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明知拿了个纸袋给他,里面是两万块钱和一沓侨汇券。
上周,他让国外的经理人,给他打了笔钱,中午刚去银行取来,本是想带秧宝去沪市挑套公寓。现在也挺好的,就他来看,京市的四合院比沪市的公寓更有升值空间。
可惜,沪市的花园洋房这会儿不允许买卖,不然,就趁这会儿房价便宜,给家里的孩子一人买一套了。
债多了不怕愁,颜东铮伸手接了,跟父亲商量:“祥和胡同的位置好,这套宅子给秧宝吧?”
“给竟革吧,沪市的花园洋房我准备过户给秧宝。”
那秧宝在沪市就有两套房了:“行,回头我再帮她在京市寻摸一套四合院。”
“对了,爸,我大舅哥说虹镇老街多盖了批房子,政府允许那里的住户掏钱来买,他想单独买一套,问我借两千块钱。”
“两千能买多大?”
“政府定的价是35元/平方米,他准备买套64平方米的两室一厅,内有一厨一卫一阳台。”房子是他设计的,这个户型叫颜东铮说,一家三口住最好。
“那个位置……不便宜。”颜明知也就这么一说,他知道住了几十年的地方,让他们换地方买房,没人愿意。这年头,人们更重视亲情和街坊邻里的关系,再说沐大同的工作在哪呢,“他们家分的房子不是还可以吗,怎么想着买房了?”
颜明知印象中沐家老大虽然老实能干,却有这个时代的局限性,再加上他父亲瘫痪在床,家里日子过得紧巴,万没有这个魄力借钱买房的。
要知道两千块钱,对他一个工资只有20多块钱的人来说,那就是笔天文数字。
颜东铮颇是一言难尽道:“老四在家折腾着想要房。”
没改建时,沐家原来的房子占地面积是26平方米,外面搭的小厨房有6个多平方米,加一起,政府给他算33平方米。改建后,沐家借了525块钱,置换了套48平方米的两室一厅。
原是父母住一间,老大一家带着老四的孩子住一间,老二住阳台,结果,老四从厂里搬回去了,要带着孩子住。
郑大梅就把他们老两口那间屋子,从中给她隔出了个小间。
她带着孩子没安生两天,孩子开始半夜哭闹了,沐父刚从医院回来,天天夜里这么折腾,哪受得了。
戚彩就说,还让孩子跟他们住吧。
好嘛,惹到老四了,说大嫂不会生,要抢她的孩子,闹的呀,整条街的人都来看笑话,戚彩和女儿一出门,就被人指指点点。
戚彩心凉的呀,一口气堵在心口没上来,气晕了,躺在床上多天下不来床,老四回家又嚷着大嫂不给她饭吃,想着法地撵她走呢。
这日子对戚采来说,是没法过了。
老大能怎么办,离婚,还是揪着妹妹打一顿。为此,沐满仓病情加重了,郑大梅气得吐血。
没办法,老大这才打电话跟颜东铮张口借钱。
“老五呢,他们两口子是双职工,不趁着这次机会买一套?”
“买了,老五跟他岳父借一千块钱,在沐家分的房子对面买了套30平方米的一室一厅。他说下月搬过去。”
“可以啊,我这次回去,顺便问问一楼和三楼的住户,他们的客堂间、厨房和阁楼卖不卖,等我全部买下,就请人重新做一下装修,给秧宝长大了住。”
颜东铮好笑道:“你不是要把小洋房过户给她吗,有小洋房,还让她住那干嘛?”
“不同的住宅,有着不同的文化底蕴,接触着不同的人群。人并不是要住在一个地方,长年不动的,换一个住处换一种心情,这对秧宝的成长很有益处。”
这道理颜东铮自然明白:“要怎么装修,怎么布置,你到时候问问秧宝,小丫头有自己的想法。”
“嗯。”
父子俩又说了会儿话,各自睡了。
与之同时,医院病房里的朱慧慧看着灰白的天花板,一时有些迷茫,这是哪呀?
朱奶奶打水回来,一看孙女醒了,激动道:“慧慧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奶奶,我怎么了?”
朱奶奶刚要回答,门外守着的警察带着医生进来了。
第86章
医生先给孩子做了遍检查, 确定没事后,朱奶奶端起温在水盆里的肉沫鸡蛋羹喂她吃了半饭盒。
“朱慧慧,”警察等她又喝了几口水后, 问道, “中午放学后, 你去哪了?”
这么会儿, 聪明早熟的朱慧慧差不多已经猜出自己经历了什么, 小姑娘强自镇定地攥紧了双手,却止不住浑身发抖, 双唇轻颤。
朱奶奶心疼地一把揽过孙女,一下一下顺着她的背,安抚道:“慧慧不怕、不怕,没事了, 你现在安全了。”
朱慧慧鼻子一酸,委屈、害怕、惊恐、怨恨, 诸多情绪交织,眼泪啪啪直掉,咬了咬唇,她哽咽道:“我、我等不到妈妈, 回家属院,听到楼下的阿婆说我小舅被警察抓了。”
“我不相信, 小舅那么好, ”朱慧慧哭道,“怎么会被警察抓呢……”
“你去派出所了?”
朱慧慧摇摇头, 抽泣道:“我去外公家, 想问问外公是不是真的?”
警察眉头微蹙:“你进门了吗?”
“嗯,妗子让我别慌, 说不是什么大事,警察找小舅只是问两句话……”朱慧慧再也绷不住了,“哇”一声嚎啕大哭道,“她问我吃饭了吗?给、给我拿了馒头,开了瓶肉罐头,我不想吃的……她硬要我吃……”
“然后呢?”警察急道,这点跟朱慧慧的妗子史星尔说的有点不符,被抓的男子也不承认他是朱慧慧小舅走私同伙,对绑架一事更是一再否认。
“没吃完,我就困得睁不开眼了。然后,我迷迷糊糊地听到卧室的门打开,她跟人说‘用她(他)来抵’……”
朱奶奶气得“霍”的一下站了起来,随之身子晃了两晃,吓得警察忙伸手将人扶住:“老太太你别急,先坐下。”
“我说呢,一听小慧救回来了,史星尔急什么,原来她就是罪魁祸首!好啊,怕人家伤害她儿女,拿我们小慧来抵,亏她想得出来。这个毒妇,我饶不了她!警察同志,她现在就在楼下,你快去把她抓起来……”
“人已经请去警局了。”警察安抚地拍拍朱奶奶的手臂,继续问道,“这之后你还有意识吗?”
朱慧慧扑到奶奶怀里,摇摇头,哭得撕声裂肺道:“奶奶,她坏,她是坏蛋,我恨她,我以后再也不想看到她了……”
“好,好,我们不见她,这一辈子都不见!”朱奶奶说着,眼里闪过一抹狠戾。
朱教授匆匆赶来,警察刚走,听妻子说了寻问的经过,老人气得一拳击在了墙上,直砸得手背血流如注:“毒妇!毒妇!”
朱奶奶吓得忙喊医生,朱慧慧刚止住的哭声,再次响彻病房:“爷爷,爷爷……”
老人知道吓着孙女了,忙将手往身后一背,努力挤出一抹笑道:“没事,爷爷没事,慧慧别怕!”
医生匆匆赶来,帮忙处理好伤口,安慰劝解了几句。
送走医生,安抚好孙女,朱教授如困兽般在屋里转了几圈,转身朝外走道:“我去看看姓水的!”
朱慧慧的外公水教授,这会儿正在楼下的病房里躺着呢——中风了。
朱奶奶怕老伴过去,把人气死,拉着没让:“你问了吗?救下咱慧慧的是谁?”
说起孙女的救命恩人,老人感激不已:“问了,一位军人和一个农大的学生,留的地址是棉花胡同34号,明天咱买些东西过去谢谢人家。”
朱奶奶一听有军人,便道:“订做个锦旗吧。”有锦旗在,政治思想考核都要顺利几分。
“不是一家人,订两个。”
棉花胡同34号,朱慧慧听着耳熟:“爷爷,他们叫什么呀?”
“张栋,沐卉。”
“秧宝的妈妈!”正月十六那天,秧宝和竟革来学校报到,她领了个小任务,带秧宝的爸妈参观学校。
自我介绍时,秧宝爸妈很随和直接说了自己的名字。
朱奶奶惊讶道:“沐卉是秧宝妈妈?”
有时儿媳工作忙,没时间接送孙女,都是她去,秧宝因为是全班最小的孩子,朱奶奶对她印象深刻。
“嗯。”
“哎呀,这缘份!”朱奶奶惊喜道,“老头子,明天咱们一家都去,听吴老师说,秧宝大哥是个小天才,还不满十岁就在附中读高三。”
“好、好,多提点东西。也不知这么大的孩子都喜欢什么……”
“书!”朱慧慧道,“秧宝说她大哥喜欢各式书籍,秧宝喜欢收集古钱币,她小哥喜欢玩儿。”
“书呀,咱家最不缺了,我明天给他挑几箱。古钱币咱家有,还是你太爷爷收集的,有两大箱……”
朱奶奶拍拍老伴:“那玩意儿现在可不能全部拿出来——惹事!”
“嗯,我知道,我捡好看的给秧宝挑几枚。”
这么闲聊着,三人心头的愤恨和积在心头的戾气,慢慢倒是消了些。
翌日,天刚蒙蒙亮,竟革就醒了。
掀开被子,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站了起来,翻身跳下床,趿上鞋,哒哒跑进了洗手间。
放完水,匆匆洗把脸,穿上衣服,人就跑出了屋。
“啪啪……”知道妈妈他们昨晚都住这儿,他挨间拍了拍门,大声叫道,“太阳晒屁股了,快都起来,跟我一起去训练。”
两老和张妈年纪大了,醒得早,他不叫人也已经醒了。
张栋早早就等在了楼下。
沐卉盘腿坐在窗下正在打坐。
只懿洋、子瑜和秧宝困得睁不开眼,一个个跟条毛毛虫似的往被窝里缩了缩。
“起来了——秧宝,颜懿洋,苏子瑜,听到了没,再不起来,我拿钥匙开门,掀被子了。”
啊——
三人恨不能爬起来按住他狠狠揍一顿,太讨厌了有没有,他当人人都跟他一样睡得那么早。
昨晚,懿洋和子瑜凌晨一点才睡。
“秧宝,颜懿洋,苏子瑜,快起来跟我一起训练。”
苏子瑜伸手摸了摸床头柜,抓起自己的手表,就着小夜灯看了眼,唔,才凌晨五点:“颜竟革,你个混蛋,就会扰人清梦!”
懿洋气得一把掀开被子,烦躁地扒拉下头,趿鞋下床,板着小脸一把拉开了门。
竟革已噔噔跑下楼了。
磨了磨牙,两人先后穿衣洗漱,坠在竟革和张栋身后绕着林荫大道慢慢跑了起来,子瑜一边跑一边听着兜里小录音机传来的英语朗读。
懿洋听的是法语,周教授找人帮他录的。
他原来的语音,跟这个时空有所区别,他正在纠正自己的发音。
等秧宝在妈妈的帮助下穿好衣服,跑出来,已看不到几人的身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