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准备写一篇中篇小说试试,遂掏出纸笔,写文名、简介。
懿洋拿出从苏子瑜那里借的《三国演义》,边翻看,边轻啜着小香槟。
秧宝半筒水喝完,又吃了块点心,依着哥哥,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懿洋放下手里的书本,托着她的头轻轻站起,脱下她的小鞋子,将人放正,扯了被子一角给她搭在小肚子。
沐卉、竟革从头到尾逛了遍,才回来。
与之同时,沪市徐汇区某街道办事处,有人突然指着报纸上的人名道:“正浩,我记得你弟是叫‘颜东铮’吧,他娶的媳妇叫‘沐卉’?”
苏正浩一愣,不明道:“怎么了?”
“了不得了,你看、你看,这是人民日报,上面表扬沪市支边知青颜东铮、沐卉夫妻勇斗人/贩/子,解救傣族小姑娘的英雄事迹。”
苏正浩看着被同事戳到脸上的报纸,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应、应该不是我弟,同名同姓的人多了。”
“哪会这么巧,夫妻俩都跟你弟和你弟媳重名,肯定就是他俩。哈哈……正浩,有这关系,你这回升职是拿稳了,恭喜啊!”
有那知道他家情况的,伸手扯了下还在为他高兴的同事。
“咋了?”
“他爸妈离婚了,他和他妹选择跟他妈,他弟跟他爸。”见同事还是有点不明白,那人又道,“断绝关系的那种。”
同事听完,脱口骂了句:“傻b!”
苏正浩捏着报纸的手微微一颤,一张脸难看得能滴出水来,这消息要是早来一周,不,三天……
颜明知下课,刚走出教室就见大儿子拎着黑色的公文包,站在院里的雪松下等他。
凝了凝眉,颜明知下楼。
一直盯着教室门口的苏正浩,忙快步迎了上来:“爸!”
颜明知微一颔首:“有事?”
这儿子,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
苏正浩也知父亲性子冷硬,最好是有话就说,遂也不耽误时间,直接打开公文包,取出报纸递给他道:“东铮、沐卉,奋不顾身,英勇从人/贩/子/手里解救傣族小姑娘的事,你知道吗?”
颜明知接过报纸,大眼一扫,心里震了震,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想问一句,是不是弄错了?
随之他就反应过来,这是人民日报,弄错是不可能的。
再看日期,考试前。
那时,他正忙着跟苏秀兰离婚,怕影响到东铮和孩子们,也就没给他打电话说一声。
自己不给他打电话,他那脾气自是不屑述说。
报纸上只说夫妻俩面对的是经年的人/贩/子,手中罪行累累,也没说交手中有没有受伤。
颜明知心里焦急,对大儿子就有几分不耐:“谢谢告之一声,没事我先走了。”
说罢,颜明知手中的报纸也没说还,紧紧地捏着转身就走。
“爸!”苏正浩快走几步,伸手将人拦住,“我们办事处的张主任下月要走了,我想再进一步。”
“我又不是你们办事处的职员,”颜明知伸手将人推开,冷酷道,“你跟我说这些没用,听不懂!”
苏正浩噎了噎,急道:“你跟我妈离婚,我就不是你儿子了?”
“父子呢,是相互的,”颜明知回身,双手负于身后,神色淡淡道,“你把我当爸,我自然是你爸,你心里没我这个爸,我心里自然不会再有你这个儿子。”
苏正浩想到被妈妈逼着签下的那张父子断绝书,一时无言。
颜明知没在理他,匆匆穿过校园,去了办公室,打电话去农场。
韩连长接的,他刚下工回来处理点手头的事。
多年来,除了医院,整个连队就这一部电话,两人不是第一次通过电话对话了,声音一出,韩连长就听出了是他:“东铮爸爸。”
“诶,韩连长,近来可好?”
“哈哈……好着呢。找东铮吗,那小子今天带着沐卉和三个孩子坐火车回沪市了,我还说再有几天通知书就下来了,让他等一等。结果,跟我说,等不及,担心你的病情。听他说你得了心脏病,不要紧吧?”
颜明知心头暖哄哄的,笑道:“不是什么大事,孩子姑姑紧张,没弄清楚就慌了神,这才急忙慌地给他打电话。我后来看你们当地的报纸才知道,打完电话的第二天就是高考(当时跟现在一样,每个地区的高考时间不一样,考卷也不一样),他和沐卉没受什么影响吧?”
韩连长想到当晚,两口子带着竟革还闯进深山将云依瑶从一群亡命之徒手里救了出来,就笑道:“没有、没有,东铮和沐卉发挥的都不错,分数下来了,东铮考了509分,沐卉是475分,我也是今天下午才知道,东铮是我们云省的高考状元。”
这么高?!
难道是政治加分了?
也不无可能,毕竟这样的英雄事迹,很是值得宣扬。
“韩连长,知道他们报的是什么学校吗?”这么高的分数不上大学就太可惜了,怕就怕两个孩子先前心里没底,直接报了中专。
“东铮的第一志愿是京大的考古专业,第二志愿写的是京大法律系,沐卉第一志愿是美院,第二志愿她填的是农校。”
颜明知心下一松,又道:“我方才看报纸,说是东铮和沐卉从人/贩/子/手里解救出一位傣族小姑娘,他们没有受伤吧?”
韩连长一愣,消息已经传这么远了吗?
“没有受伤,沐卉猛着呢,东铮身手也不错……”
两人又聊了会,知道一家五口已经坐上火车,明早上午十点左右到,颜明知挂了电话,转头去校长办公室——请假。
其实再过几天就放假了。
江校长一见他就直蹙眉,以为又是来摧要辞职批示的:“你才57岁,辞什么职啊,国家刚恢复高考,正是你我大展身手,发挥余热的时候……”
“老江,”颜明知一脸高兴地打断他道,“我儿子儿媳,考上大学了!”
胡说,各院校通知书都没有下发呢,你咋就知道了。
分数出来了呀。
“多少?”
颜明知把儿子、儿媳的分数和报考院校一说。
江校长无言了片刻:“真要去给他们带孩子啊?”
“房子我都让周桐帮我寻摸好了,只等过去交钱入住。”
“昨天周桐给我打电话,说他们经济系缺一名讲师,要不,我推荐你过去,正好跟周桐一个系,你们师兄俩也当回同事?”
见颜明知不吭声,江校长急道:“老颜,你想想你这一生,14岁考入京大,18岁出国,23岁拿到经济学博士学位,怀揣一身抱负回国,几经蹉跎……眼见就能一展才华抱负了,你甘心就这么辞职回家带孩子吗?”
不等颜明知回答,江校长又道:“请假是吧,行,我给你一天假。明晚,我去你家见见东铮和几个孩子。”
出了办公室,颜明知慢慢地穿过校园,朝家属院走去,江校长的话,要说不心动是假,只是……三个孩子,前两个他没有教好,老三……其实他也没有教好。
有时候,他都不得不感叹,人类的基因真强大,性格上的东西,他努力掰了二三十年,还是没有掰过来。
作为一名教育工作者,不得不说这是他的失败,小一辈的,老大家的俩和老二家的那一个,他是没机会教了,老三家的仨,他就想,换一种方法呢,陪他们一起成长,每一个阶段都参与进去,会不会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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秧宝一觉醒来,外面天都黑了。
颜东铮带着竟革去8号车厢买了盒饭回来,三毛钱一大盒,不要票,清香的白米饭上面铺的是青椒炒肉丝。
最贵的炒鱼片,也才五毛一份。
车厢里的灯光不是太亮,颜东铮怕孩子不小心被鱼刺卡着了,没买炒鱼片。
秧宝由妈妈抱着去厕所,出来洗把手脸、漱了漱口,整个人都清醒了。
透过车窗,看月色下的田野村庄,有一种朦胧的美,秧宝看着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秧宝!”
一道稍有点尖利的童声在身后响起。
秧宝回头,惊讶的挑了下眉,是俞舒雅,穿着鹅黄色的套头毛衣,方格小裙子,白色长筒袜,小皮鞋,留着跟秧宝早先一样的童花头。
很洋气的穿着打扮。
“你爸妈哥哥呢?”秧宝并不知道俞言博已经牺牲了。
“秧宝,你坏透了!”俞舒雅看着秧宝,气得恨恨地跺了跺脚,一头扎进了旁边的包厢。
秧宝一脸莫名。
很快俞景现从包厢里走了出来,一同出来的还有一个比他高半头的少年,一身军装。
“认识?”那少年问俞景现。
俞景现点点头:“农场的邻居。”
少年立马灿然一笑,冲秧宝挥了挥手:“小妹妹好呀!”
“大哥哥好。”
“嘿,真乖!”少年几步过来,伸手摸了下秧宝的小辫,“你家人呢?”
秧宝朝前一指,沐卉已走到他们住的包厢门口,驻足朝这儿看来:“那,我妈妈。”
“阿姨好!”少年扬手打招呼。
沐卉微一颔首,跟闺女道:“秧宝,跟大哥哥说再见,吃晚饭啦!”
“哇,你叫秧宝啊,是秧苗的‘秧’,宝贝的‘宝’吗?”
秧宝点点头,好奇道:“大哥哥你叫什么?”
“童永安。”
“永安哥哥再见。”秧宝冲他挥了下手,一溜小跑随沐卉回了包厢。
包厢里的桌子太小,懿洋起身给妈妈让坐,端了饭,带着秧宝出来,坐在走廊上的小桌前吃。
秧宝抬头,童永安和俞景现依窗而站,说着什么。
“大哥,俞景现他们跟我们一起回沪市吗?”
懿洋下午去厕所,经过他们住的包厢就看到张兰母子仨了,看模样,是跟着部队的军属一起坐的车:“各走各的,不用理会。”
“哦。”秧宝捧起小碗,喝口青菜汤,拿着小勺挖白米饭和青椒肉丝吃。
一口一口吃得好不香甜。
童永安偏头看见,笑道:“真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