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瞅着石头上绑的绳子,抓住拉了个上来。
鱼不少,全是些被当地人称为鳞小鱼的鳊鱼、鲂鱼、鲮鱼等,个个都不大。
于晓丽瞅着顿时玩心大起,让沐卉继续练习,她带着颜懿洋、苏子瑜掏了几个树洞,寻了把干柴,几片枯叶,拿洋火点燃,正当大家以为她要烤鱼吃呢。于晓丽冲几个孩子嫣然一笑,掏出针线包,取出一根长针用竹片夹着在火上烤了烤,芭蕉叶包着捏住一头,按在石头上将针压弯,穿上一根透明的细线,另一头绑在一根竹杆上,泼灭火,冲颜懿洋等人一招手:“带上鱼,走,带你们钩鸭子去。”
水塘的另一头长满了芦苇,每年年底,都会有许多鸟儿从北方飞来过冬。
白尾鹞、灰头麦鸡等,野鸭也不少,尤以绿头鸭最多。
微风吹皱的水面倒映着芦苇和芭蕉树高大的倩影,绿头鸭、赤颈鸭、针尾鸭等,就在水塘里自由自在的觅食。
于晓丽带着大家轻手轻脚地靠近,抓条小鱼挂在鱼钩上,握着竹杆轻轻往水面一抛,然后慢慢朝鸭子聚集处移动,到了近前,静止不动,屏息等待。
很快就有一只鸭子张嘴吞下鱼钩上的小鱼,嘴被钩住,嘎嘎叫着往远处逃。
一时水塘里其他鸭子、野鸟受惊,扑棱棱四处乱窜。
一只鸭子四五斤重。
细细的鱼线绷得死紧,竹杆都弯了。
颜懿洋、苏子瑜连忙过去帮忙。
竟革四肢着地,躬起背,东窜西扑,片刻,就抓住两只朝这边撞来的鸭子。
沐卉坐在马扎上画画,惊觉野鸭的靠近,抬腕扣动袖箭机括,一气儿射杀五只。
秧宝啪啪两个小手都拍红了,兴奋不已:“妈妈棒棒,小哥厉害!”
而于晓丽、颜懿洋和苏子瑜合力拉扯的鸭子却挣脱鱼钩,尖叫着舞动翅膀,飞奔逃了。
眼看中午了,颜懿洋提议下山。
大家拿竹杆在水塘边挖了些蚯蚓装进老二拉上来的竹笼,原位放入水中。
山上回来,于晓丽说有两只鸭子是四五年的老鸭,一般的做法煮不烂。宰杀后,她寻了个坛子,将两只鸭整只装入,放上小卖铺买来的米酒和家里的盐巴辣椒封上口,让颜懿洋找司务长借了辆牛车。
经过一上午的曝晒,路面已经半干起皮。
把坛子和秧宝抱上牛车,于晓丽招手让三个男孩上车:“走,姐带你们去砖瓦连,坛子放到砖瓦窑慢慢煨上几个小时,那个香啊,你们无法想象。”
老二欢呼一声爬上牛车,依着坛子在秧宝身边坐下。
苏子瑜睁大了眼,还可以这样?
颜懿洋皱了皱眉:“除了鸭,你们还煨过什么?”一听就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
“嘿嘿……砖瓦窑是个好地方,万物皆可煨。”
沐卉看着手中被打回要重画的素描,想哭,她也想去啊——
砖瓦窑确实万物可煨,他们过去,刚有烧窑的知青从灶下的灰烬里扒出几个黑疙瘩,拿木棍一一敲开,揭开包裹着的芭蕉叶,露出里面的食物,有香鲜的鱼、野生山药、鸟蛋、茄子、甘蔗。
这么热的天,颜懿洋实在不明白,为毛还要烧甘蔗,比原味更好吃?
尝了尝,并不。
看来是太闲了。
秧宝吃了颗鸟蛋,一点鱼肉和一截山药。
老二来着不拒,人家给什么吃什么,不给就眼巴巴地看着。
苏子瑜跟着每样尝了口,然后被颜懿洋丢了个小锤子和一包铁钉——帮烧窑的知青修家具。
知青们睡的床都是自己做的竹床,时间长了,一动乱摇。
苏子瑜让他们把床挨张抬出来,看了看,拿起小锤子啪啪干了起来。
有些地方松动得厉害,苏子瑜就削了竹片加塞再订。
有的竹子坏了,他就找了新竹替换。
还别说,干的挺起劲。
中午,颜东铮下班回来,沐卉刚放下画笔,在连长爱人宋嫂的指点下炒血鸭。
宋嫂子过来给沐卉送菌子和竹笋。
山里只要一下雨,一夜光景,各种菌子便从土里钻出来了。
宋嫂子上午没上工,跟人进山采了一竹筐,这不拿了些过来。
家里还有五只鸭,丰饮香下工回来,沐卉给她砍了半只,正好,宋嫂子来了,沐卉给她挑两只肥的。
宋嫂子不要,推让得狠了才道,一个就行。
“嫂子,上回大伙儿进山找竟革,连长从家里拿了两只鸡,这情我记着呢,你要是不要,我就把院子里的两只母鸡给你拎家去。”
颜东铮换下雨鞋,跟着劝了几句,宋嫂子这才背着两只鸭子回家做饭。
“孩子们呢?”颜东铮屋内屋外看了遍,一个都不在。
“跟于晓丽去砖瓦连煨鸭子吃去了。”
颜东铮拿起桌上沐卉和几个孩子画的画,看了看:“煨鸭子?”
“嗯,把宰杀好的鸭子装进坛子,倒入米酒,加上调料,埋进砖瓦窑灶下的余烬里,煨上几个小时。于晓丽说,这样出来的肉贼香。”
颜东铮抽抽嘴角:“这还用拿去砖瓦窑煨,两块砖一支,放上坛子,小火慢炖,时间长了,鸭子的精华与米酒的清甜相互交融,一样好吃。”
沐卉笑道:“搁砖瓦窑煨省材啊!”
“高温处,别让孩子们老去,危险。”
沐卉点点头,让他拿钱票去食堂打两斤米饭,顺便把最后一只鸭子给司务长送去。
颜东铮应了声,拎起鸭子往车篮里一放,骑车去食堂打饭。
回来时,正好遇到俞言博带着位小战士,开辆卡车回来——搬家。
颜东铮上前聊了两句,邀他来家吃饭。
俞言博闻着鸭肉的香辣:“行,我去小卖铺拎两瓶好酒,咱哥俩喝一杯。”
“酒就免了,”颜东铮招呼小战士洗手进屋吃饭,“开车走,山路不安全。”
“没事,开车有小张呢。”
“家里有酒,”颜东铮还是拉住了他,“你先进屋,让陈哥过来陪你先喝着,我去叫连长。”
搬家,韩连长哪能不来看看。
请了隔壁的陈乐山过来作陪。
颜东铮骑车去叫连长。
韩连长听他说俞言博过来搬家,脸一黑,这是跟自己记仇了。
昨天让营长给他打电话,处理张兰的事,今儿他就越过自己去知青点搬家了,招呼不打一声,那张兰和两个孩子的户口要不要迁?
“走吧,去看看。”
韩连长随颜东铮过来,俞言博已跟陈乐山喝高了,撒酒疯呢,指着韩连长阴阳怪气道:“哎哟,这是谁啊,怪我眼挫,认不出来了?”
两人新兵蛋子时就在一个连队里,共事十来年,他来这一套,韩连长憋着火,只问他:“张兰母子的户籍今儿迁不迁?”
“迁!咋不迁,一个破农场有什么可待的!”说着啪一声,把单位的户籍接收证明拍在桌上,“呐,看到了没,接收证明老子都带来了,赶紧给老子办了,老子好拉上东西走人。”
“姓俞的你跟谁称‘老子’,爸爸比你还大两岁呢,说话给我放尊重点!”
陈乐山和一块来的小战士眼见要闹起来,忙站起来劝。
颜东铮不惯他,不是说喝醉了吗,那就躺着吧。一把将人架起来,叫小战士帮忙,两人合力将他扶上副驾驶位。
搬东西简单,韩连长叫了几个女职工过来,大家相互监督作证,家具、锅碗瓢盆、皮箱、衣服、被褥、书本等等,往铺了稻草的车斗一放,再把张兰母子的户籍从农场集体户上划去,写个证明,连同母子仨的户籍资料一起递给小战士,让他先帮忙收着,等到了军部在给俞言博。
行了,走人吧。
站在空空荡荡的三间屋子里四下看了看,韩连长转身跟颜东铮道:“东边那间屋子他们用来做厨房了,要住人得把墙粉刷一下,地砖重铺。”
颜东铮转了圈,可以看得出,入住之前,三间屋子做过简装,墙上刮的腻子又白又细,窗户上用的不是农场统一采购的平光玻璃,这玻璃带花纹,一平方要贵上那么几毛。
可惜没有爱护好,墙都黑了,污了,不只东间,三间都是如此,还有地砖,很多都翘了,这是没铺好。
屋里又潮又湿,散发着霉味,墙边还能看到老鼠洞,蚂蚁窝。
接过韩连长递来的房钥匙,颜东铮没在锁门,门窗全开着,通风透气,顺便去小卖铺买了包驱虫药,角角落落都洒了遍。
沐卉跟着转了圈:“这房间大,我想要一个1米8的实木床,一个大衣柜。”现在睡的竹床,一动咯吱响,夜里都不敢随遍翻身。
衣服放在杂木箱里,每每要穿都得先洒点水,使劲展一展,不然上面都是折痕。
颜东铮:“晚上去后勤看看都有什么家具。”
知青刚来时,茅草屋自己建,家具自己打,后来砖瓦连成立,基建连有了,等砖瓦房修起来,大伙儿再看自个儿打的那些家具,就觉得有些配不上这房子,所以农场就成立了自己的家具班。
做出的家具,只租,不卖。
也有知青不愿花钱租用或是不舍得丢掉自己亲手打制的家具。
四个小时,鸭子煨好了。
坛盖一揭,那个香啊,肉都化在汤里了。
给两个烧窑的知青一人留一碗,于晓丽拿芭蕉叶垫着手将坛子抱上车,招呼几个孩子,走,回家。
颜东铮上班去了,沐卉头上戴着芭蕉帽,举着竹棍绑着的扫帚在三间屋子里扫房梁。
房梁上黑乎乎的挂着长长的黑须须,蜘蛛网,一遍扫完,屋子都亮堂了。
“哇!妈妈我们要住这里吗?好大的屋子啊!”秧宝一脸开心。
“沐姨,那我今晚是不是也不用走了?”苏子瑜一脸期盼。
颜懿洋惊讶道:“俞景现他们搬走了?”
沐卉“嗯”了声,放下扫帚,看向苏子瑜:“这屋子得修整,没有个四五天住不进来。”
苏子瑜双眸一暗,随之又抬眼笑道:“没事,我可以继续在小客厅里打地铺。”
颜懿洋:“你妈说了,今天下午过来接你。算算时间,差不多快到了。”
苏子瑜:“……”
秧宝走到他面前,安慰道:“没事啦,你明天可以早点来,我们等你吃早饭,我让爸爸去医院食堂买蒸蛋,点了麻油的蒸蛋可香可香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