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摸着,这辈子也就摊上这么一回了,要珍惜。
喜宴上倒是没啥好说的,除非算上菜色特别丰富。但这是显而易见的,因为这年头虽然没有去酒楼办喜事的习惯,却有将大厨请到家里办席面的风气。不然,就凭家中的厨子,如何操持出上百人吃喝的席面呢?
安卉吃得喷喷香,她跟其他女眷还不同,别人还需要客气一下,尤其是到了说亲年岁的姑娘家,甭管人后如何,人前尤其是做客的时候,装也得装出斯文秀气来。当然,就依着富贵人家教养闺女的惯例,搞不好人家压根就不用装,本身就是这么个性子。
相较而言,安卉就……
“卉娘这孩子看着真有福气。”钱老太太是拿安卉当孙女瞧的,自然不会嫌弃,她开口起了个调子,旁人自是满口子附和。
就是吧,附和得顺口了,难免就会出现小小的状况。
有个唤钱老太太作姑母的太太,笑眯眯的打量了安卉一会儿,忍不住问道:“忘了问这是哪家的闺秀?令尊可是同我表兄做买卖的?对了,我表兄便是钱老爷。”
安卉点头,心说你跟钱老爷还真是天生的兄妹相,同时又道:“我父亲确实同钱老爷有生意往来。”
“可是老交情?”
“也不算太老,认识也不过才两年光景。”安卉老老实实的作答。
确实啊,这年头论交情是能从父辈乃至祖辈开始算的,安父和钱大富相识不过两年,怎么都谈不上老交情。
那太太看着果真有些失望,可瞅着安卉的座次,又忍不住多追问了几句,问的却是何时收到请帖,又是由谁送的。
她估摸着是看安卉面嫩年岁又小,哄着小孩子说实话套消息。
安卉倒是看出来她的打算了,问题是,她不觉得这些话不能说啊!
没打半点儿磕绊,她就告诉那位太太,自家的请帖是由钱大富亲自送上们的。这话当然是真的,只是她没说完的是,刚把请帖递上,钱大富被她爹轰走了。
咳咳,好歹也是钱家办喜事,怎么着也得给人家钱老爷留点儿颜面。
她不知道的是,为了气那帮拿自己当瘟神看待的同行,钱大富愣是挨个儿的亲自登门送上了请帖。当然,就算是为了气人,那钱大富也不可能真就给所有的宾客送请帖,事实上能有这个大福气的,无一不是家缠万贯的富商。
换句话说,那些家底太薄的,都不配拥有瘟神上门的福气。
等安卉继续将爪爪伸向精心调制好的凉粉时,那太太看向安卉的眼神里,几乎都看着绿光了。
她说:“那敢情好呢,我家也是做买卖的,有机会让我家老爷也同令尊谈个买卖。”
安卉:……
钱老太太:……
道理咱都懂,但这还是不必了吧?
但今个儿毕竟是好日子,安卉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钱老太太更是直截了当的把话题岔开去了,没让对方继续跟安卉攀交情。
尤其是,钱老太太她知道啊,自己这个娘家侄女,爹娘公婆都已经没了,这接下来要咋谈买卖?真要是谈了,家里遭得住?
一顿喜酒,人在后宅的安卉吃得是津津有味,而人在前院的安父则是吃了个红光满面。
相较于安卉的不起眼,安父在县城可是很有名的。就算有人不认识他,这不还有钱大富吗?
钱大富啊,他可是让自家儿子给安父敬了一杯茶!
他还喜气洋洋的对在场的宾客们说,以后要是有需要了,大可以直接找安父谈!
要不是因为今个儿的日子特殊场合也很特殊,加上能被钱大富邀请过来的,不说各个都是县城里有头有脸的富贵人,但起码确实没有那种容易上头的鲁莽人。
哪怕这样,安父还是忍不住给了他一个忠告。
“办完喜事儿,你就出门吧。都在家歇了这么久了,是时候出门磨砺一番了。”
钱大富猛点头:“对对,安大师您说得对,是时候出门赚钱了!”
其他宾客们面带微笑,心下却道,是时候让这死胖子受苦受难遭大罪了!
……
在钱大富出远门之前,安父先把铺子谈了下来。
因为跟县太爷都是熟人了,哪怕过契盖红戳这样的事情,其实是压根不需要到县太爷跟前报备的。但还是那句话,朝中有人好办事,起码没人敢为难安父。
只这般,钱小少爷成亲还不到五日,安家名下就又多了两个铺面。
都是位于闹市区的临街铺面。
其中一家原本就租给了一家药铺,安父没为难租客,让继续租着,租金什么的,也按照原本的来算,短时间内肯定不会涨租的。
另一家则是自家的买卖,因着主家要搬去府城,才将铺面兜售出去的。这买了铺面,安父也没打算来县城做买卖,就委托了牙行帮着将铺面赁出去。
话说之前钱大富还随手给过安父一个小铺子,本身大概价值七八百两银子,但因为上任主家涉及到了一些怪力乱神的事情……就是王老爷的亲家,不知道是黑熊精还是黑风怪来着,总之老百姓都觉得那个铺子不干净。
都不干净了,还哪里租得出去?
不过安父不在乎,白得的东西还能嫌不好?他趁着这机会,花钱雇人隔三差五的过去收拾一下,反正房舍别搞坏就行,至于以后嘛……
“等再过两年,咱们来县城开殡葬铺,傻闺女你觉得咋样?”
安卉本来是很高兴的想回答好,结果就听到后头半句,顿时气结:“不咋样!”
“好嘞!我闺女都说不咋样了,那这事儿肯定能成。”
瞅着亲爹那嘚瑟的样子,安卉彻底傻眼:“咋?我从猜啥啥不准,进化到了说啥啥不灵了?”
“没那回事儿……噢对了,傻闺女你知道先前咱们在钱府上碰到的那个自来熟的人是谁吗?”
“爹你岔开话题的水准真得是太差劲儿了。”话是这么说的,但安卉确实蛮好奇的。
在她的追问下,安父略卖了点儿关子后,还是如实说了情况。
安父说:“这事儿真就是赶了巧了,不知道你还记得不?早在那个章孝义之前,那会儿我还总在几个镇上来回跑,有一次为了帮一个老太爷选个合眼缘的坟地,连着跑了好多趟。那时候是真的苦啊,一点儿小买卖都舍不得丢下……”
“停!所以那天那人是那个挑剔阴宅的老太爷的儿子?”
“不是。”安父很是利索的否认,“是另外一家,跟那老太爷没半点儿关系。”
安卉用白眼看着他。
“但那次也是在青阳镇,我记得那家给的钱不算多,不过好在人家要求也不算高,就是向先人祈福保佑自己。”
“然后呢?”
“我就寻思着,啥叫保佑自己呢?反正最后我给他刷了个长寿光环。”安父突然面露不忍和愧疚,“对吧傻女?你想啊,平安也好健康也好,最后的目的不就是长寿吗?历史上多少皇帝为了长寿做出了离谱至极的事情,我这也是好心,是吧?”
安卉一时间没理解。
当然不是不理解长寿光环,这玩意儿太容易懂了。她不懂的是,她爹突然愧疚个啥?
“长寿没错啊,尤其是上了年纪的有钱人,肯定是希望自己健康长寿的。”
“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安卉还是没弄懂:“这有什么问题吗?”
没毛病啊,只要不是违法乱纪或者杀人放火的事情,都是可以求庇佑的。长寿怎么了?长寿老人吃你家大米了?
恰好,安父也问:“你觉得我做错了吗?”
安卉立刻摇头:“没错!所以你是给那天咱们在钱府看到的人,刷了个长寿光环?他能活多久?多少岁是长寿呢?九十还是百岁老人?”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不是那个人。那次没了的是他亲大伯,得到庇佑的是他堂哥。”见闺女还没明白,安父一面愧疚一面忍不住痛苦,“我闺女太傻了!好了好了,我跟你直说吧。那人是来喝亲戚喜酒的,他是女方那边的亲戚,这回你总明白了吧?得了长寿光环的人,是钱小少爷刚过门媳妇儿的娘家祖父!”
这个回答显然大大出乎了安卉的预料。
她沉默了许久,最终忍不住发出了灵魂拷问:“钱大富他知道吗?”
第064章
钱胖子啊, 他什么都不知道。
这倒不是安父故意使坏瞒着他,而是那天是个特殊日子, 人家独子娶媳妇儿呢, 就不说别的,光招待宾客就够他忙活的了,哪里还有闲工夫跟安父闲话家常?哪怕安父确实是他亲自登门送喜帖请来的, 但也是派了钱管家代为招待。
他忙啊,忙得跟陀螺似的滴溜溜转!
瞅着他那模样,安父觉得自己应该做个人。
主要是因为已经这样了,哪怕眼下只是刚定亲,或者还没到最后成亲的日子, 安父兴许还会提一嘴。但那天就是人家的大喜之日, 安父他能怎么办?瞅着两人当场离婚?
——那是不可能的。
本朝虽然是允许休妻的,但休妻也是有必要条件的。人家大姑娘啥错都没犯, 偏在这大喜之日,把人休了?
兴许在旁的地儿还能官商勾结, 在洛江县就省省吧,搞不好县太爷就又能请钱大富去县衙做客了。
那既然现实无法挽回了,还说个屁啊!
总之,安父在极短的时间里就做出了选择,果断的将这事儿咽回了肚子里。当然, 他是没跟别人说, 但自家亲闺女怎么能算是别人呢?他们父女俩啊,享有独一份的秘密,连穿越这种离谱他娘给离谱开门的事情都能碰上, 相对于钱大富身上发生的这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儿,就更不用在意了。
“……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 你知道就好了,别说出去啊!”安父最后还是多叮嘱了一句。
安卉已经完全傻了。
她自是明白这事儿不能说出去,可眼下她的注意力却不在这事儿上头:“爹,你说会不会是钱大富死去的爹,不满意他找别的祖宗来保佑自己,所以才想法子促成了这桩喜事?”
见安父一脸看傻子的表情,安卉急了:“难道不是吗?爹你想想,洛江县那么大,就算你这两年给不少人垒过坟头求过庇佑了,但放在整个县城里,正好碰到的概率也太低了吧?再说了,就算真的碰上了,怎么就偏巧是求了平安健康长寿的?来找你的人,不都是想升官发财吗?”
“话是这么说的,但……”安父露出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咱们穿的应该是个很普通的世界,而不是聊斋志异。”
噢,那就没事儿了。
尽管安卉还是觉得,她爹都能带这么个金手指过来了,这个世界也不普通吧?好在,她及时想起来了,她爹的金手指并不是穿越后才出现的,而是一直就存在的。只是因为金手指的使用是有限制的,搁在上辈子那个大环境下,想要出头也是蛮困难的。
说一千道一万,惨还是钱胖子最惨。
最终,安卉不得不承认,无知是幸福的,横竖无法改变事实了,钱大富确实还是别知道的比较好。
谁也不曾想到,这厢安家父女俩刚准备收拾收拾回昌平镇了,那厢钱家就出事了。
新婚的那俩没啥问题,出事的是钱家老太太。
也就是钱大富的亲娘。
钱老太太年岁其实不算小了,当然要是放在安卉上辈子,才六十来岁嘛,完全只是个小老太太。但如今的人们普遍寿数不高,能活到花甲之龄的,就已经算是高寿了。这也是为什么之前安卉一直追问多少岁才算长寿的原因,因为这个问题本来就是没有标准答案的。
两年前就已经驾鹤西去的钱老太爷,过世时也不过才六十有五。而如今,钱老太太也差不多这个年岁了,好像有个什么病痛的,也不算特别意外,对吧?
安卉倒是蛮意外的,她前几日才见过钱老太太,看着样子也是红光满面的,还直道孙媳妇儿进门后,她就能抱上曾孙子了。哪知……
“钱大富还没出门吧?”安卉问。
“没呢,他说要挑个黄道吉日再出门,我说你挑啥日子都不管用,该倒霉就得倒霉,躲是肯定躲不过去的。”安父一面随口回着安卉的话,一面侧耳倾听客栈大厅里的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