了新的生活。元朝一方面对未来充满了期许,可另一方面也有不安。
她相信虞晋,但上一世的教训让她不敢太过自信——师兄很好,但正因为他太好,她也要更努力才行。
——别的长处,她暂时还没有发掘出来。所以自然得更加珍惜唯一的优点了。
“那便再做新的。”
虞晋一边说,一边召来了卖糖葫芦的小贩,选了两串又大又红的糖葫芦,一串递给了元朝,“锦绣坊进了一批新的布料,正好让他们送来,做几身新衣裳,如何?”
“锦绣坊进新货了?我都不知道,师兄,你怎么知道的?”元朝随口问了一句,下意识点头,又顺手接过了糖葫芦,咬了一颗。
只是咬下一颗糖葫芦后,她才猛然反应过来——不对,她不是要减肥么?顿时,嘴里的糖葫芦,元朝不知该吞还是该吐出来。
“吃吧,我陪你一起。若是要胖,咱们一起胖。”许是猜到了她在想什么,虞晋率先吃下了一颗,“这家的味道不错,你尝尝,你以前最喜欢糖葫芦了。”
不错,喜欢糖葫芦的是她,不是虞晋。
元朝记得,虞晋是不喜甜食的。
不喜欢,偏偏成了卖糖糕零食等店的熟客。元朝忽然想到,每次京城出了新的糖果,她都是最先吃到的。
因为每次出了新品种,那些店家都会先送一批到镇国公府。
元朝曾经没有多想,只以为他们是看在镇国公府与她郡主的名头,所以才这般殷勤。如今,她心里却蓦然生出了一个奇妙的猜测。
她默默品尝嘴里的糖葫芦,果真很甜。
“师兄,我们去星星楼看看吧?”咽下糖葫芦后,元朝忽而开口。
星星楼是京城最大的糖果点心店。
虞晋拿着糖葫芦的手指微动,须臾,点头应了好。
星星楼离这不远,待他们一串糖葫芦吃完,大约走了一刻钟,便到了。方到店门口,掌柜便眼尖发现了他们,急忙迎了上来。
“见过王爷,见过郡主。”掌柜满脸堆笑,“不知今日吹得什么风,您二位怎得亲自来店里了?贵人需要什么,打发人来说一句便是,小人立刻就派人送过去。”
“正好今天有闲,便来逛逛。”元朝笑着回了一句,“你也知道,你家王爷平日里忙得很,如今可算是有了假,当然得出来轻松轻松了。”
掌柜顺嘴就接道:“可不是嘛,王爷平常太忙了。店里的账都积了好久,正好师傅们又研究出了几种新点心……”
说到这,他顿时住了嘴。
然而元朝已经得到了答案,没说什么,只似笑非笑地看向身旁的男人:“所以,这星星楼背后的老板,是师兄?”
虞晋罕见地生了几分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