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有脸说我,天宝让人拘留那姓张的,你明明知道为什么不阻拦?”
两人在家你一句我一句地吵着,许天宝骑上自行车,一口气冲到医院跑进病房,然后傻眼了。
在他面前温柔可人,还带点天真傻气的女人,此刻像个母夜叉,歇斯底里揪着两个娃娃猛揍:“孽种,讨债鬼,让你们过来,让你们毁了我的下半辈子,我掐死你们……”
眼见两个孩子被她掐得喘不过气来,许天宝倏然一惊,几步奔过去,一把揪住姜莹莹披散的长发,往后拽道:“松手,你给我松手!”
项庄端着饭盒刚一上楼,就听到了儿女细弱的哭声。似想到什么,项庄撒腿冲进病房,抬手将饭盒拍在了姜莹莹头上。
鲜红的血液顺着额头流了下来,姜莹莹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许天宝对上项庄看来的厉眸,吓得脖子一缩,语无伦次道:“我、我不知道她结婚有娃,也没想到她是这样的人。你、你放心,我没睡她,我还是清白的,我以后肯定不会再跟她谈朋友,我保证,我发誓……”
项庄仔细查看了下儿女身上的伤,将人抱进怀里。
两个小家伙吓坏了,浑身抽搐着,哭都哭不出来。
许天宝见此,忙朝外跑道:“我去叫医生。”
一个白胡子老中医很快被许天宝背了过来:“来了来了,我找的是大医国手,两个孩子一定没事。”
说着,将人放下,巴拉巴拉将两个孩子受伤的经历说了一遍。
知道孩子是被床上血流满面的女人掐的,老人眉眼轻抬了下,对项庄道:“找护士给她处理一下,别等会儿血流干了死在医院里给人添乱。”
“哈哈,石老,你这话我爱听。”许天宝笑着去护士站,特意找了个实习护士过来,给姜莹莹包扎了下。
石老给孩子们按了会儿穴位,又施了几针,两个小家伙才哇的一声哭出来。
项庄心疼地将两人揽进怀里:“不怕不怕,爸爸在呢,爸爸在呢……”
收好针,石老伸手给姜莹莹号了下脉:“脑震荡加重了点,其他没什么事儿。”
许天宝看着哭得撕声裂肺的大宝二宝,心酸的不行:“石老,要抓药吗,药方给我吧,我去。”
一人一碗安神药灌下去,孩子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许天宝摸了摸兜,掏出一把钱票放在床头柜上,深深朝项庄和孩子弯了弯腰:“对不起!我……”
道歉的话,其实没啥意义,斟酌了下用词,他道:“有什么是我能为你们做的吗?”
“不用,你可以走了。钱拿上。”
同是男人,许天宝能体会点项庄此刻的心情——想静一静嘛。
“钱是给孩子的见面礼。”说罢,许天宝转身跑了。
***
张铭这一觉,直睡到日落西沉。
从罗汉榻上起来,打开门站在廊下,对着满院春色,他长长地吐了口气,步下台阶走到缸前看了看里面的睡莲游鱼。
宋梅香拿着洗好熨过的衣服穿过垂花门过来,见他站在院里,笑道:“张同志醒了,睡的还好吗?”
张铭点点头,伸手接过衣服道了声谢:“颜伯父、班长他们还没回来?”
“颜教授今晚有同学聚会,不回来了。小卉带着三个孩子去新买的院子里拉废弃的木料,还要等会儿。秧宝今天有舞蹈课,东铮他们要晚点回来。饿了吧,你先换衣服,我去给你端饭。”
“不用,我等他们一起吃。”
“这……”宋梅香略一沉吟,“行。我给你沏壶茶,拿几块点心先垫垫。”
秧宝一节课上完,换过鞋子,躬身跟老师说了声再见,牵着爸爸和小哥的手,一蹦一跳下了楼。
颜东铮抬腕看眼表,七点半:“饿不饿?”
不等秧宝回答,竟革伸手从自己的大口袋里摸出一个油纸包给她。
秧宝没要:“宋姨说晚上给我蒸乌米饭。”
沐卉他们学校实验田里培植的有乌饭树,亦叫南烛,枝叶有止泄除睡,强筋益气,固精驻颜的功效。
前天她听宋梅香念叨,说农历四月初八是佛诞节该吃乌米饭了,昨天就从学校揪了些乌树叶。
“走吧,回家。”将儿女抱进三轮车里坐好,颜东铮骑车出了校门。
“颜同志——”项庄高喊一声,“我能跟你谈谈吗?”
颜东铮缓缓将车停在路边,回头看向项庄和他怀里鼻青脸肿的大宝二宝
“吃饭了吗?”
项庄一愣,憨厚地笑道:“吃过了。”
话音未落,他和孩子的肚子先后叫了起来。
项庄窘迫地脸都红了,只是天黑脸黑,看不出来。
“上车。”
项庄想跟颜东铮谈谈,便没拒绝,轻轻将儿女放坐在车里的软垫上。
秧宝好奇地看着极为相像的龙凤胎,伸手从小哥兜里掏出油纸包,打开,捏起里面的桂花糕,往他们手里各塞了一块:“尝尝,可好吃了。”
孩子被教的很好,道了声谢,捧着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叔叔,”竟革好奇道,“他们脸上的伤,谁打的?”
项庄:“……姜莹莹。”
听到姜莹莹的名字,大宝二宝吓得小小的身子抖了抖,满眼都是惊惧。
秧宝摸了摸两人头,安抚道:“不怕不怕。”
颜东铮回头瞥了眼项庄:“你也上车。”这会儿,儿女都饿了,他急着回家,可没时间跟他在路上磨蹭。
项庄看眼不大的三轮车,再瞅眼颜东铮一副文弱的模样:“颜同志,我来骑吧?我力气大。”
颜东铮看过苏团长让人帮忙查的资料,知道项庄曾在京市卫戌部队待过七年,因伤退伍前已是副营,而他团长去年退伍后,进了国宾馆武警部队,且此人,一家人还都认识——陪竟革晨练,带秧宝他们玩耍的陈宁。
将车交给项庄,颜东铮抬腿上车道:“棉花胡同34号。”
项庄再次愣怔了下,棉花胡同34号,他下午听团长说了,这是颜家的住宅。
喉咙滚动了下,项庄默默骑上车子。
颜东铮伸手将两小只抱坐在怀里,问闺女:“秧宝你保温杯里还有水吗?”
秧宝掏出杯子晃了下,还有。
颜东铮拧开,喂龙凤胎各喝了两口,省得噎着。
项庄劲大,骑得飞快,没一会儿就到家了。
张铭听到动静,跑出来一看,惊讶道:“班长,你从哪拐来对龙凤胎啊?”
颜东铮将两个孩子递给他,抬腿下车,一指项庄道:“介绍一下,姜莹莹的爱人项庄。张铭。”
张铭惊愕地瞪大了眼:“你怎么把他们带来了?”
“哦,想带就带了。行了,有事饭后再说。”
颜东铮说罢,抱起秧宝去餐厅:“宋姐,沐卉他们还没回来吗?”
“没有,可能还要一会儿。”
颜东铮看眼表:“饭菜分出来一半,我们先吃。”
宋梅香应了声,开始摆饭。
红烧带鱼,炒肝,醋溜土豆丝,焯菠菜拌粉丝,骨头萝卜丝汤,主食是乌米饭。
颜东铮带着儿女洗手。
项庄看着张铭尴尬了一瞬,率先伸手道:“抱歉,让你受委屈了。”
张铭“嗤”了声,冷笑道:“拜你爱人所赐,老子差点坐牢。”
颜东铮淡淡地朝这边瞟了眼:“还不过来洗手吃饭,磨蹭什么呢!”
张铭“哼”了声,将两个孩子往项庄怀里一塞,气冲冲地洗了把手,进屋挨着颜东铮坐下。
宋梅香摆好饭菜,重新换了盆水,招呼项庄和龙凤胎洗手。
家里有从废品站淘来的儿童坐椅,因为没有人用,都被颜东铮打包装箱了。
宋梅香搬来小桌小凳,拿小碗盛上一勺乌米饭,夹了些炒肝里的肝和大肠,以及去了刺的带鱼和菠菜,给龙凤胎吃。
两个小家伙奶声奶气地道了声谢,捧起碗,拿着勺子不停地往嘴里扒拉饭菜,吃得又急又快,全然不像吃点心那样慢慢地品。
宋梅香端着骨头汤喂他们:“慢点、慢点,吃完还有。”
项庄把洗手水浇到影壁旁的紫藤根下,回来道:“我来看着他们,大姐你吃饭去吧。”
“我等会儿跟沐卉他们一起吃,你先用。东铮,要不要我再给你们炒两道下酒菜?”
“不用。”
说罢,他一点对面,对项庄道:“坐下吃饭。”
项庄不好意思道:“给你们添麻烦了。”
张铭翻了个白眼:“你来干嘛?”
项庄拉开椅子坐下,一气儿喝下半碗汤,看向颜东铮道:“我来求颜同志放姜莹莹一马。”
张铭双眼一亮,看向颜东铮八卦道:“你怎么她了?”
颜东铮没理他,夹起一筷子菠菜给光吃肥肠的竟革,淡淡道:“可以,条件是她自动退学,离开京市。”
项庄起身,深深弯下腰:“谢谢。”
他和颜东铮都知道,他求,他放,为的不过是两个孩子。
有个坐牢的母亲,日后两个孩子考学、工作都是问题。
张铭狠狠扒了口米饭,斜睨眼项庄:“你不求我吗?她诬陷我谋杀,事实证明这是诬告……”
项庄端起汤碗:“我以汤代酒,替她向你陪个不是,你大人大量……”
“切,没一点诚意。”张铭虽有不甘,却也知道,真告了,也不过让她拘留几天,毕竟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而姜莹莹的这个案底,却会为两个孩子的将来埋下隐患。
“算了,你赶紧带她走吧,别再让她出现在我们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