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蜂蜜跟肉罐头市场价差不多,谈不上谁占谁便宜。且,宋嫂子又不是换来自家吃。
沐卉给她拿了瓶肉罐头,然后打开云依瑶带来的纸箱,从中另拿了一瓶麦乳精,一包桃酥给宋嫂子,请她转交给女知青,一点心意,也算是对下午鲁莽参与此事的一种歉意。
送走宋嫂子,颜懿洋带着苏子瑜、老二和秧宝整理了下纸箱里的吃食,罐头都能放,点心放不久,别看是旱季,山里住着,屋子里还是潮,被子、毯子隔天就得晒一回。
点心有26包,颜东铮让沐卉、于晓丽和孩子们挑出自己喜欢的,剩下的让颜懿洋带着苏子瑜、老二和秧宝跟相熟的人家送去,一家一包。
除了连长、司务长、隔壁陈家,还有先前帮忙进山寻三个孩子的老王、排长、班长、知青,以及医院里照顾他们的护士、护士长、方院长等。
他也是听了今天秧宝在水潭边差点遇险的事,联想到近日各州市对他和沐卉的事迹大肆报导,这要是被那些漏网之鱼寻上,不说别的,农场里但凡有人看到告之一声,这就是天大的恩情。这恩,他颜东铮念一辈子。
怕孩子们心里有疙瘩,特别是苏子瑜和竟革,一来东西是苏子瑜爸妈带来的,二是竟革护食,颜东铮就把事情掰碎揉开了跟孩子们说。
人情不大,咱也不希望用上。
可事呢,就怕一个万一。
苏子瑜听得若有所思:“颜叔叔,那日后我们身边的人有困难了,是不是最好像今天沐姨一样,帮一把。”
“量力而行,今天你沐姨之所以出手大方,那是因为恰巧碰到你妈妈一下子送了这么多东西过来,咱手里不缺,你们一时也吃不完,与其放坏或是让老二把牙吃坏,不如帮一把,让你们去送是还先前的人情。”
“要是你们几个孩子都巴巴张着嘴,等着喂食呢,家里紧巴的吃了上顿没下顿,或是只能够温饱,咱也不富裕,那说什么,这东西你沐姨也不会送出去。不过,我们可以从别的地方帮一把,比如挑担水或是砍捆柴。子瑜,你要记住,是人都有难的时候,今天你伸一把手,给人送一捧温暖,他日,人家也会送你一捧温暖,帮你一把或是给你一个前行的动力。”
这些,他都是在秧宝身上学到的。
小团子,不知道什么是投资回报,她有的是一捧热情,能让你慢慢把一颗心融化。
为了她,他曾从泥泞的深渊里爬了出来。
苏子瑜若有所思地背着半竹篓点心和同样背着竹篓的颜懿洋、竟革带着秧宝去给各家各户送点心。
农场的职工都知道几次表彰,颜家富裕了。
这几天也不是没人对着老王、排长、班长等人说闲话。
看看、看看,同样忙前忙后进山帮他家找孩子,连长隔天就能收到包吃食或是请了去喝一顿,他们这些人,得了什么好?也就沐卉从医院回来那天请了顿,那点酒钱,连因帮他们找孩子缺的一天工都抵不上。
今天再看孩子背着点心一走,有人赞,当然也有人会说,这是没少得奖励吧?
还有人就那么一算,市里30元,镇派出20元,营部30元,连部20元,妈啊,一百。
一百啊,这能买多少东西!
还有奖品呢,听说光暖瓶就有四五个,还有那搪瓷盆,搪瓷缸,一家几口人人都能配一套。
除此之外,还有粮票、肉票、工业卷,哦,听说还有一张市里奖励的特种票——缝纫机票。
怪不得沐卉伤好了,还不上工,光这些就够一家人吃喝到年底了。
也有对这些话嗤之以鼻,真当拐子是那么好捉的!要是人人都有这本事,还留在农场干嘛,早就凭这回城了。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稍有些阴阳怪气、异样的声音,很快就被人怼下去了。
苏子瑜一趟走下来,感触颇深。
与之同时,女知青周若蕊一看好友打听消息回来了,忙激动地站了起来:“怎么样,有人说什么吗?”
陶萄摇摇头,扶她回床上坐下:“我出去,颜知青家的懿洋正背了竹篓,带着弟妹们给前段时间进山找他们的人家送点心,现在整个连部都在这说这事,下午……孩子的事,除了宋嫂子,应该没有什么人看到。我想就是有人看到,也被宋嫂子压下去了。”
周若蕊松了口气,这事要是被人知道举报,她这一生就完了。
陶萄扶她躺下:“晚上别看书了,好好休息两天,别还没考试呢,你先垮了。”
周若蕊一躺下泪就顺着鬓角往下淌。
陶萄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当时,两个人多好啊,谁见了不说是郎才女貌,说好的端午结婚,喜糖都买好了。结果,男方家找关系,先一步将人弄回城了。
这一去就再没了消息。
“别哭了,好好养好身子,努力复习,咱争取考上大学回城。”
周若蕊再也忍不住,一把扯起被子蒙住头,嚎啕大哭。
陶葡坐在床边,一下一下隔着被子轻轻地拍着,这时候说什么都不好使,只能让她好好地哭一场,把心里的委屈、怨恨、不甘、心疼,通通释放出来。
宋嫂子过来,听着屋里隐隐的哭声,没进去,站在外面等了会儿,眼见下工的都回来了,这才高声叫了嗓:“若蕊在吗?”
陶萄一惊,忙隔窗朝外看了眼,见是宋嫂子,松了口气,扯开被子道:“快别哭了,宋嫂子过来看你了,我看拎着篮子。”
周若蕊抽噎着慢慢止了哭,在陶萄的搀扶下坐起来,拿帕子擦擦脸,又对着镜子顺了顺头发,理了下衣服,这才示意陶萄开门请人进来。
“宋嫂子来了,快进屋,我给你倒杯水。”
“不用忙,”宋嫂子挎着竹篮进屋,看眼双眼红肿的周若蕊,“哭过这一回,可别再哭了,对身体不好。我带了点东西,有鸡蛋、红糖、蜂蜜,”顿了顿,宋嫂子又道,“这瓶麦乳精和一包点心是沐卉让我捎来的……
“沐知青!”两人惊讶之余,脸都白了。
“别怕、别怕,沐卉跟我保证了,这事谁也不说。其实吧,我之所以发现孩子被抱,是懿洋带着秧宝和子瑜跑到我家……”先前宋嫂子过来,见周若蕊那样,就没提沐卉他们,只说是自己上工的路上遇到接生婆,发现了异样,怕的是周若蕊知道知道的人多了,胡思乱想不好好养身体。
“沐卉以为是拐子,这才将人绑了审问。你也别有什么心理负担,该吃吃该喝喝,好好复习,人家俩口子忙着复习考试呢,哪有什么闲心传闲话,至于懿洋兄妹,你们就更要放心了,几个孩子别看小,却是最信守承诺,答应了不外传,肯定不外传。”
不管宋嫂子怎么保证,这一夜,周若蕊翻来覆去都没有睡好,陶萄早上起来看她眼下一片青黑,忍不住道:“要不,我去颜家看看。”
周若蕊摇摇头:“我去!你赶紧背书吧。”说罢,拿着卫生纸去了趟厕所,回来用凉水拍了拍脸,看着没那么难看了,开箱拿包干花生出了住处。
到了秧宝他们住的小院外,周若蕊想到自己还没出月子,有些地方忌讳这个,又停住了脚步,一时有些犹豫。
这时,天还早呢。
颜东铮在灶下煮粥,蒸茄子。沐卉和于晓丽在院子里背书,老二蹲在鸡窝前,等母鸡下蛋,冲鸡蛋茶喝。
秧宝出来跟大哥、子瑜去水潭担水。
周若蕊看有人出来,下意识地身子一转,面朝墙,留了个侧影给秧宝他们。
三人从她身后经过,秧宝鼻子尖,闻到从她身上传来的汗味、血腥味,迟疑了下,停住了小脚脚,伸手拉了拉她的衣摆:“阿姨,你受伤了吗?严重不?”
周若蕊身子一僵,一时颇是有些手足无措。
颜懿洋和苏子瑜停下脚步,齐齐看了过来。
“阿姨,我和哥哥陪你去医院瞧瞧吧?你别怕,要是没钱,我找妈妈给你拿。”
周若蕊一个没崩住,回身抱住秧宝小小的身子,抖着身子啪啪直掉眼泪,怕吓着秧宝,也怕哭声把附近的人引来,她也硬气,死死咬着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秧宝还是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反应过来,一只小手从她怀里探出来,拍着她的背哄道:“不哭、不哭啊,我爸爸说了,天下没有过不去的坎,咬一咬牙就挺过去了。阿姨你是不是没钱看病?不怕、不怕,我爸爸有私房钱18块,妈妈更多,伯伯发的奖励她都收着呢,你等等啊,我回家给你拿。不过,你要给我写张借条,等你日后发达了,超有钱了,一定要还我。这是原则问题……”
颜懿洋勾了勾唇。
苏子瑜则直接背过身,肩膀一耸一耸地偷着笑呢,被秧宝可爱到了。
沐卉跟于晓丽听到动静出来,一看这模样,差不多就猜出来了。
刚生过孩子,身上的味儿,不管怎么遮还是有些不一样。
何况一看周若蕊就是个讲究、爱洁的,要不是迫不得已,便是那个来了,也不可能让自己身上留有这么重的异味。
冲懿洋、子瑜摆摆手,让两人去打水,沐卉和于晓丽上前,将周若蕊扶起。
沐卉的原身是认识她的。
“没吃早饭吧,进来跟我们一起吃点。”沐卉邀请道。
“妈妈,”秧宝拽着沐卉的裤子,仰着小脸道,“姨姨受伤了。”
“好,妈妈知道了。”沐卉弯腰摸摸闺女的小脸,轻声道,“秧宝帮妈妈去找你青青姐借几个鸡蛋好不好?”
秧宝看看周若蕊苍白憔悴没有一点血色的脸,点点头。
隔壁的陈青青正在做饭,秧宝哒哒先一步跑进院,去陈家厨房找她:“青青姐,你家还有鸡蛋吗?”
陈青青将手中的柴填进灶里,拍拍手起身道:“秧宝要几个?”
秧宝跟着她走到放鸡蛋的陶罐前,探头朝里看了眼:“哇,好多呀!姐姐,你们都不吃的吗?”
陈青青摸摸她头上的小揪揪,笑道:“要卖了换盐巴,酱醋,洋火和棉线。”
秧宝默了默,然后掰着手数自家的人:“七个人,一人要一个,刚来的姨姨要多吃点,妈妈说五个能打一大碗鸡蛋茶。青青姐,你给我拿12个吧,等会儿我把钱给你送来。”
“不要钱,”陈青青拿葫芦瓢给她捡鸡蛋,挑鲜新的来,“回头秧宝帮我抓点虫子喂鸡好不好?”
“好呀。”
“抱得住吗?”12个加一起,有点重。
秧宝双手环抱着葫芦瓢,冲她点点头:“青青姐你忙吧,等下我把葫芦瓢给你送来。”
“不用送,我家多,你们留着用吧。”
秧宝抬头瞟眼她家门外墙上挂的一个个老丝瓜、老葫芦:“谢谢青青姐。”
老二等了一早上,一个老母鸡都没下蛋,正有点不耐呢,见妹妹端了满满一瓢鸡蛋过来,忙跳起来,几步窜到秧宝身前:“我来。”
说着,一把接过了葫芦瓢。
“小心点!”秧宝怕他把鸡蛋打了,忙张了小手在下面护着。
老二一脸焦急,却很是配和地随妹妹慢慢走回了自家。
颜东铮笑了声,起身接过葫芦瓢:“想怎么吃?”
秧宝舔了下唇,嘴馋道:“糖水蛋。”
老二原是想吃蒸蛋的,闻言瞅了妹妹一眼,对爸爸点点头。
颜东铮放好鸡蛋,给小锅里添上水,灶下填上柴,进屋拿红糖和钱票。
秧宝踮了脚朝屋里看,妈妈和晓丽姐正跟新姨姨说话。
“爸爸,”秧宝等颜东铮出来,揪了他的裤腿小声道,“姨姨哭了。”
“她心情不好,哭哭有利于身心健康。”颜东铮将钱票递给秧宝,拍拍她的头,“去,带小哥去食堂买20个馒头。”家里这环境,不适合小孩子待。
不等秧宝应声,老二已经拉着妹妹的手撒腿往院外跑,得快去快回,鸡蛋茶一会儿就好。
两人气喘吁吁跑进食堂,穿过打饭的人群,直接去后面找司务长。
司务长接过钱票,扫眼两人,见也没拿个装馍的,就找了个竹篮,里面垫上洗净晾干的芭蕉叶,数了20个黑面馍。
昨天杀猪,骨头他留着熬了锅汤,让兄妹俩等会儿,他去后面把自己用的暖瓶拎来,涮涮,盛了一瓶汤给老二提着,交待道:“回去,让你们妈妈放点葱花、菜芽。”不然,不够一人一碗。
两人点头。
“司务长爷爷再见。”
走到半路,就遇到了打完水找来的颜懿洋和苏子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