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真大,还指着颜教授诘问,‘你有钱买彩电,为什么就不给外甥弄一套房’。脸呢?外甥又不是儿子,帮他找工作,借房给他娶媳妇,这可比他亲爹付出的多吧,也没见他来看过颜教授几回。”
田警官一一记下,转头问道:“颜教授、沐知青,你们知道颜明霞同志昨天是来送房租的吗?”
一家人齐齐摇头。
秧宝就奶声奶气地把她进屋,拿杯子砸大哥,她和小哥怎么英勇地为大哥报仇的事说了一遍,完了还一脸不愤道:“她骂我小哥是坏种子。我知道这不是好话,我和妈妈在农场种瓜西,有几个种子坏掉了,苗都没出。”
“我很生气,”秧宝握着小拳头、鼓着脸,凶巴巴道,“我骂她‘你才是坏种子呢,你全家都是坏种子’。”
众人好笑之余,却觉得秧宝一定是听错了,颜明霞骂的不是“坏种子”,而是“坏种”,这言辞……何其恶毒!
“田警官,”颜东铮道,“我能问一下,她的钱装在哪了吗?”
说到这个,田警官颇有些难以启齿,吴大山的内裤破了,颜明霞舍不得丢,前面那里改成一个装钱的小兜,缝缝她自己穿了。
那这钱除了她,谁还能拿出来?
“她说你去办入院手续时,她去了趟厕所,想着晚上可能要买饭,就把钱掏出来装在棉祅的内兜里了。”
“几点丢的?”
“具体什么时间丢的她说不清,十点后睡觉呢,一脱衣服才发现钱没了。他们在病房里翻了个底朝天没有一点线索,这才报警。”
懿洋嗤了声:“576元钱,厚厚一大叠,突然没了,她会感觉不出来?若是没记错,她棉祅里面没穿线衣吧?薄薄一层秋衣,加一个兜布,57张大团结,加几元零钞,一卷快有一个馒头厚了。说她不清楚哪个时间点丢的,谁信?”
田警官脸一红:“她说当时光顾着跟人吵架了,整个人气得头脑发懵。”
“那也不对吧,”有老教授道,“小六百呢,这不是小数目,别说她一个工资不高的主妇,就是我们手里拿着这么多钱出门,一会儿都要瞧一瞧、摸一摸,她咋会等到四五个小时后才发现钱没了?这不合理。而且过了这么久,她怎么一报警,就确信是东铮媳妇拿的?”
“她说从急诊室到住院部,一直是沐知青搀扶着她过去的,从下午到晚上,也只有沐知青这么近距离地靠近过她。”
颜东铮淡淡道:“那她晚上的饭谁买的?”
“吴大山从家给她带去的。”
大家顿时都觉得不对了:“她家人都过去伺候了,咋就说这一晚上只有东铮媳妇离她最近呢?”
田警官无言地看着一众老教授,这一个个的脑子要不要这么好使,问得他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笔记本一合,田警官道:“颜知青、沐知青,颜明霞昨天在这边的情况,我们也了解的差不多了,咱们走吧。”
颜东铮点点头。
“那个,”田警官看着一众教授及其家属,清了清嗓子,“为了沐知青的名声着想,这事我希望大家先不要外传,待事情查明了,我过来给大家做一个说明。”
这话,让不少人听得一愣。
很快有小年青反应过,指着颜东铮夫妻叫道:“我知道了,他们就是人民日报上说的见义勇为沪市好知青!”
颜东铮笑笑,弯腰抱起闺女,牵着沐卉的手,随警察下楼。
颜明知托韩教授帮忙请半天假,带着两个孙子紧随其后。
走廊里此时却炸开了锅,不少人都看过那期的人民日报,只是谁也没想到,上面说的颜东铮、沐卉竟是颜明知的儿子儿媳。
刚回来,大多数人还不知道沐卉叫什么。
一家人到了警局,被安排在一间办公室里,随田警官一起去的小警员,很快就给大家端来了白开水,并为几个孩子拿来了瓜子、水果糖,很是礼遇。
没一会儿,连局长都来了。
“颜知青、沐知青,辛苦二位走一趟……”说话很是客气,“两位请放心,这事我们一定彻查到底,还沐知青一个清白。”
颜东铮拉着沐卉起身道谢。
颜明知四下看了看,问道:“原告他们没来吗?”
田警官指了指审讯室的方向。
送走局长,沐卉和颜东铮,连带着一起送颜明霞去医院的秧宝去另一间办公室做笔录。
还没做完呢,那边审讯结果就出来了。
颜明霞哭着冲进来,“扑通”一声跪在颜明知面前,抓着他的裤腿哀求道:“明知,姐求求你,你救救志国、志军吧?你帮我救救他们……”
竟革烦透颜明霞了,一早起来,他衣服都换好了,要跟爸妈大哥妹妹去外婆家走亲戚,结果就因为她搞事,去不成了。
“走开,”竟革扯着颜明霞的胳膊想把她拉开,怕她伤着爷爷,“别拽我爷爷的裤子。”
懿洋扶起颜明知,将人护在身后,看向尾随她而来的田警官:“吴志国、吴志军合伙偷的?”
田警官点点头:“钱也找到了,就在两人脚上的鞋垫下面。我刚跟医院那边打过电话,颜明霞的检查单出来了,身上无伤,等颜知青、沐知青和秧宝出来,你们就可以走了。”
懿洋道了声谢,拉起竟革,兄弟俩护着爷爷就往外走。
“明知,我求求你了,你救救志国、志军吧,他们是你疼了二三十年的外甥啊,你忍心看他们下半辈子就在牢里渡过吗?”
颜明知胸脯急速地起伏着,眼都红了:“这会儿你知道求我了,你告沐卉偷窃时,咋没想过沐卉要是被你弄进局子,会是什么后果,你不但要毁了她,你还要毁了东铮和三个孩子!颜明霞我就想问问,我颜明知哪里对不起你了,让你这么不惜一切代价地要毁了我们这个家?”
“呜……我没想告的,我就是不想志军俩口子离婚……”
“你挺聪明的,想着借由沐卉来拿捏住我,让我把房子过户给吴志军,再要些钱是吧?可惜,”颜明知看着她止不住冷笑,“你两个儿子的野心太大了,他们想要的更多,且天真的有点可怜,以为报了警,我就能任你们拿捏。却不知道,偷窃金额过大,报警会被立案,彼时,已不是你们想撤诉就撤诉的。不能撤诉,你们拿什么跟我谈判?还有,你们但凡关注点东铮和沐卉的消息,就会知道他们名声不容有污,办案人员只要看过报纸,确定两人的身份,就会彻查到底。”
颜明霞听得一愣一愣的,哭都忘了。
从警局出来,沐卉颇有种不真实感:“这就完了?”
颜东铮失笑:“你还想怎样?”
“我想着怎么也得折腾四五天,或是一周呢。没想到,效率这么高!”
“按照正常流程,是要四五天,或是更久,”颜东铮笑着拍拍懿洋的肩,“可谁叫咱大儿子聪明呢。”
一见警察就先把报纸拿了出来。
两人是云省为知青们立的一个标杆,更是云省的一个荣誉,人民日报都点名了。
然而就这么一对人物,好嘛,一回沪市被自己大姑给告了,这是什么性质?
不赶紧查明、公布,大过年的等着挨批吗?
到了家,颜明知才有些缓过劲来。
“沐卉,”颜明知站在儿媳面前,很是自责地冲她微微躬了躬身,“今天这事,是爸爸的错,这些年要不是我念着你爷奶临终前的嘱托,对你大姑他们一帮再帮,也不会有今天。”升米恩,斗米仇啊!
沐卉惊得往后猛然蹦了下:“爸,你、你别吓我哦。”
她虽然对这时的礼节了解的不多,可也知道很少有公公向儿媳这么郑重地道歉的。
“你别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沐卉伸手扶着颜明知在沙发上坐下道,“帮不帮都是人情,主要还是看他们自己。他们品德有问题,跟你有怎么关系。这要是换成我,有你这么一个舅舅,我还不得把你供起来。”
秧宝在旁连连点头:“我要有爷爷这么一个舅舅,也要把人供起来。”
竟革一本正经地跟着附和道:“嗯,供起来!像庙里的神像一样,镀个金身。”
胡说八道什么啊,懿洋抬手给了竟革一个钢镚,竟革气得瞪他:“我哪里说得不对了。”妹妹没事,妈妈没事,到他这里就挨了一下,跟谁说理去?
颜东铮无奈地捏了捏眉心:“行了,过去就过去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别为此影响了心情。爸爸销假上班去吧,我和孩子们陪沐卉回趟娘家。”
被几个孩子这么一闹,颜明知心里的负罪感烟消云散,起身的动作都透着几分轻快劲儿。
“沐卉,你手里的钱该花完了吧,我再给你拿点,结婚后第一次回娘家,多带点礼物。别不舍得,回来爸爸给你报销。”颜明知说着进了次卧,片刻,拿了个信封给沐卉。
沐卉打开一看,忍不住笑道:“爸爸,你这样会把我惯坏的!”
“不会。”颜明知摆摆手道,“坏不坏,就像你说的,还要看品行。”
秧宝凑过去看了眼,小嘴张成了o 型。
“爷爷,”秧宝上前一步拉住颜明知的手道,“我决定了,新年那天我要许一个愿望,做一个被你宠坏的小公主。”
“哈哈……好,这愿望不错。”女孩子就要富养。
送走上班的颜明知,一家人收拾收拾,也要出发了。
提上给沐瑾添箱用的毛巾被,给小侄女娜娜买的罩衫,给大嫂、妈妈的丝巾,以及从云省带回来的水果,西瓜一个、柚子一个、芒果六个,香蕉六个,还有昨天买的点心两盒,咸肉一块,香肠两根。
行了,走吧,坐公交。
沐家住在虹镇老街,沪市有名的棚户区。
此地,人口密集,居住条件简陋,周围环境脏、乱、差。
昨天的一场雪,让窄而弯曲的街道更是泥泞难行。
懿洋拧着眉,看着前面的路,都不知道怎么下脚。
竟革才不在乎这些呢,只管哒哒往前冲,很快棉皮鞋就瞅不出它本来的颜色了,裤腿上甩得都是泥点。
沐卉抱着秧宝,颜东铮背着竹筐,两人捡着走,回头瞟眼懿洋,颜东铮笑道:“要不要爸爸抱你走?”
懿洋抿了抿唇没应,踮着脚,踩着颜东铮的脚印往前挪。
郑大梅一早就在路口等着了,焦急得不行,昨天大儿媳和侄女回来说,老三带着男人孩子从云省回来了,说了今儿过来,这眼瞅着都快十二点了,怎么还不见人影,她爷、她奶,她小叔、小婶可都过来了。
第47章
一家人怎么也没有想到, 沪市这么大一个城市,在其繁华的背后,还有这么一片住宅区, 一路行来, 所见均是油毛毡、铁皮、竹头组装起来的一栋栋屋子, 挤挤挨挨, 门口一米多宽的地方不是搭晒着衣服、被褥, 就是用竹片、泥巴、芦苇茅草搭了个小得只能容一个人的厨房。
沐卉远远看到路口站的郑大梅,忙喊了声:“竟革, 别跑了。”
郑大梅出来前,刚看过一眼闺女去年寄回来的一张全家福,正瞅着跑来的小子眼熟呢,一听闺女的声音, 忙一把将人拉住:“你是竟革吧,好孩子, 都这么大了。”
竟革刚要挣扎就听他妈道:“竟革,快叫外婆。”
竟革狐疑地打量郑大梅几眼,看着跟妈妈是有那么几分相像,长眉杏眼, 齐肩的长发,用黑色的发卡别在耳后, 藏蓝色的衣服上打着补丁, 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肥皂味儿,清清爽爽的很好闻:“外婆。”
郑大梅“诶”了声, 抱着人摸了摸他的衣服, 丝棉祅有点薄、有点飘:“冷不冷?”
竟革伸手给她摸,热呼呼的带着汗意。
“出汗了呀。”郑大梅揽着竟革, 伸手探进他的帽子里摸了下,发梢潮呼呼的透着汗意,郑大梅微微撩开他的衣服,又摸了把背,好嘛,最里层的秋衣一片水湿。
沐卉抱着秧宝走近,叫了声“妈”,转头介绍道:“这是你女婿颜东铮,后面是你大外孙懿洋,这个,”她颠颠怀里的闺女,“你外孙女秧宝。”
颜东铮微微一躬身:“妈。”
懿洋、秧宝齐声叫了句“外婆”。
“好、好,”郑大梅双目含泪地看着成熟了不少的闺女,高大俊朗的女婿,一个比一个长得好看,且斯文知礼的三个孩子,伸手摸了摸秧宝的脸蛋,一手牵起懿洋,一手拉着竟革招呼道,“快回家,竟革这孩子火气旺,里面的秋衣都湿透了,赶紧回去脱下来烤一烤,擦擦身子。”
“你们也真是,孩子爱玩好动,也不知道给他少穿点。”郑大梅说罢,低头问大外孙,“懿洋热不热,有没有出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