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卉偏头看去,惊讶地挑了挑眉,是苏雪。
颜东铮也听到了,一握车闸,长腿支在了路边。
沐卉拿着飞筝下车:“这么晚了,去哪?”
虽然100米外就是棉花胡同,沐卉却不觉得苏雪是来找自己的,认识这么久,苏雪可一次也没有登过门。
俊彦受伤,也就刚住院那几天看过,搬来后,电话都没听她打来一次。
“你家。”苏雪说罢,银白色的高跟鞋哒哒敲击着地面走了过来,新烫的大波浪头上戴了个大红的蝴蝶发箍,大红的连衣裙随风飞扬。晚上有点凉,罩了件白色针织衫,肩背一个国外的名牌包包。
打扮得靓丽又时尚。
沐卉将风铮夹放在车后座上,朝颜东铮摆了下手:“跟宋姐说加俩菜。”
颜东铮微一颔首,骑车先走。
彼时,王大海已经到家。
搁了虫草的老鸭咕噜咕噜地炖在瓦罐里,香飘满院。
陈星海推着板车走了,他答应等会儿过来吃饭。
秧宝又洗了遍手,进厨房跟宋梅香学做小鸡馒头和寿桃。
明天是杨圆圆老师的生日,再加上她快生了,秧宝想做一大一小两个寿桃送她。
宋梅香教她包馅团面,做叶,上色。
开花馒头、小鸡馒头和寿桃蒸上,宋梅香开始做菜,秧宝听到王大海回来,手都没洗就冲了出来:“王伯伯,我爸爸妈妈呢?”
“在后面。”
秧宝撒腿跑出门,远远看到骑车归来的颜东铮,乐得咯咯笑着迎了上去:“爸爸、爸爸——”
隔壁大杂院的李奶奶提着一篮子蒲公英从野外回来,笑道:“哎哟,秧宝掉牙了。”
秧宝一摸脸才发现忘了戴口罩:“李奶奶好。”
“哈哈,害羞了,掉个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看满胡同有多少豁牙子。”老人孩子到了年纪,哪有不掉牙的。
颜东铮在闺女身旁下车,伸手抱起秧宝,对老太太道:“李大娘去郊外了?”
“嗯,趁着蒲公英还没有老,挖点回来烧汤喝。我挖的多,来,给你们一把。”
邻里嘛,有来有往,颜东铮将自行车靠在腰上,伸手接过放进车篮道了声谢。
“李奶奶,”秧宝揽着爸爸的脖子,笑道,“我跟宋姨学做了小鸡馒头,等会儿给你送几个尝尝。”
“好,李奶奶等着你的小鸡馒头。”
双方就此分开,各自进了家门。
秧宝贴贴爸爸的脸,兴奋地说着自己在朝阳门外买了两座宅子一片空地,还在星海叔叔的废品站淘了块宋代的龙尾鱼子纹蝉形砚:“爸爸你帮我清洗保养一下,我要送给爷爷。”
“好。”颜东铮停好自行车,把蒲公英交给宋梅香,一边给秧宝洗手,一边对宋梅香道,苏雪来了,加俩菜。
宋梅香:“吕同志在,鸡鸭都做了,我再添两个下酒菜吧?”
颜东铮点点头:“加盘花生米,一盘炒蚕豆。”
说罢,带秧宝去正厅跟吕季同、老爷子说话。
沐卉随苏雪慢慢地走在胡同里,打量眼她的妆容,夸道:“这么一捣腾,我都不敢认了,挺美的。”
苏雪头一低,娇羞道:“陈建业陪我做的。”
“谁?!”沐卉揉了下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
“陈建业,我前夫。这发型还是他帮我选的,说特别适合我的脸型、气质。”
沐卉俏脸一冷:“我若没记错的话,他有妻有子。”
“嗯,他下月离婚。”
“呵!”沐卉冷笑一声,双手环胸,定定地看着苏雪,像在看一个智障,“他刚在大哥的帮助下平/反回来,恢复职位,这会儿离婚,身上的军装不想穿了是吧?”
似想到什么,沐卉又道:“你不会是想让他以苏家女婿的身份得到庇护和提拔吧?”
“同是女儿女婿,秧宝一个生日,爸能为你们破例申请借用国宾馆,请来季司令、宋军长……等人,为什么不能提拔一下陈建业?”
猜测成真,沐卉的脸更冷了,秧宝的生日,虽是干爸主动提出要大办的,也帮忙定了国宾馆,可公公和东铮做的少吗,为了避免给干爸造成不好的影响,古董花瓶一送就是俩,贵重礼物一概不收,该花的钱一分都不敢省。这些在苏雪看来,都是显摆吧!
“为什么不能提拔,苏雪你真的不清楚吗?还没离婚呢,就跟你搅和到一起,单凭这一点,他的人品就不合格!”
“颜东铮就合格了……”
“就事论事,你别跟我扯颜东铮……”
“同是女婿……”
沐卉这火“腾”的一下爆了:“苏雪你脸呢?他离婚了吗?人家现在还是别人的丈夫,你、你……真是气死我了!他算老几啊,跟颜东铮比!别说他没跟你结婚呢,就算跟你办了婚礼,也不配跟颜东铮相提并论!”
“沐卉!”苏雪气得脸色铁青,指着她哆嗦道,“你、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
沐卉一把拍下她的手,劈里啪啦道:“要不是看在干爸干妈和大哥大嫂的面上,我理你呢!二老养了你,教了你,给你找工作。你说要嫁人,尽管心里对陈建业不满还是给你准备了嫁妆……不求你孝顺,也用不着你养老,你倒底哪来的脸啊,又要干爸给陈建业铺路,吸血蚂蝗都没你毒!”
“苏雪,人心都是肉长,你爸留下的那点情份,早被你折腾没了,就像当日干妈在大院对你的警告,陈建业要是因为你离婚,苏家养女的身份,你也该脱下了!”
说罢,扭头就走,理她个鬼。
脑残,智障!
到家了,沐卉心里还气不顺呢,拿起扯到前院餐厅的分机,给部队的云依瑶拨了过去。
云依瑶听罢,气得直拧苏团长:“部队那么多好儿郎,她是眼瞎了吗?”
沐卉听着苏团长疼的哎哟叫,乐道:“嫂子,你再打大哥,我叫子瑜、俊彦了。”
“呵,就你们兄妹亲!”
说罢,云依瑶长叹了声:“等会儿让你哥给爸打个电话,苏雪真要折腾得陈建业跟他妻子离了婚,就对外登报‘苏家跟她断绝关系’。”
“嗯。你们要不要跟子瑜、俊彦说说话?”
“好,把秧宝他们仨也叫来。好久没听秧宝的小奶音了,我昨天做梦,梦里都是她……”
秧宝不在,跟背着樱桃回来的竟革跑去菜市场旁边的空地放风筝去了。
第109章
夜风里, 路灯的光茫将苏雪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慢慢变了形。
沐卉最后那句话,一直在耳边回响:“……就像当日干妈在大院对你的警告, 陈建业要是因为你离婚, 苏家养女的身份, 你也该脱下了!”
苏雪双手紧紧地环抱着自己, 还是感觉不到一点暖意。
她就知道, 这么多年,养母从没将自己当成苏家的一份子, 云依瑶对自己的关心,也不过是点面子情。
就连养父,又何偿把自己当成亲闺女对待了,两任丈夫, 张建业出事他不管,刘志伟调任去地方, 一去两年,也没见他过问一二。
而今,一个在边疆农场待了十年的泥腿子,沪市贫民窟出来的贱丫头, 便取带了自己在他们心中的位置,爬在自己头上, 冲自己叫嚣、威胁!
可笑, 自己还因为不能生育,一度将俊彦、子瑜当成亲生的来疼, 到头来, 得到了什么?
自己不跟他们联系,兄弟俩就没一个想起她的, 这么久了,一个电话都没有。
呵,倒底谁不知道感恩?
逢年过节,她拎去苏家的水果、点心少了?
怀着一腔怨恨,苏雪坐车去了军区大院,刚登记完,进了大门,捂着脸就哭开了,呜呜咽咽,哭着往苏家走。
这会儿,大家刚吃过饭,三三两两地在大院里散步、闲谈。
有刚调过来的,见苏雪哭着从眼前走过,诧异道:“谁家的闺女/媳妇啊,哭得这么惨?”
在京市军区待的时间长点的,一眼就认出来了:“苏家养女,苏雪。”
“苏家……”众人一愣,“苏司令?”
“嗯。”
“哭的怪可怜的,要不要问问发生什么事了?”
“别多管闲事!”有什么委屈不能到家再哭。
跟苏家不对付的,自然是巴不得苏雪闹起来:“苏雪,怎么了?受啥委屈了?来,跟婶子说说。”
“呜……我妹、我妹妹说我不要脸,离了一次婚又一次婚……”
呃,这……有些人老思想,确实觉得离婚不好。
苏雪一看大家的表情,哭得更大声了。
大家听着不免心有凄凄,想着,是不是苏老认了干闺女,这心跟着偏了,苏雪受了委屈没处说,这才……
众人忙上前安慰。
苏雪这会儿并不想跟苏家翻脸,眼见目的达到了,吸了吸鼻子:“也是我不好,妹妹刚跟爸妈认干亲,我就跟刘志伟离婚了,妹夫家是书香门弟,有我这么一个离婚的姐姐,确实挺没脸的……”
大家虽然能理解沐卉的反应吧,却也觉得过了,还是大学生呢,思想不开明也就算了,还没啥素质和同理心!
众人不免又劝了几句。
苏雪“嗯嗯”地点点头,一副大度、不计较的模样抽噎着跟众人告辞,一路抹着眼泪到苏家。
二老刚挂了儿子儿媳的电话。
“爸、妈,呜呜……”
苏母板着脸没吭声,一脸冷漠,她自羽是个文化人,有点修养,却怎么也没想到养女是个恋爱恼,陈建业害得她大着肚子流产,这辈子都不能再生育。结果,人家一回来,说几句好话,她又折腾起来了,不惜破坏陈建业的家庭。
苏老眉头蹙了蹙,点点对面的小凳:“坐。”
张妈见她穿得这么少,默默地端上一杯红糖姜茶,退了出去。
“去找小卉了?”
苏雪擦眼的动作一顿,呜呜咽咽又哭了起来:“我、我有一周没见俊彦、子瑜了,想去看看,她没让我进门呜……”
苏母抽了抽嘴角,不想听她哭述,单刀直入道:“你叫陈建业离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