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人!
太丢人了!
韩父沉着脸,踉跄着往外走。
韩母脚步比他还虚浮。
颜东铮看眼脸红耳红,双眼迷离的沐大成,以及呆怔的戚彩郑大梅,放下秧宝,快走两步,伸手扶住了韩父韩母。
“伯父、伯母,我送你们。”颜东铮说罢,回头交待道,“秧宝、竟革,别乱跑,好好跟外婆舅妈待在家里,爸爸一会儿就回来。”
秧宝挥挥小手:“爸爸你要快点呀。”
“好。”
韩文彬忍着怒气,一把扣住妹妹的胳膊,扯着人跟在了父母身后。
郑大梅紧追几步,张了张嘴,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戚彩狠狠锤了下沐大成:“臭小子,事情不是这么办的!”
沐大成头一低,没吭声,他也没想到韩文芳这么大胆,一下子就忘记躲了。
“妈,”戚彩推了下郑大梅,“你快追上去送送啊。”
“哦、哦,我就怕人家看到我,气不顺。”郑大梅说着,忙一溜小跑追了上去。
秧宝看着沐大成,捂着嘴咯咯直乐:“五舅你脸好红哦。”
竟革跟着叫道:“五舅你好笨呀!”
秧宝点头附和:“姐姐都勇敢地亲你了,你咋不亲回去呢,真的好笨哦。”
“呆头鹅!”舔了舔唇,竟革又道,“可以红烧。”
秧宝想到家里的做的鹅肉,吸溜了下嘴:“做成叉烧更好吃。”
沐大成:“……”
“秧宝、竟革,别胡说。”戚彩一把抱起秧宝,牵起竟革的小手,带他们进屋道,“你们没看方才姐姐的爸妈多伤心,你们以后可不许学哦!”
说着,戚彩就忍不住轻叹,娜娜日后长大了要敢这样,她打断她的腿,太任性,太不自爱了!
这要是遇到一户不讲理的人家,不家三七二十一,非逼着你父母把你嫁进来不可。
搞不好一分彩礼都不给。
日后担凡有个不顺心,或是拌个嘴,今天的事都能给你翻出来。
屋里点了碳盆,戚彩摸摸两人的小手,帮秧宝和竟革把围巾取下来:“饿吗?家里还有块你妈拿来的咸肉,舅妈给你们下碗咸肉面吧?”
秧宝摇摇头:“舅妈,我想上厕所。”中午汽水、鸡汤喝多了。
竟革也要。
家里没厕所,公厕离得有点远,戚彩带两人进里屋用尿桶。
屋外,沐大成烦闷地往地上一蹲,抱住了自己的头,他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娶吧,韩伯父、韩伯母明显不愿意,而且他刚上班没多久,手里的工资几乎都交给姆妈,当他和大哥一家三口的家用了,手里统共还剩3块五毛四分钱,一条红纱巾都买不了,又上哪凑聘礼,总不能跟父母和二哥借吧?
不娶……韩文芳怎么办?亲都亲上了……
这问题,颜东铮也在琢磨,娶是肯定得娶,他的思想其实还是有点老古板,觉得人家姑娘不顾名节都走到这一步了,不娶,算怎么回事?
“伯父、伯母,大成人品还行吧?”
韩父韩母绷着脸没说话。
“工作能力嘛,我刚从云省回来还不清楚,不过我想一个机械厂的工人,养家肯定没问题。聘礼,人家给多少我们给多少。至于婚房嘛,我家在徐汇区红旗路109号,倒是有间闲置的屋子,你们看先借他俩住两年怎么样?”
红旗路,那离自家没多远,韩文彬瞅眼爸妈的脸色:“两年后呢?”
颜东铮一听,心里有了谱:“两年后,若他们还没有找到住处,可以接着住下去,每月只需按市场价交个租金即可。”
韩文芳双眼一亮,急不可待道:“我愿意!”
韩父、韩母脸一黑。
韩文彬更是心塞,瞪着妹妹,恨不能敲开她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稻草。
“你们要是不放心,我们这就可以去看看房子,若是满意,就让我妈先代大成把租房合同签一下。”
郑大梅对上女婿看来的双眸,忙点点头:“我在这儿也跟你们一个保证,方才在家我大儿媳说的话,不管到什么时候都算,大成结婚后,工资不用交给家里,小俩口顾好自己就成。”
韩父、韩母对视一眼,心里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大成人品没问题,听儿子意思,工作上也是踏实能干,且看闺女这样,真要反对,怕是父女、母女要成仇。
韩母:“去看看房子吧。”
颜东铮招手叫了两辆小乌龟车,路上经过邮局,颜东铮下去跟父亲打了个电话,简单说了下情况,让他叫沐卉把房门钥匙送来。
到了红旗路109号,颜东铮付了车钱,领着几人往里走。
进去是个小小的天井,5平方,穿过天井,踏入客堂间隔出来的一个小过道,再深入,就是一个木楼梯,上去是亭子间,10平方,朝北,有点阴冷潮湿。
沐卉已经到了,并拿着公公画的图,打开了亭子间的门,除此之外,二楼还有一个面积与下面的客堂间相等,28个平方的屋子。
颜明知当年买房子时,他还在京市读大学,刚双倍还完苏家的欠款,手头有点余钱,又恰逢颜明霞要出嫁。
不愿姐姐以苏家佣人的身份嫁人,颜明知便花钱买下了上下两间屋子,简单做下装修,让父母和姐姐辞去苏家的工作,搬了过来。
姐姐,他给安排进了吴大山所在的纺织厂,父母年事已高,他给二人在银行存了笔养老钱。
不多,却也足够普通人家生活一两年的。
他想着有这一两年的缓冲,整栋楼剩下的几间屋子他都可以拿下了,彼此他大学毕业,随便找个什么工作不能让父母安度晚年。
可惜世事无常,他兴致勃勃、怀揣梦想毕业归来,迎接他的却是父亲代他与岳父签下一纸协议。
亭子间原是颜明知给自己留的房间。
二楼,他让人修成了一大一小两间卧室和一个小小的厨房,是父母、颜明霞的住处和生活区。
吴志军、师小娟夫妻住进来后,亭子间一分为二,一半改建成厨房,另一半修成了杂物间。
二楼的厨房变成了会客室,小卧室改成了书房。
楼上楼下一看,韩父、韩母满意的不行。
“东铮,你看这样行不行,”韩父道,“租房合同我来跟你签,一月十块钱租金,我来付,楼上楼下一收拾,给大成和文芳当婚房。”
这是两间都要了。
其实按颜东铮的意思,小两口租一间就成,这里只是一个过渡,等到虹镇老街改建好,两人不搬回去?
“让我妈来签吧。”颜东铮玩笑道,“真要伯父你来,我怕大成在你家挺不起腰。”
韩父一愣,倒是不好再坚持。
颜东铮接过沐卉递来的纸笔,当场起草了份合同,一月租金6块,走的是工厂给员工的价格,真要按市场价,十块可拿不下。
剩下的就是收拾了,原来的家具,能拿走的几乎都被颜明霞叫人抬走了。
什么床、柜子,厨具,全部要添,墙也要粉刷一下,地板重铺。
韩文芳找沐卉借了纸笔,拉着她妈、她哥,兴致勃勃地列着要买的东西和要改造的地方。
这张纸,最后被沐卉要走了。
送走韩家四口,郑大梅就着闺女的手看了眼单子,愁得不行:“这得多少钱啊?”
确实,床、大衣柜、五斗柜、橱柜、书桌、书柜、餐桌、餐椅,再加上锅碗瓢盆。
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不过韩父、韩母也说了,缝纫机、电视机、自行车、座钟、沙发、茶几,人家陪送。
至于大成的工资,人家更是强调,他的工作是大哥给的,每月负担大哥一家的生活那是应该的,还有赡养父母,该尽的责任小两口不能逃避。
走前,文芳那丫头偷偷塞给沐卉两张侨汇券,是高档糖果票,应该是她工作所得,沐卉没要。
人吧,目前看着还行。后继如何,得看大成,所谓床前教妻可不是说着玩的。
回去的路上,沐卉趁机跟郑大梅说了下林宝珍的情况,末了又道:“成分的事,我公公说他倒可以帮忙问问,看她父亲是咋回事、平/反的话,需要什么材料。”
“另外就是她妈。她妈的病身边要时刻不离人,现在呢,林宝珍请了个人,每天就在她上班时过去照看一下,一月15块钱。二哥要是应下这门婚事,他就要住过去,虽说不是上门女婿,可也跟上门女婿差不多了。”
“妈你要是觉得可以呢,等二哥出差回来,我就带他去人民医院见见。”
郑大梅只确认道:“姑娘人品如何?长得真有你说的那么好看?”
“她同事说,人品极正。长得啊,那是真好看,以前看书说什么美人在骨,我从来不信,见到她啊,我才知道这话不假。”
郑大梅双手一合,乐道:“见,让你二哥努努力,争取年前把婚事办了。”她就喜欢长得好的,当年要不是看上了沐满仓,她能嫁到虹镇老街,逢年过节被兄弟姐妹看不起。
至于说,二儿子结婚后就要搬去跟儿媳住,她求知不得呢,正好给家里腾地方。
说话间,三人下车,往家走去。
没走多远,就见沐大成脖子里驮着秧宝,后面背着竟革,朝几人迎了过来。
“爸妈,外婆,”秧宝一眼看到三人,拍拍沐大成的头叫道,“看我的白龙马,帅吧?”
沐大成被她拍得眨了眨眼,无奈地将人抚正道:“秧宝你别乱动,当心掉下来。”
竟革的头从他腋下伸出来,跟着叫道:“爸妈,我们要去西天取经啦。”
颜东铮快走几步,伸手抱下秧宝,看了眼天色,也不往里走了,转身跟郑大梅告辞。
沐卉抱下儿子,拉了沐大成到一旁说话,房门钥匙、公公画的房间位置图给他:“你下班后过去看看,明天我让你姐夫买点水泥、白灰,找人先把墙刷刷。地上原来铺的是木地板,我看了,没有保护好,几十年下来都沤烂了,干脆揭了,刷一层水泥。要是嫌不好看呢,买一块地毯往客厅沙发前一铺。”
木地板可不好买,要去家具厂找专人订做,又贵又麻烦,还费时。
沐大成愣愣地,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他以为只是把人送回家,没想到姐姐、姐夫却为他做了这么多:“姐,我……”
沐卉拍拍他的肩,递了叠侨汇券和两百块钱给他:“借你的,来按个手印。”
说着把欠条掏了出来。
沐大成看都没看,伸手就在她打开的印泥上蘸了下,按了个手印:“姐,我按银行利息还。”
沐卉理所当然道:“你当然要按银行利息还了,还有侨汇券,也是要算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