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此刻,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刘志伟重新让服务员帮忙把酒斟满,走到颜东铮身旁:“东铮,喝一杯。”
颜东铮将闺女放坐在椅子上,起身端过酒杯,跟他碰了下:“随意点。”
刘志伟扯扯唇,又是一口闷喝光了杯中的酒。
颜东铮看他这状态不对,对陪他敬酒的伴郎道:“看着他点。”
对方点点头,在接下的敬酒中,大半都替他挡了下来。
秧宝吃完碟中的虾仁,拿湿毛巾擦擦手,抓起鸡腿一口咬下,然后,整个人就僵住了。
颜东铮放下酒杯,抬手夹起砂锅里煨的春笋、火腿、干贝给她放在碟子里,见她咬着鸡腿保持着一个动作不动,失笑道:“怎么了,不好吃吗?”
秧宝拿开鸡腿,颜东铮就见鸡肉上嵌着两颗上门牙。
颜东铮想笑,又怕小丫头受不了这打击——哭了。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轻松平常道:“哦,活动的上门牙掉了。”
托起她的下巴查看了下,出血了。
颜东铮取过她手里的鸡腿往碟子里一放,抱起小家伙去卫生间漱口,再回来,鸡腿已被服务员端下去了。
“我的牙呢?”这下好了,一说话更漏风了,秧宝忙用小胖手捂住嘴。
懿洋盛碗牛肉羹给她:“要看吗?”他用手帕包着揣进兜里了。
秧宝摇摇头,接过碗小口小口喝了起来。
这一顿饭,给秧宝的童年留下了一个灰色的记忆。
宴席都快结束,于晓丽才姗姗而来,陶萄招手叫服务员在她旁边加副碗筷:“怎么现在才来?”
于晓丽给自己盛碗甜汤,一连喝了几口,才道:“我爸又犯病了。”
“恢复工作后,不是说没事了吗?”
于晓丽喝汤的动作一顿,戳戳汤里的圆子,消沉道:“被同事刺了几句。”
“又住院了?”
于晓丽不愿多说,淡淡地“嗯”了声,四顾了下,起身道:“我去给沐卉、周若蕊打声招呼。”
说罢,起身绕过上菜的服务员,朝主桌走去。
沐卉已经吃好了,看下表,正要和颜东铮带着孩子们告辞离开,见于晓丽过来,招了招手:“刚来吗?方才没看到你。”
于晓丽扬扬唇:“嗯,要走吗?”
沐卉点点头:“孩子们要上课了。”
“那你和颜同志快带孩子们走吧。秧宝,改天姐姐去看你。”
秧宝戴上口罩,跟招财猫似的冲她招招手:“好,晓丽姐再见!”
周若蕊食不知味地喝了半碗汤,见沐卉要走,忙起身道:“等一下沐卉,我有话问你。晓丽,你叫一下陶葡。”
说罢,率先朝休息室走去。
沐卉微微蹙了下眉:“东铮,你送一下懿洋、子瑜,我去看看。”
颜东铮点点头,抱起秧宝,跟苏家二老和刘母打过招呼,带着孩子们向门外走去。
苏老抬腕看了下表,扭身对旁边桌上的张栋道:“小栋,你开车送东铮他们回校。对了,大鹏、二鹏,你们下午上学吗?”
刘母很重视孙子们的学业,闻言,不等两人回答就道:“上。小栋,麻烦你帮我送下他们。”
张栋应了声,带上大鹏二鹏,快步追上颜东铮。
苏雪刚因周若蕊和沐卉要闹翻而露出的笑意,就这么僵在了嘴边,爸一向最有原则,什么时候公车私用了。
休息室里,沐卉随意往沙发上一坐,等人到齐了,直言道:“什么事,说吧?”
陶葡扫眼周若蕊,脸上也带了点情绪:“苏雪过来,站在门口问若蕊什么时候把她留在云省的孩子接过来。这不,若蕊怀疑是我们仨告诉苏雪的。申明一下,我没说,今天之前,我没见过苏雪,也不认识她。”
“哦,”沐卉直接起身道,“我对别人的事不感兴趣。”
于晓丽烦躁不已,她自家一堆事,想着在上坎坝相处的情意,好不容易抽空过来一趟随礼,送一份祝福,就这……
“我不认识什么苏雪,同样对别人的事也不感兴趣。”于晓丽跟着起身道,“下午我还有课,先走了。”
叫人过来时,周若蕊就做了最坏的打算,不问出事实,她哪甘心:“沐卉,真不是你说的?”
沐卉看向匆匆而来的刘志伟,唇角一扬笑道:“刘同志,麻烦你让人把苏雪叫来吧。”
刘志伟真没想到,率先闹起来的会是周若蕊,问题是,这会儿宾客还没送走呢:“若蕊,你想干什么?把宾客们嚷来看笑话吗?”
周若蕊咬了咬唇:“我不能容忍身边的朋友对我心怀恶意,居心叵测。”
沐卉见刘志伟不动,扬手叫来服务员:“麻烦去主桌叫苏雪来一下,穿军装的那位。”
一听要叫苏雪,周若蕊瑟缩了下,对苏雪她是怵的,在她看来,苏雪家事好,工作能力强,人又漂亮有气质,一过来就把她比到尘埃里了:“我叫你们过来只求一句真话,跟苏雪无关。”
陶葡看着眼前的周若蕊,熟悉又陌生。
沐卉没理她,走回来往沙发上一坐,大腿翘在二腿上,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啜着,悠闲自得,强大而又自信。
于晓丽也没当回事儿,跟沐卉挤坐在一起,问道:“沐卉,我记得给秧宝看腿的陆医生,一手针灸很厉害?”
“嗯。”
于晓丽捏了下手指:“他对精神方面有研究吗?”
“这个我不清楚,不过,他小儿子陆峰是沪市中医院脑神精方面的专家。我爸腰部受伤,半身瘫痪就是在他那治的,现在已经有所好转。”
“你有他的电话吗?”
沐卉随口说了串数字,于晓丽忙跑出去找服务员要来纸笔记下。
没一会儿,苏雪过来了,同行的还有苏母和刘母。
看到刘母,周若蕊再无一丝侥幸,脸色苍白的没有一点血色,指甲深深掐进手心的肉里。
沐卉放下茶杯,扶着苏母和身体不好的刘母坐下,看着苏雪直接道:“你从哪听说周若蕊在农场生了个孩子?”
刘母震惊道:“什么、什么孩子?”
刘志伟忙过来顺了顺母亲的胸口:“您别激动,若蕊有个孩子,您儿子我不是也有俩吗。正好,不用再要孩子了,三个儿子养大,还愁没人养老。”
“不是,结婚前怎么没听你说她结过婚?”
苏雪嗤笑一声:“周同志可没有结婚,她是未婚先孕,偷偷摸摸在农场生下一个儿子,看都没看一眼就送人了。”
刘母立马呼吸急促,一张脸憋得青紫,喘不过气来。
刘志伟一巴掌甩过去,“啪”的一声,将苏雪甩倒在地:“苏雪,我妈要是有个什么,我让你给她偿命!”
苏雪捂着脸,歪在地上,一脸不敢置信看着刘志伟叫道:“刘志伟……你打我?!”
刘志伟抱起母亲转身就走,经过周若蕊身边,深深看了她一眼。
周若蕊浑身冰凉,人一走,就瘫坐在了地上。
苏母呆呆地看着这一切,好一会儿都没有反应过来。
沐卉抱抱她,快步追了出去。
外面已经惊动了,苏老看着抱着母亲往外跑的刘志伟,追出来的沐卉,问道:“小卉,你刘大娘怎么了?”
“我猜是心脏病。”
“啊,快让人叫车。”
饭店有时会接待外宾,遂有专门的接待车,经理是经过专门培训的,很善长处理紧急情况,人抱到门口没1分钟,车就开来了。
沐卉跟着上车,帮忙揉按着刘母手上的穴位。
“去同仁医院。”刘志伟冷静道。
饭店离同仁医院没多远,一番抢救人是缓过来了,检查后,是冠心病,时期长了,已发展至心绞疼、心梗,医院并没有好的治疗方案,只能用药物维持。
苏老两点有一个会议,知道人暂时没事,先走了。
苏母领着周若蕊送走宾客过来,松了口气,看着苏雪,冷声道:“说吧,你找谁打听的周若蕊的消息?”
苏雪半边脸都肿了,学秧宝戴着个口罩:“周若蕊的初恋。”
周若蕊难以置信道:“怎、怎么会是他?!”
苏雪讥讽一笑:“这得怪你有一个爱攀高枝的妈,知道你结婚的对象是县长,你妈不知道有多得意,站在人家门前,高高在上地讥讽人家有眼无珠,丢了凤凰捡山鸡,惹得他老婆出来争论。结果,被你妈一把推在地上小产了。”
周若蕊踉跄了下扶着长椅坐下,脑袋都是懵的,双耳嗡嗡直叫。
苏母淡淡瞥她一眼,看向苏雪:“我真没想到,你心胸这么狭隘,手这么长,都离婚了,对志伟的事还这么关注。就你,真不配穿这身军装!”
“你走吧,等会儿我亲自给报社打电话,以后在外,别再说是我苏家的闺女。我的女儿,我不求她多有本事,脾气多好,可有一点,她不能坏了良心。你该庆幸,志伟她妈抢救过来了。不然,苏雪,便是我不动手,志伟也能让你哪来的回哪去!”
“你就会拿苏家女儿这个身份威胁我,明明是她隐瞒在先……”
“关你什么事?我就问你,她隐不隐瞒,关你什么事?”
“我、我怎么说也跟刘志伟有点感情……总不能像沐卉一样吧,明知道她骗婚,还同她一起瞒着刘志伟。”
刘母在药物的作用下睡了,沐卉同刘志伟从病房里出来,听到她这话,轻笑了声,双手环胸往墙上一依:“这是人家的私事,刘志伟没问我,我为什么要告诉他。再说,碰到他俩谈恋爱时,周若蕊找我请教过这个问题,我给出的建议是‘告诉刘志伟’。毕竟,在我看来,周若蕊配刘志伟绰绰有余,她是未婚先孕遇到个渣渣,可你别忘了,刘志伟是三婚,且有两个孩子。他年轻有为是县长,周若蕊还是大学生呢,谁比谁差了?”
刘志伟讪讪地摸了下鼻子,被沐卉这么一说,对周若蕊的隐瞒好像也没有那么生气了。是啊,谁年轻的时候没有遇到过渣渣,他先前不就遇到一个——苏雪!
苏雪被他看得脸一黑,叫道:“不管什么原因,她都是未婚先孕,传出去,是要游街挂破鞋的……”
沐卉撇了下嘴:“这都是什么时候的老皇历了,高考都恢复了,你还活在过去呢,可悲可叹!”
苏母看着沐卉古灵精怪的模样,“噗嗤”一声乐了:“行了,这儿你什么事,快回学校上课吧。”
沐卉抬手敬个礼:“遵命!”
说罢,快步走了。
苏母关切地询问了番刘母的情况,开导道:“既然结婚了,就好好过。小周还小,很多思想不成熟,可以慢慢教,没必要一棍子打死,人非圣闲,孰能无过?至于苏雪,我已经决定以苏家的名义登报,跟她断绝关系了。她跟你多少有点感情,这事,看在我和你苏爸的面子上,你看……”
刘志伟的手段,苏母是了解的,他真要气不过朝苏雪出手,苏雪不说脱成皮吧,单就今天这事来说,告到她工作单位,一个处分是跑不了的。
“妈,您把我看成什么人了,周若蕊这事我都能容下,苏雪几句话我还能跟她翻脸不成。”
苏母好笑地拍拍他的肩,真要不怨恨,那一耳光怎么不是朝周若蕊扇下去:“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好了,去跟小周好好的谈谈吧,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妈。”
“我送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