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洋伸手摸了下床板、木扶梯,很干净,显然,先前来的学生已经帮忙搞过卫生了。
颜东铮放下手里的麻袋,从中拿出草席、被褥等一一铺上。
门后有个柜子,八个小门,其他六个已被占用,只有最下面的两个空着。
沐卉将换洗衣服和洗护用品放进去,拿小锁锁上:“好了,颜东铮你带他们去京大报道吧,我去班级看看。”
这就完了,秧宝有点失望:“妈妈,你今晚就住在这儿吗?”
“嗯,”沐卉收好钥匙,捧着秧宝的小脸亲了口,“过几天妈妈看看,要是学校管得不严,下午上完课,妈妈就骑自行车回家住。”
秧宝双眼一亮,揽着她的脖子回亲了下:“我和爸爸哥哥在家等你哦。”
“好。”
目送颜东铮骑上三轮车载着四个孩子走远,沐卉这才找人问了下班级的位置,骑车过去。
将车支在系里的车棚下锁上,沐卉快步上楼,站在班级门口听了听,在开班会:“报告!”
铺导员扫眼门口:“叫什么?”
“沐卉。”
台下“嗡”了声,大家交头接耳:“考了475分的沐卉?”
“看上去有点不好接近。”
“你们这些女生还真有意思,连人都没见,一个个就把票投给她了。”
“咋,你不服?不服也给我们憋着,谁让你没她考的分数高呢。”
辅导员瞟了眼下面,对沐卉道:“进来,找个位置坐下。”
沐卉进屋,大眼一扫,随便找了个空位。
“好了,”铺导员拍拍手,“继续。”
黑板上用粉笔写了几个人名,“沐卉”二字,赫然在列,看情景似在选班干部,数了下她名下的“正”字笔画,仅少于旁边一个叫蒋卫民的两票。
可就在她坐下的功夫,辅导员展开一张张小纸条,又在她名下添了三笔。
“沐卉,”辅导员看向坐在第一排边边的沐卉,“怎么来晚了?”
沐卉起身道:“家里孩子想送我来上学,所以我就多等了两天,以免耽误他们的学习。”
辅导员一愣:“你家在京市附近?”不对吧,最初看她的资料,不是沪市在云省的知青吗?
“我爱人考上了京大,我们两人放不下孩子,年后想办法搬来了。”
哦。
“那你觉得你能胜任班长的职务吗?”
沐卉稍一迟疑:“辅导员,我想回家住。”
大家一愣,这是婉拒了。
“星期天你可以回家住。”辅导员笑笑,看向大家,“沐卉学习不错,大家觉得让她任学习委员怎么样?”
这两天跟蒋卫民熟悉的男同学率先叫了声“好”。
沐卉:“……”
家里除了竟革,她学习最差吧!
从农校出来,颜东铮载着四小只,没回家,直接去了京大报到。
他的行李提前一天,带去学校放在颜明知宿舍了。
报完名,颜东铮带着几个孩子拿上行李,去他的宿舍,204室。
这会儿正是吃饭的时候,推开门,六人的宿舍,有四人在。
见他带着孩子进来,一位穿着军装的三十岁男子率先站了起来:“你好,我是张铭,法律系一班的学生。”
颜东铮放下行李,摘下手套与之握了下:“你好,我是颜东铮,也是一班的学生。”
“同学啊!”张铭笑着拍了拍颜东铮的肩,随之一愣,“颜东铮,这名字听着……有点耳熟。”
“云省的高考状元!”一位15、6岁的少年看着颜东铮笑道,“我没说错吧?”
颜东铮冲他微一颌首。
张铭双手一合,恍然道:“我说这么耳熟呢,人民日报……人民日报上的人民英雄!”
另两人定定地看眼颜东铮,再看张铭和少年,其中一人笑道:“我们这间宿舍可评为史上最牛宿舍!六个人,一个是带薪上学的营长,一个是少年天才,现在又来了位人民英雄。”
竟革打量眼少年,嘴一瞥:“就他,还少年天才?”
懿洋抬手给了他一记:“在书本单一,资料不完,教育不受重视的年代,他能在15、6岁考上大学,还是全国最高学府,这还不能称之为少年天才?本事你考个一百分给我看看!”
竟革头一缩,哧溜钻到了秧宝身后,冲懿洋叫嚣道:“读书不是我的强项,你有本事跟我比长跑、拳击。”
几人诧异地看向懿洋,这孩子有十岁没,怎么会说出这么一番大道理?
秧宝双手往腰上一叉,看着少年抬了抬下巴:“我大哥是京大附中高三的学生,今年他会参加高考哦。以后,他就是全京大最小的学生!”
这傲娇的小模样逗得少年噗呲一声乐了:“你大哥好厉害!”
秧宝挺挺小胸脯:“那是!”
其他诸人:“……”
张铭胳膊肘抵抵掏行李的颜东铮:“这四个都是你的崽?”四个小家伙长得一个比一个出色,一看就不是农村来的孩子,眼里没有一点农村孩子应有的木讷、胆怯。
颜东铮蹙了下眉,拿出麻袋里的搪瓷盆和抹布,下巴一点子瑜:“那是我大哥家的孩子。”
打水擦过床板、柜子,稍晾了会儿,颜东铮脱鞋上去,接过懿洋递来的草席等开始铺床。
少年拿了包煮鸡蛋出来,捧着递到秧宝竟革跟前:“还没吃饭吧,先吃一个鸡蛋垫垫。”
竟革毫不客气地拿了四个,兄妹几个一人一个。
秧宝握着鸡蛋,朝少年手里看了眼,还有十来个:“你怎么买了这么多煮鸡蛋?”
“不是买的,我妈我奶给我煮的。”说着,他朝张铭和另两位让了让,“一人来一个。”
三人摆摆手,没好意思拿。
少年一身老棉袄打着补丁,一看家里就不富裕。
“我叫秧宝,哥哥你叫什么?”秧宝在少年的床上坐下,对着床帮磕了下鸡蛋,剥开皮咬了口,有点干。
懿洋提起暖瓶,拉了子瑜去水房打水。
竟革蹦跳着跟了出去。
少年收起鸡蛋,拿起搪瓷碗里夹了咸菜的馒头咬了口,含糊道:“我叫任健。秧宝……地里的小宝贝,寓意真好。小名吗?”
“嗯,我大名叫颜代萱。”
“代萱。”任健念了声,疑惑地想:怎么都是草?
颜东铮将换洗衣服,带的书本放进柜子里,拿了包宋梅香做的绿豆糕往书桌上一放:“家里做的,大家尝尝。”
说罢,又拿了包牛轧糖给任健:“这是各色干果做的糖,每天吃两块。”
任健诧异道:“颜哥懂医?”他有点贫血,医生让他每天早上喝杯红糖水,所以来时,奶奶和娘才给他煮了这么多鸡蛋,说是鸡蛋比红糖水补身子。
颜东铮摇头:“家里的孩子都喜欢吃这糖。”放了很多松仁、核桃等果干,甜味没那么浓,就连不爱吃零食的懿洋都十分喜欢,他想着应该没有孩子能拒绝。之所以交待他每日吃两颗,是怕他像竟革一样贪嘴,把牙吃坏了。
任健笑笑收下了这份好意,转头对秧宝道:“我跟你爸爸是同学,你不可以叫我哥哥哦,要叫我任叔叔。”
秧宝点点头,朝他碗里看了眼:“你就吃一个馒头?”
“这可不是普通的馒头,你看……是白面做的哦。”
秧宝伸手揪了点面皮尝尝,就是很普通的馒头嘛,还没有宋姨炖菜时贴的玉米面饼子好吃呢。
两口把鸡蛋吃完,秧宝下地,依着床边,把自己兜里装的小橘子和宋姨炒的肉干一股脑地掏出来:“给你吃。”
“不用……”任健忙要拒绝。
秧宝机灵地一溜烟跑到了爸爸身后。
颜东铮正拿了烟给另三人散,见此,扭头对任健道:“她想跟你交朋友。”
任健一愣,笑道:“行,秧宝小朋友,从今儿开始,我就是你的好友了,记得有事来找我。”
秧宝咯咯笑着点点头,跑来道:“拉勾!”
任健勾住她的小拇指,笑道:“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张铭等人听得莞尔:“小任跟孩子倒是能玩到一块儿。”
懿洋三人提水回来,颜东铮拿出搪瓷缸烫了烫,倒些水,等水稍凉些,喂秧宝、竟革喝点,便跟四人说了声,带着几个孩子去食堂。
用完饭,颜东铮去班里开会,颜明知忙着给学生印课本、备课,也顾不上几人。
子瑜带着懿洋他们坐32路公交,一辆半漆成绛红色的斯柯达柯罗莎拖挂车去动物园-颐和园玩。
看猴子、大熊猫、长颈鹿、大老虎等。坐秋千船,玩两个马一个旋转轨的儿童旋转小木马,溜冰等。
眼看时间不早了,几人才意犹未尽地坐32路回京大。
晚上有迎新舞会,颜明知抽空带了几个孩子过去,几位留学归来的老教授带头跳起了交际舞。
军中出来的学生则跳起了军旅舞。
秧宝不会这些,颜明知牵起孙女的小手教她,竟革双手一撑地面,一连翻了几个跟头,差点没踢到人。
懿洋和子瑜跟颜东铮坐在一旁,看大家群魔乱舞。
秧宝学会了交际舞的基本步法,伸手朝懿洋曲膝做了个邀请的动作:“大哥。”
懿洋起身陪她。
大礼堂里人多,又开着暖气,没一会儿,秧宝就热出了一身汗。
懿洋牵着秧宝回来,子瑜笑道:“还跳吗?我陪你。”
秧宝摆摆手,接过爸爸递来的温开水,咕噜咕噜喝了半杯:“不跳了,好累。”
说罢,把杯子往过来的竟革手里一塞,依偎在了颜东铮怀里。
颜东铮看看表:“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