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子很简单,只要女施主一直唤太子殿下的名字即可。”慈惠的目光在元朝冷淡的面色上扫了扫,心中叹息更浓,只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太子听到你的声音,自然便会从梦靥中清醒过来。”
“好,我会照做。”
元朝没有推脱。只是在做之前,她看了顾决一眼,冷声道:“我在府里失踪,必然让我夫君担心,顾侍卫还是派人回去通知一声最好。”
顾决被那冷漠的目光看得心头一跳,他吸口气,忙躬身道:“请郡主放心,属下这就派人去通知瑞王殿下。”
“唤我瑞王妃。”
元朝点了头,随即又淡淡补充了一句,“以后,还请诸位不要唤错了。”
闻言,顾决三人心中都是一沉。
但到底身份有别,之前夜闯瑞王府强掳郡主过来已是极大的冒犯,如今郡主发了话,他们不能不应。
三人心中都蒙着一层忧虑,无奈应了一声:“是。”
见他们应了,元朝这才收回了视线,坐在了床边。看着床上还陷落在梦靥中的男人,须臾,终于唤了一声,
“晏长裕。”
*
生来丧母,即便是贵为皇子,起初晏长裕的日子也不算好过。小陆氏面慈心狠,虽不敢真的要了他的命,但有无数种法子和机会让他不好过。
偏偏小陆氏表面工作做得极好,又担着嫡母与姨母的名,无人认为她会伤害晏长裕。
洪文帝亦然。
对比五皇子,在外人面前,小陆氏对他更好。但凡是各种好物,几乎全都送到了晏长裕那边,这一点,便是亲生的五皇子也比不得。
不仅如此,在方进宫时,小陆氏甚至夜夜都要来哄那时还是婴儿的小长裕睡觉。
若只是几日便罢了,小陆氏却是日日如此。即便由太医诊断有了身子,她也没有丝毫懈怠。据说,直到临盆前一刻,她都还在陪小太子玩耍。
这番表现,自然为她赢得了许多赞誉,也让几乎所有人都相信了她。
晏长裕记事很早。还不到三岁,他便已经朦胧的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有了比较清晰的记忆。
在此前,还尚小的他,从未见过自己的生母,甚至当真把小陆氏当成了自己的母亲。
所以他粘着她,满心濡慕唤她:“母后。”
倘若小陆氏能装一辈子,那便罢了。只可惜,无人能套着伪装过一生。况且,小陆氏的目的可不仅仅是皇后之位。
皇后之上还有皇上,到底受桎梏,她要得是自己的儿子登上皇位,而她成为比皇后还要尊贵的太后娘娘!
即便过去多年,晏长裕也记得那一日。
那是他三岁生辰。小儿的生日不宜大操大办,免得压不住这份福气,即便他是皇子,也是不能大办。
但小陆氏为他精心准备了很多东西,早从一月前就开始为他的生辰忙碌。
吃的用的穿的,无一不操心,甚至为此还累得晕了过去。
宫中上上下下都夸皇后娘娘一片慈心,洪文帝处也赏赐了不少,还把晏长裕叫去,嘱咐他以后一定要孝顺母后,莫要辜负了母后的一片慈母心。
晏长裕当然应了。
因着小陆氏累晕了,他也很是愧疚,便想着要回馈母后。只是他太小了,即便身份尊贵,但能动用的东西不多。
而且,小陆氏已经是皇后,自然能享用无数珍宝,自也不缺这些。
是以,小太子便想着亲手做一份礼物。
他想了许久,想到小陆氏喜欢花,便特意去摘了好多花,把它们精心扎成漂亮的模样,兴冲冲的想要去母后跟前献宝。
因这是他特意给母后准备的惊喜,所以他都是偷偷在做,无人知道。
三岁生辰那日,小陆氏还在屋子里养病,只偶尔出去放放风。
趁着小陆氏出去的时候,小太子偷偷进了屋,抱着花,藏在了床后。他小小一只,正好能挤进那丝缝隙。
等了没多久,一阵脚步声传来,房门被推开了。
是小陆氏回来了。
小太子心中一喜,本想着等其他人出去了,他在出去给母后一个惊喜。然而,这份惊喜终究没有送出去了。
“娘娘真是好计策,如今,宫中朝野上下,谁不赞娘娘贤惠大度,赞您一声慈母?”那是母后身边嬷嬷的声音,小太子记性很好,一下子便认出来了。
嬷嬷笑着奉承:“待到过几年,等五皇子长大,娘娘的好日子便要来了!奴婢瞧着,诸位皇子中,陛下最喜欢五殿下呢!”
小陆氏轻笑一声:“此时说这话还早,莫要得意。”
“娘娘就是比奴婢们想得周全。不过,让奴婢说,娘娘也不必如此小心。”嬷嬷笑道,“太子如今可是示您为母,对您亲近得很。况且,他就是个小娃娃,与他生母一般,都是个愚钝之人,不足为患。”
“小孩子都很脆弱,只要一阵冷风,便能收了那个小祸害,不会引得他人怀疑。现在五殿下也懂事了,娘娘也坐稳了这皇后之位,为何不干脆解决了这个麻烦?”
须臾,小陆氏才开口说:“现在还不是时候,再等等。”
小太子虽然年纪小,但他不傻,他听懂了这个嬷嬷话里的意思。她嘴里的祸害与麻烦,指的是他。
嬷嬷是想要让母后杀了他,给五弟腾位置。
他听懂了。
而母后……没有反驳,只是说时候未到。
明明是暖春,那一刻,小小的太子忽然觉得很冷,情不自禁地蜷缩成一团,抱紧了自己的双臂。
那一日,他在床后藏了许久,直到怀里的花都恹了,他才找了个机会跑了出去。他出了慈元宫,在外面待了很久,直到天黑了人来找,他才装作无事回去。
许是他本就是个冷心冷情之人,比起被欺骗的难过,更多的是愤怒和恨意。即便,那时,他才不过三岁。
没有人想死。
晏长裕自然也是。
那一日,晏长裕的童年至此结束,他的记忆也从此开始。他的成长,也超出了小陆氏的预料,让她的慈母表象越来越不稳。
察觉不对后,小陆氏想了很多法子,对他越发的好,可惜,她低估了晏长裕。
她把他当作普通的小孩看待,把他当成一只可以随意摆弄的小狗,但实际上,他不是狗,而是狼。
一只随时会暴动会吃人的恶狼。
直到很多年后,晏长裕才明白,原来他不是没有爱恨,不是无动于衷,而是爱恨太过浓郁和极端。
能恨到极致,自然也能爱到极致。
只是那时他不懂。
他所有的温情都被彻底打碎,他不再放心的去信任任何一个人,即便是得用的属下和心腹,他心中也至始至终存着一分防备。
直到,他遇到了卫元朝。
直到……她死了。
第63章 喜欢一个人
利益永远比感情更坚固。
这是自三岁后, 晏长裕二十多年的认知。他其实不是没有意识到对卫元朝的感情,只不过是下意识忽略,从未正视。
他知道于他来说, 卫元朝与其他女子是不一样的。
——这一点, 其实在未成婚前, 他便已经有了模糊的认知。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太子殿下不喜元朝郡主, 以为他对她无动于衷, 当真认为他是个不为美色所惑的男人。
唯有晏长裕自己清楚,卫元朝成功了。
但凡她出现, 他的目光总是控制不住追随她而去。即便是在人群之中,他也能一眼看到她。
晏长裕不喜欢这样的失控。
他的记性向来很好,自然记得到他曾无意中救过的那个小姑娘。当然,那时他们的年纪都还太小, 他对她自是不会有其他心思。
只不过在此后的很多年里,那个全心依赖他, 唤他大哥哥的小姑娘会时不时的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他的心神几乎全在夺位之中,但偶尔也会被那个小姑娘牵走一点一点。
在卫元朝追求他之前,无人知,其实他早已关注了她很久。那时, 或许还不是喜欢,但那么多年来, 在那条危险的夺位之路上, 唯独出现了卫元朝一个例外。
她是他偶尔的分神,是唯一能牵动他心神的平常人。
……许是意识到了她的“危险”, 所以他本能的远离她。
是以, 在外人看来,便是她热情的向他追来, 而他,避她如蛇蝎,待她冷若冰霜。可事实真的如此吗?
人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却难以控制住自己的思想。
只有晏长裕自己清楚,每当卫元朝向他靠近时,他非但没有一丝一毫厌恶,相反,她的每一次靠近,都让他心潮涌动。
从最初的轻起涟漪,到后来的疾风骤雨。
唯有她,能撩动他的心湖。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不能娶她。
所以太子妃可以是任何女子,唯独不能是卫元朝。他告诉自己,不能有软肋。即便那时的他并未深刻的意识到卫元朝对他的重要性,但他习惯于把危险扼杀在摇篮之中。
所以即便只有一丝可能,他也不能放纵。
只可惜,他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她对他的影响力。他以为自己能从她织的那张温柔网中清醒的远离并保全自己,却不知,其实早就失去了逃离的能力,并早已深陷其中。
她向他靠近,又何尝不是他的放纵?
若非如此,他有千万种法子可以让她对他彻底死心。
成婚前,他百般抗拒;成婚后,他自以为清醒,一切都不过是他的自欺欺人罢了。
陆瑾从不是他们之间的问题。
他也从未把陆瑾放在心上。
他以为自己能掌控这段感情,掌控自己的心。一系的胜利,让他的内心急速膨胀。
五皇子死了,身为五皇子妃的陆瑾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即便不死,也只能空耗一生。
倘若她不姓陆,晏长裕或许还会网开一面,可惜,她不仅是五皇子妃,还是陆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