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为了镇国公吗?”
晏长裕又问。
“是。”
元朝又只回了一个字。
然面对这样的冷淡,晏长裕却笑了,淡声道:“郡主这般孝顺,镇国公定然很是欣喜。”
他只字未提虞晋,仿佛没有亲耳听见过元朝向慈惠大师求得是两道平安符,也没有亲眼看见,那只未绣完的鸳鸯香囊。
元朝有点忍不下去了。
两世加起来,她与晏长裕都从未这般相处过。她也从未见过这样的晏长裕,这让她心中莫名涌起一些不安和焦躁。
偏偏晏长裕比她淡然多了,没得到元朝的回应,他竟也不在意,依然稳坐泰山。
反倒是元朝,到底不如他冷静镇定,忍了忍,到底还是站了起来。
“他们应该收拾好了吧,袭月,我们一起去看看。”说完这话,她才看向晏长裕,挤出一抹笑说,“便先别过殿下了。”
结果晏长裕竟也顺势站起,淡然地说:“出门在外,郡主不必如此客气。我与你一同过去吧。”
他用了“我”,而不是“孤”,似在表明态度。
元朝差点维持不住脸上的笑意。
她深吸口气,忍下心中不满,敷衍地嗯了一声,也不等晏长裕反应,便带着袭月朝外走了。
恰好飞云过来,见到她们就说:“郡主,屋子已经收拾好了。”
元朝立时松了口气,忙道:“那便带路过去吧。”
直到跟着飞云去了单独的屋子,元朝紧绷的身体才松懈了下来。她坐在凳子上,有些生气的鼓起了脸:“今天真是倒霉。”
出门遇雨不说,还遇到了不想见的人,于元朝来说,确实倒霉极了。
袭月飞云跟了她多年,自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便安慰道:“不过是个巧合而已,郡主不用放在心上。”
“不错,瞧这雨势,怕是得下到晚间,今日估摸是回不来京城了。”飞云提议,“郡主若不喜,便待在屋里,不出去便是。”
元朝明白这个理,只是心底不爽。
“算了,不想这些烦心事了。”元朝轻叹一声,边道,“把我的针线拿出来,还差一点便能收尾了。正好现在无事,不如早些绣完也好。”
袭月应了一声,很快便把未绣完的鸳鸯香囊找了出来。只是刚打开装着针线的盒子,便有一物跟着落了出来。
“咦,这物怎么收到这个盒子里了?”
落出来的也是一只鸳鸯香囊,只差最后一点便能收针。因着绣工都是出自一人之手,与另一只有几分相似,只不过更丑了一些。
元朝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她曾准备送给晏长裕的那一只。若非今日它落了出来,她已经都快忘了它了。
“许是方才乱糟糟,所以才装错了。”袭月皱了皱眉,捏着那只香囊,小心看了元朝一眼问,“郡主,奴婢再把它重新收起来……”
“不用了。”元朝摇了摇头,平静地说,“扔了吧。”
袭月与飞云都顿了顿。
“这无用的东西早就该扔了的。”元朝笑了笑,“不用那般小心,我早就不在意了。若不今日落出来,我早就忘了这东西。我现在都绣好新的了,还留着这只旧的残品作甚?扔出去吧。”
话音未落,元朝拿起那只旧香囊,打开窗,直接就扔了出去。
那一刻,她心中有些怅惘,却无半分不舍。正如她所说,这种早就失去了意义的无用东西,早就该扔掉,何必留下来碍眼?
扔出去后,她便重新把窗户关上,以免风雨吹进来。
至于那只香囊落在了哪里,元朝并未有丝毫在意。
她关窗关得急,自是看不见,隐没在转角处的那道修长身影。直到窗户关严,晏长裕才从转角走了出来,目光深深地看向不远处,落在地上的那只香囊。
即便沾满了泥水,他也一眼认了出来。
这是卫元朝曾送给他的礼物。
只不过当初收到时,它虽丑了一些,却干干净净、整齐平整,如今皱成了一团不说,还脏透了。
若不是他曾贴身带着许久,看过它无数次,怕是都认出它来。
而且,它还未真正完成。
晏长裕大步走了过去,弯腰,把那只脏兮兮的香囊捡了起来。本来再见她的好心情,此刻到底还是蒙上了一点阴影。
眼前又闪过了虞晋脖间的那枚清晰的牙印。
他捏紧了那只香囊,又望了一眼那紧闭的窗户,终是快步转身离开。
——没关系,总有一日,无论是这一只,还是新的,都只会属于他一个人。
*
果然如他们所料,到了晚间,这场雨还未停。无奈,元朝一行便只能暂且住了下来。
只不过村子到底比不上府里,元朝这一夜并未睡好。
睡到半途时,更是被一阵打斗声惊醒。
“发生什么事了?”
此时,袭月与飞云都起来了。因着在外,所以两人在屋子里打了地铺。如今一听到外面的动静,飞云立刻护到了元朝身前。
“郡主,你们暂时待在屋里,不要出来。”门外响起了卫一的声音,混着雨声,带着急迫,“有人刺杀太子!属下……”
结果话未说完,利刃碰撞的声音便倏然传了过来。卫一的声音戛然而止,透过门缝,她们看见有几个人围了上去。
“飞云,你去帮忙。”
元朝蹙眉道。
飞云摇头:“不行,郡主,奴婢的职责是守护您的安全。现在外面情况不明,不能离开您。”
元朝也明白她说的有理,只是听着外面越发激烈的打斗声,她心中越发不安。尤其是她们根本不清楚外面的状况,这种莫测,更加剧了不安。
就在这时,房门忽然被人从外面踹开,有两个黑衣人冲了进来。
“杀了瑞王妃!”
这两个黑衣人明显认识她,也是冲着她而来,进屋之后,举着刀便朝她砍了过来。
飞云立刻上前挡住。
只是不想,这两个黑衣人功夫竟然很好,一时间,飞云与他们纠缠在了一起,难以脱身。
“袭月,快带着郡主离开这里,找个地方躲起来!”
元朝咬牙,与袭月一起,慌忙从窗口翻了出去。此时雨势更大,没有月亮星辰,外面乌黑一片,于普通人来说,可以说是寸步难行。
袭月只学了一点三脚猫功夫,与元朝差不多,两人刚跑出来不远,便有黑衣人注意到了她们。
“抓住她们!”
两个普通女子哪里跑得过练家子,眼见着便要被追上,袭月咬牙道:“郡主,您先跑。奴婢拖住他们!”
元朝怎么可能先走。
况且,以袭月的能力也拖不住黑衣人。她告诉自己冷静下来,努力想着对策,只是黑衣人的速度太快了,不等元朝反应,便见一把泛着冷光的刀朝她砍了下来。
“郡主!”
袭月惊恐大叫,想要扑上来,可是根本来不及。
……这就要死了么?
元朝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内心涌出了强烈的不甘。
她不想死,她想活着,她还有好多事未做,她还没有与师兄真正的在一起……
然而预期的疼痛并未传来,反倒是传来了几声落地声与急促的叫声,一切静止,随即身体忽然被拥入了一个炽热宽阔,熟悉又陌生的怀抱。
那人把她抱得很紧很紧,元朝甚至感受到了一丝疼痛以及那具身躯细微的颤抖。
“没事了。”
男人沙哑低沉的声音在她耳际响起。
是晏长裕。
元朝睁开了眼睛,果然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恰时,两人四目相对,有那么一瞬间,元朝以为在那双深沉墨黑的眸子里看到了一丝心慌与恐惧。
但怎么可能?
晏长裕怎会有恐惧?
“你有没有哪里受伤?”见元朝面色发白,只看着他不说话,晏长裕脸色微变,便想要检查元朝的身体,只是不等他动作,一只手抵在了他的胸腔。
怀里的人,用力又坚定地推开了他。
“我没有受伤。”元朝从他怀里出来,站直了身体,脸上没有感激或是感动,唯有冰冷,“太子殿下,那些人是因您而来吧?”
晏长裕身子蓦然僵住。
“……是。”对上女子的目光,晏长裕只觉一股彻骨的寒意自心头掠过,“抱歉,是我疏忽了。我……”
“太子殿下。”只是不等他说完,元朝便打断他的话,冷静地说,“您也知道许多人想要您的命,我只是普通人,比不得殿下冷静强大。我不想死,所以,能不能请您往后离我远点?”
元朝本是不想把话说得这般难听的。
只是那濒临死亡的感觉,她实在是怕了,也不想再有下一次。她死过一次,所以更珍惜自己的命。
曾经她心悦他,所以哪怕害怕,她也鼓足勇气,心甘情愿与他一同面对。
可那只是曾经。
晏长裕僵立在原地。
这一刻,所有的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他现在的处境确实危险。
只是,前世她从未说过这些话。
“死亡的感受太痛苦了。”元朝喃喃低语,有那么一刻,她仿佛回到了前世躺在冷宫床上等死的时候。
那种无力和绝望,记忆犹新。倘若有存活的希望,元朝都不会放弃。
曾经她告诉自己不要去恨,毕竟今生的晏长裕与前世不是同一个人,而今,却是再也忍不住心底深处的怨怼和恨意。
她望向面前的男人,很认真很认真地说:“请殿下原谅臣妇的无礼,只是求生畏死乃人的本能,臣妇只想好好活着,等我的父亲,我的夫君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