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军长带苏雪坐公交匆匆赶来, 见此,忙拦道:“小谷,你们这是干什么,张妈又不是犯人, 怎么能这么对待,赶紧把人放了。”
答应帮颜东铮将人送回乡的小谷呲牙一笑:“周军长, 发生这事,你觉得张妈还适合待在苏家吗?”
周军长一愣,半晌,嗫嚅道:“这、这是嫂子的意思?”
“苏大娘在手术室。颜哥来了, 询问她事情的经过,没一句实话。”她那几句回答, 谁听不出来对苏雪的维护, 对苏大娘的不满,多年的优越生活怕是让她忘了作为一个保姆的本份, 也忘记了当年是谁把她从乞丐窝里救出来, 庇护在羽下二十多年,“周军长放心吧, 颜哥没有亏待她,不但多付了一个月的工钱,还另给了一份补偿。”
“怕她大字不识回乡的路上出事,还托我带她回大院收拾好行李,送她回家。”
张妈看着苏雪不停地挣扎着:“呜呜……”
苏雪捏了捏手指:“我爸知道吗?”
小谷轻“嗤”一声,笑她方才在苏家客厅还叫嚣着“最后悔的事就是跟王大海过来认识你们虚伪的一家……”这会儿,又叫起“爸”来了。
周军长看出小谷两人对苏雪的轻视,微微皱了下眉:“这是苏家的家事,我想还是待苏老回来,问过他再处理的好。”
小谷似笑非笑地瞟他一眼:“周军长也知道这是苏家的家事啊,那就让开吧。”
被一个小小的巡逻队员挑衅,周军长脸一沉,喝道:“小谷!”
小谷掏掏耳朵:“周军长有什么话跟颜哥说吧,他在楼上。”
说罢朝队友使了个眼色,架着张妈绕过两人快步朝外走去。
张妈两条腿拖在身后,挣扎着拼命往下坠,看向苏雪和周军长的目光带着恳求,这会儿她是真的怕了,她没想到颜东铮真敢撵她走,也没想到巡逻队的人连周军长的话都敢顶。
周军长颜面扫地,一张脸阴沉的可怕。
队员回头瞥了眼,吓得一激灵:“妈啊,周军长的眼神要吃人。小谷,这下好了,咱们把他得罪个彻底。”
小谷朝后看了眼,冷笑道:“有老大呢,我怕他个鬼。”
“就怕他连老大一起记恨上了,给咱们穿小鞋。”
小谷默了默没吭声。
“周叔,”苏雪眼见人走远了,急道,“这事我爸肯定不知道,一定是颜东铮自作主张。前几年家里出事,我爸要送张妈走,张妈说什么也要跟家里共进退。那时,我爸就跟张妈保证了,日后让大哥、俊彦给她养老送终。”
“我爸那人最重承诺,哪会因为她放我进屋就把她赶走啊。张妈在家里一待就是20多年,早就是我们苏家的一份子,这会儿送她回去,我爸妈肯定不习惯。再说,她老家早没有什么亲人了……”
周军长沉着一张脸,快步上楼道:“这个颜东铮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走,看你妈醒了没有,找她问问。”
两人上楼,恰好手术室的门打开,颜东铮和朱开诚忙起身迎了上去,苏母躺在移动床上被推了出来,头上包着纱布,右小腿打着石膏,右手腕敷着药膏。
“医生,我干妈怎么样?”
“年纪大了骨头脆,照顾时小心点,其他问题不大。”医生说罢,又叮嘱了些注意事项。
颜东铮连连道谢,扶着移动床,随医护人员快步去了病房。
苏母是老党员,老干部,虽然退休了级别在那放着呢,医院给安排了间单人病房。
颜东铮和朱开诚同医护人员小心地将人移到病床上,护士给她挂上水,颜东铮轻轻帮她盖上被子。
局部麻醉,苏母这会儿清醒着,只是头疼、头晕,难受得厉害:“东铮、开诚,你们怎么来了?”
朱开诚笑笑:“接到你的电话我就带人过去了,正好看到你从楼梯上摔下来,苏老还在开会,你身边不能没个亲人,我就让人打电话把东铮叫来了。”
颜东铮托起苏母的头,帮她调整了下枕头的高度,让她躺得更舒服点:“时间不早了,干妈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让小卉给你带来。”
“你跟小卉打电话了?”
“还没。”
苏母怕沐卉和孩子们担心,叮嘱道:“别打,也别跟她和孩子们说。我没事,养养就好了。”
颜东铮失笑:“小腿骨折,你觉得能瞒几天?”
周军长等医护人员离开,病房里不挤了,这才带着苏雪进来:“嫂子,你没事吧,我带小雪过来看你……”
颜东铮脸一冷,起身拦在门口,朝周军长和苏雪做了个请:“周军长,干妈刚做完手术,麻烦你体谅一下,有什么话,咱们外面说。”
苏母看到苏雪,情绪激动地抬手就想抓个什么砸过去,她右手扭伤,左手挂着水,哪个都不能动。
朱开诚吓了一跳,忙按住她双臂:“苏大娘,你别动!”
颜东铮担心地回头看了眼:“朱同志,干妈这里麻烦你帮我照看会儿。”
朱开诚点点头。
“周军长,”颜东铮目光犀利道,“你也不希望把事闹大吧?”
周军长推了把苏雪,让她先出去:“嫂子,你别激动,听我说,我知道今天的事是小雪不对,孩子也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来的路上,她说了,她那会儿是叫猪油蒙了心,不是故意拿话气你……”
“小周,你走吧,我不想听这些。断绝关系的声明我已经送去报社,她日后如何跟我家没关系。”
周军长凝了凝眉:“嫂子,孩子我已经打过骂过了,她真知道错了,你就不能给她个机会吗?上回你说不让她跟陈建业来往,她做到啊……”
“周军长,请!”颜东铮声音冷硬地再次做了个请,“再不走,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颜同志,这是苏家的家事,你还是别掺和的好!”
“周凯,你想干什么?”苏母怒了,“给脸不要脸是不是,给我滚!”
颜东铮更是直接,一把擒住周军长的手腕,将人拖了出去。
苏母一个“滚”字,震得周凯白了脸,都不敢抬头去看朱开诚和走廊上的巡逻队员,以及医护人员的脸色,“颜东铮你想干什么,松手!”
挣开手,周军长故作镇定地理了理衣服,转身快步朝楼下走去。
颜东铮目送他走远,偏头看向呆站在走廊上的苏雪:“需要我让巡逻队送你出去吗?”
“颜东铮,看到我今天的下场,你就没有一点想法吗?当年王大海把我从老家接过来,你不知道爸妈对我有多好,给我请老师,给我买衣服,带我看电影,逛商场,参加大礼堂的舞会,交接大院里的同龄人……只要我想要的,哪怕是天上的星星月亮,他们都恨不得给我摘下来,”苏雪讽刺地笑笑,故意大声道,“可你看现在,就因为我没有按照他们的心意待在女子训练队,没跟陈建业分手……他们就收回了全部的宠爱,将我赶出家门。颜东铮,他们想要的是一个听话乖巧傀儡似的女儿,你以为沐卉是能让别人撑握她命运的人吗?看好了,我的今天,就是她的明天!”
说罢,转身走了。
苏母气得呼呼直喘,朝外吼道:“滚!东铮,你让她滚……”
颜东铮回房,跟朱开诚好生安抚了会儿,苏母才平息了这口怒火,在药物的作用睡去。
朱开诚撞撞颜东铮的肩:“苏雪的话,没往心里去吧?”
颜东铮淡淡瞥他一眼:“我有基本的判断。”
朱开诚哈哈笑道:“也是,以你的聪明才智,苏雪那点把戏哪能瞒得过你。”
这夸赞颜东铮欣然受了:“帮我再守会儿,我去打个电话。”
“去吧。”
沐卉接到电话,忙跟老师请了假,骑车接上懿洋、子瑜去附小。
把自行车寄放在附小的车棚里,沐卉带着四个小家伙做公交去军医院。
路上,懿洋他们已经知道苏母受伤住院了,个个担心不已。
公交在医院门口对面的站牌前停下,竟革率先冲了下来,秧宝追着小哥的脚步,两人一前一后穿过马路跑进医院,冲到住院部,一口气爬上楼,站在门口,拄着膝盖呼呼直喘。
苏老开完会,刚到。
见此,心疼地掏出手帕给两个小家伙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跑这么快,摔倒了怎么办?”
竟革拍拍胸脯自信道:“我可是长跑、短跑冠军,怎么会摔倒。”
苏老紧绷的脸色,露出了笑容:“嗯,我们竟革厉害!”
秧宝急着看苏母,绕过他,快步奔到床前:“苏奶奶……”
“嘘!”颜东铮食指竖在唇间,“苏奶奶睡着了。”
秧宝忙将小胖手交叠着捂在嘴上,朝爸爸眨巴眨巴眼,压低声音道:“伤得重吗?”
颜东铮伸手抱起小家伙,安抚顺顺她的背:“不严重,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秧宝探头看了看,见苏母头上包着纱布,忙伸长脖子,撅着嘴帮她吹了吹:“呼呼就不疼了。”
苏老揉揉她的头,对颜东铮道:“晚上我守在这里,你和小卉带孩们回去吧。”
“我跟宋姐说好了,她一会儿过来照顾干妈,等会儿,让张栋带她回大院一趟,看看厨房都有什么,再跟她讲讲看都有哪些忌讳,家里先让她帮忙收拾着。保姆的事,等干妈好了,再找也不迟。”
“不用,孩子们都吃惯小宋做的饭菜……”
颜东铮知道他的意思,不等他把话说完,便道:“我已给石永春打过电话,明天他妈会来我家住一段时间。上回去村里,秧宝就吃中了她烧的饭菜。”
秧宝点头:“雪里蕻炒黄豆,扒糕,汆丸子……农家菜,可香可好吃啦。”
苏老微微松了口气,乖宝喜欢就好。
沐卉在医院门口买了两盆花,一兜水果,和懿洋、子瑜提着过来,询问了下情况,坐着跟苏老说话。
子瑜看过奶奶,拿上樱桃去洗。
秧宝从爸爸腿上滑下来,踮脚看了看窗台上的花,去水房接了半杯水,搬张凳子在窗台下,爬上去给花浇水。
与之同时,张栋按照苏老的吩咐,开车回了大院。
张妈哭哭泣泣地不愿走,闹腾着非说颜东铮鸠占鹊巢,自作主张撵她回老家。
一时间,苏家门前围满了人。
这么多人看着,苏家没一个主事的,小谷两人也不好硬来。
车子在人群外停下,张栋眉眼沉沉地开门下车,穿过人群进了院子:“东西收拾好了吗?苏老让我送你回老家。”
院内院外一时静得可怕,随之张妈哇一声,嚎啕大哭了起来。
张栋上前提起一个藤箱:“走吧,别把最后一点感情折腾没了,也给自己留点脸面。”
“首、首/长说,让正初给我养老……”
张栋点头:“苏老是说过,但这话在你为了苏雪,将子瑜一个人留在厨房做实验,炸掉半边厨房,差点没伤着孩子就不作数了。”
一而再,人的容忍是有限度的,眼见老伴差点没了半条命,苏老真的恼了。
众人震了震,还有这事?
有人记得,苏老毕竟是高级将领,受人关注,再说那一声巨响,跟炸雷似的震惊了几所大院,一度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当时,还有很多人下注,看苏家什么时候把那个照顾孩子的保姆开除。
张妈面对众人的目光,瑟缩了下:“我在苏家工作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不能把我撵走……”
季司令不知何时过来了:“每月的工资给了吗?”
张栋忙朝他敬了个礼:“给了,大院里的保姆多少,她多少,一年两身衣服。平常花用都是大娘出,她不花一分钱,这么多年攒着,足够她下半辈子养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