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互打过招呼,陆泽才道:“中午在家吃,陆峰上午有个临时会议,他开完会过来。”
颜东铮原来的打算是在陆泽这儿坐会儿,就去陆峰家,这么一说,倒不用过去了。
颜东铮颔首:“给他添麻烦了。”
“你这话就见外了呀。我爸打电话还说,跟你是一见如故,湘湘更是嚷着,懿洋、竟革是她弟,秧宝是她妹,要我们千万别怠慢了。”
颜东铮莞尔:“那她可就矮一辈了。”
懿洋:“从她让我们叫她姐姐时,她跟你和妈妈就差了一辈。”
沐卉哈哈笑道:“这倒是。”
“那正好,咱们平辈论交,”陆泽跟着笑道,“东铮也别叫我陆医生,太见外,叫我陆大哥或是陆泽吧。”
颜东铮从善如流地叫了声:“陆大哥。”
一行人说说笑笑上了楼。
杨佳慧听到动静先一步把房门打开,迎了出来,很是热情。
相互寒暄后,沐卉把手里的礼物递上,一个很漂亮的蓝布口袋,又大又重,杨佳慧差点没提住:“来就来了,咋还带这么多东西。陆泽没跟你们说吗,烟呀酒的家里积了一堆。下午走时,我给你们拿几瓶好酒、几条好烟带上。”
很平常的态度,絮絮叨叨极家常的语气,沐卉听着很舒服,整个人都是放松的。伸手接过沐大同那袋,沐卉随手往鞋柜上一放,笑道:“这袋是给陆峰医生的,两袋里的东西一样。烟酒火腿是我公公买的,我没拿太多,飞天茅台两瓶,熊猫烟两条,金华火腿一根,剩下的是我和颜东铮从云省带回来的水果、蔬菜。”
高档烟酒、火腿,杨佳慧不稀罕,听到水果蔬菜她眼前一亮,笑道:“什么果子,什么菜?”
屋里有暖气,沐卉脱下大衣抬手往衣架上一挂,帮她解开蓝布袋口:“水果我带了一个西瓜、一个柚子、半个菠萝蜜,这个太大,带回来的不多,我挑了个大的,一分为二,你家一半,另一半给陆峰医生。”
袋子口一打开,杨佳慧就看到了沐卉说的菠萝蜜,一半有七八斤重了,除此之外还有两根丝瓜、两个紫茄子、四根黄瓜和一包干豆角。
杨佳慧可太喜欢了:“哎呀,天天白菜、萝卜的,弄得我都不会做饭了,这下子终于能换换口味了。老陆、老陆,鱼腌上了吗?虾摘了吗?”
“腌上了,虾也摘好了。”陆泽说着,小心地帮秧宝脱下外套,打开电视,招呼三个孩子坐,茶几上放着两个果盘,一个装着什锦糖、巧克力,另一个装的是花生、瓜子。
“懿洋、竟革、秧宝,吃什么自己拿,别客气。”说罢,陆泽拉了颜东铮、沐大同去阳台上说话,那儿有个茶台,旁边的地上燃着一个小碳炉。
“喝什么茶?”陆泽一指茶台上的几个茶盒,“龙井、碧螺春、毛尖、普洱。”
颜东铮拿起龙井,打开闻了下:“喝这个吧,我来泡。”
陆泽伸手做了个请。
杨佳慧放下东西,给沐卉和三个孩子一人端来杯温好的橘子水:“小卉,你和孩子们有没有什么忌口的?”
“没有。嫂子现在做饭吗,”沐卉接过竟革、懿洋的外套挂上,“我给你打个下手。”
“求之不得,正好咱姐俩说说话。”杨佳慧转身去阳台取了个围裙给沐卉,张嘴问道,“大同是你哥?”
兄妹俩一个皮肤白皙,光彩照人,呢子大衣一脱,里面是大红的高领毛衣,下配黑色灯芯绒裤子、半坡的高跟皮鞋,长长的头发扎成高高的马尾,系着个大红的蝴蝶结,青春靓丽,哪像三个孩子的妈妈,说是二八年华人都信。
再看另一个,又黑又瘦,军大衣补丁撂补丁,一双老棉鞋,又破又旧,看着都不保暖。
沐卉跟着她走进厨房道:“嗯,亲大哥。他原是在三线工作,这不电话里知道我爸伤着腰,就跟他们厂里打申请调了回来。”
“我方才听,他一直在家照顾你爸。”
“对。我们兄弟姐妹多,他回来正好碰上老五要下乡,长兄如父,老五几乎是在他背上长大的,不舍得让老五下乡吃苦,再加上三线工作十来年,说没在父母身边尽过孝,就把工作让给了老五,他留在家里,每天伺候着我爸吃喝拉撒。”
是,瘫痪在家的人,得不时地翻身、按摩,抱起来换洗身下的被褥,妇人可抱不动,确实得这么一个壮劳力在身边。
话题一打开,不免就说得多了。
知道沐卉二哥31岁了,还没有结婚,杨佳慧不由眉尖一动:“你二哥有工作吗?”
“有。他高中毕业,接了我妈的工作,在皮革厂后勤当采购。”郑大梅原来的工作是后厨打杂,沐大林进去后,他人脑子活,啃吃苦,几次跟采购部对接,工作都做得让人无可挑剔,慢慢就入了后勤采购部那位主管的眼,在一次挑人时,把他要了过去。
“那工作挺好的呀,怎么会找不到媳妇呢?”
沐卉轻叹:“家穷,负担重!”
杨佳慧琢磨了会儿,觉得家穷不是问题,主要得人好,有能力。
“小卉,我给你二哥说个媒怎么样?”
沐卉一愣,随之笑道:“好啊。姑娘是哪里人,人品怎么样?”
“我们医院里的护士,人长得漂亮,为人极正,只一点……”杨佳慧迟疑了下,小声道,“出身不太好。她爸原是我们医院的副院长,她妈是心血管方面的专家,早年都有留学的经历。”
“她爸去逝后,她妈疯了,她扫了五年大街,也因此她的婚事才耽搁到现在。条件好点的,看不上她的出身,太差的……说实话真配不上她。”
出身这点,沐卉真不怕,她自信家里也不会反对,要知道颜东铮他妈头上的帽子没摘时,颜东铮可是黑五类子女,两人结婚时,也没见沐满仓、郑大梅说什么:“我能见见吗?”
“她的出身,你不怕?”
沐卉笑道:“我婆婆头上的帽子,刚摘不久。”
杨佳慧一怔,随之大喜,围裙一解,抬脚往外走道:“小卉你先帮我把虾过油炸一下,我这就去把人叫来给你看看。”
杨佳慧风风火火,没一会儿就拽着一个姑娘回来了:“小卉,快来,这是我给你说的林宝珍,看看,长得漂亮吧?”
秧宝一眼扫过姑娘两条乌黑的长辫子,放下花生,噔噔跑了过来,歪头看她。
细眉凤眼,琼鼻朱唇。
那种韵味和身上浓浓的书卷气,真是说不出来的好看。
秧宝摸了把兜,掏出个鸡蛋果给她:“姐姐吃果子。”
沐卉捞出炸好的虾,关上火过来,好笑地点了下秧宝的额头,纠正道:“要叫姨姨。”
竟革跑过来看了眼,夸道:“这个姨姨好看!”
林宝珍对沐卉、竟革笑了下,弯腰摸摸秧宝的小辫:“宝宝留着自己吃吧。”
秧宝看了看手中的果子,疑惑道:“你不喜欢吗?”
“喜欢,它的瓤很香。”
“姨姨认识这果子?”
“嗯。早年我和爸妈去云省待过一段时间。”林宝珍言语里透着怀念。
“那你们可有缘了,”杨佳慧笑道,“沐卉他们一家刚从云省回来。”
沐卉笑着点点头:“我是云省回来的知青,这是我闺女秧宝,那是我们家的老大懿洋和老二竟革。”
懿洋过来打声招呼,跟杨佳慧借份报纸,坐在沙发上看了起来。
林宝珍没待一会儿,便提出了告辞。
杨佳慧抱起西瓜切了一半,拿篮子装着送她出门:“你也看了沐卉和他们家三个孩子的长像,俗话说,外甥像舅,光看懿洋和竟革,你就知道沐卉她哥不会差到哪去。”
“佳慧姐,我妈的情况你跟人家说了吗?”
“说了,连你的成分我都说了。结果你知道沐卉怎么说吗,她说她爱人就是黑五类子女,这帽子啊,也是最近才摘掉。所以,宝珍,别怕,见见吧,万一成了呢。”
林宝珍咬着唇,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那我跟沐卉约个时间。”
“好。谢谢你佳慧姐。”
“臭丫头,道什么谢啊。行了,快回去吧,这西瓜放在开水里烫一下再给你妈吃,年纪大了,怕凉。”
林宝珍摇摇头,不要。
太贵重了!
杨佳慧好一顿说,才让她收下。
与之同时,沐大成拎着大嫂准备的半个西瓜、半个柚子和两盒点心,敲响了同事家的门。
韩文芳“刷”的一下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抬脚就要去开门。韩妈妈眉头一皱,喝道:“坐下!”
“姆妈……”韩文芳扯着衣角,不依地扭了扭身子。
韩妈妈气道:“像什么样子?”
韩文芳嘟唇坐下,戳了戳哥哥,让他赶紧去开门,别让人在外面等啊。
韩文彬撩了下眼皮,没动,母上大人还没发话呢。
韩妈妈简直没眼看,忍不住抬腿踢了老伴一脚:“你也不管管,还真让她嫁去虹镇老街啊?”
韩爸爸放下手中的报纸,安抚地拍拍她的手:“别急,看看人再说。”
说罢,冲儿子摆摆手,示意他去开门。
韩文彬打开门,一眼扫过沐大成手里提的礼物,眸中闪过一抹微讶:“大成来了,快请进。”
说着,揽着沐大成的肩将人迎进了屋。
沐大成看着光滑洁白的瓷砖地面,没敢往里走,略带局促地冲沙发上的韩父韩母微微躬了下身:“伯父、伯母好。”
对单人沙发上的韩文芳连瞟一眼都没敢。
韩母看着人,眉头拧了起来。
韩文芳一瞧,哪还顾得上矜持,忙站起来,几步窜过去,一把挤开她哥,打开鞋柜,取出一双全新的男式拖鞋放在沐大成脚边,热情地招呼道:“沐同志,换鞋。”
沐大成微哑,仔细瞧了眼韩文芳,有点眼熟,好似在哪见过。
“礼物给我吧。”韩文芳伸着手,含笑地看着面前的呆头鹅。
“哦,好、好。”沐大成被她瞅得脸发烧,慌张地把手里的网兜塞给她。
半个西瓜很重的,柚子、点心也不轻,韩文芳双手直往下坠,沐大成又忙去接,两人差点撞到一起。
韩文彬扫眼姆妈的脸色,无奈地闭了闭眼,忙过去把东西从两人手里提出来,拉了妹妹去厨房准备茶饮。
沐大成换好鞋,下意识地扯了扯机械厂厂服的衣角。
韩父指指右手边的单人沙发:“大成,来,坐。”
“伯父。”沐大成又微微躬了下身,这才在沙发上坐下。
“听说你爸在单位伤了腰?”
“嗯。”
“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除非有针灸特别厉害的老中医帮忙施针个一年半载,不然,后半辈子就、就只能躺在床上了。”
韩父听得也不由凝了凝眉:“现在是你大哥大嫂在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