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公安面色一缓,眉锋舒展开来,抬手戳了下秧宝的脸蛋,关切道:“谁掐的?疼不疼?”
任飞沉抱起秧宝的那刻就看到了,对秧宝的遭遇亦知几分,都不用秧宝回答,就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末了又道:“小孩子心思敏感,对他人的情绪感知深切。这不,东铮怕出事,接到电话,就找人定好机票赶了过来。”
有关拐卖,那可是大案!
田公安脸一沉,抚了抚秧宝的头,问道:“你四姨在哪个厂上班?住哪?叫什么?”
“金属工艺二厂,住在虹镇老街38号,沐丹。”
田公安一听厂名,面露疑惑:“会不会弄错了?”金属工艺二厂,除了加工金银首饰外,还生产新型水声侦察机,和装备于海军鱼雷快艇的鱼雷快艇加速统计仪。
是我国极为重要的国防工业生产厂,这样的单位,政审十分严格,沐丹若有问题,不可能进得去。
任飞沉明白田公安的意思:“沐丹接的是她爸沐满仓的班,沐满仓原是金属工艺二厂仓库的扛包员,年前,打包装车时,从高高的棚板上摔下来,当场就不能动了,经查说是伤了腰部神经。没几天,沐丹就带着一个孩子回来了。”
田公安:“这么巧?”
可不就是那么巧!
那这人就要重点深挖了!
田公安一脸凝重,到了任家,跟张老太打过招呼,拉着颜东铮去书房,询问有关沐丹的一切。
沐丹下乡所在地,还没有消息传来,颜东铮对她,所知不多。
“你要心急,明天陪我去趟沐家。”
田公安微一颔首:“等会儿吃过饭,我先去厂里打听打听。对了,她有玩得好的朋友吗?”
“走得近的倒是有一个,她小叔的女儿沐瑾。”想了下,颜东铮又道,“沐瑾年前出嫁,嫁的是百货商店里的售货员万明杰。万明杰的父亲万大昌是百货商店里的主任,老党员,听岳父说,沪市解放时,万大昌好似荣立过一等功,具体怎么回事儿,他没说。”
“沐瑾原在造纸厂工会工作,嫁去万家未满一个月,就被万大昌找人调去了金属工艺二厂研发组。”
任飞沉一愣:“沐瑾什么学历?”
“高中毕业,说是在研发组打杂,极为勤奋,工作之余,没少找人学画图。”
田公安若有所思。
厨房里,张老太炒好最后一道菜,打开蒸锅,端出盘本帮熏鱼,夹了块给秧宝:“去看看你爸他们说完话没,吃饭了。”
秧宝捏了片菜叶垫着,吹吹咬了口,刚出锅的熏鱼,咸香可口,带着嚼劲:“师公,吃饭了。”
任飞沉应了声,看向颜东铮和田公安笑道:“陪老头子喝一杯?”
田公安偏头瞅眼颜东铮,笑道:“行啊,有什么好酒吗?”
“酒柜里茅台、五粮液、剑南春、泸州老窖特曲……想喝什么,你们自己拿。”任飞沉说着,拉开书桌抽屉,从中拿出一大一小两个紫檀木雕花木盒,递给秧宝,“看看喜不喜?”
秧宝将吃了一半的熏鱼塞给爸爸,掏出手帕擦了擦手,接过木盒打开,小的那个装着枚用红绳穿起的羊脂玉扣,另一个装的是只碧玉雕刻的小牛,牛的额头上刻了“秧宝”二字。
看着小牛上的刻字,秧宝欢喜道:“师公,这是我的生肖牛吗?”
“对!”任飞沉摸摸她的头,“师公雕工不行,这是请副馆长帮忙雕的,喜欢吗?”
“喜欢!”放好小牛,秧宝取出玉扣递给任飞沉,“师公帮我戴上。”
“好。”
这枚玉扣是任飞沉新得的,比上一枚的品质还要好上几分,颜东铮把闺女塞进手里的熏鱼三两口吃完,低头看了眼,对师傅道:“让您破费了。”
任飞沉摆摆手:“瞎客气啥!”
用过饭,又说了会儿话,田公安告辞离去,张老太收拾好客房,让父女俩进去睡会儿。
一觉起来,已是下午三点。
洗把脸,任飞沉带父女俩出门,去了两个黑市小胡同。
秧宝有钱有票,任飞沉和颜东铮买的十分尽兴,崇祯的字,雍正斗彩缠枝花卉纹碗,乾隆瓷母瓶,乾隆画的胖鸭子。
用秧宝的钱买的,师徒俩谁也没要,修复保养后用软棉布包裹起来,装进樟木箱,拎回思南路小洋楼。
彼时已是夜间10点多了,两位师傅和秦秀睡了,金山帮父女俩把东西搬进大厅,回了夫妻俩住的屋。
颜明知从书房出来,扫眼地上的箱子:“买的什么?”
“给秧宝挑了几样小玩意儿。”颜东铮抱起昏昏欲睡的闺女上楼,放好水,叫醒小家伙。
秧宝接过爸爸递来的牙刷,坐在马桶盖上闭着眼刷好牙,脱下衣服,爬进浴缸随便洗了洗,扯下毛巾擦了擦,穿上小裤小背心走出浴室往床上一趴,秒睡。
颜东铮轻笑了声,放下手中的报纸,拿起手边的红梅素软膏轻轻帮她涂在脸上。
展开被子将人放睡好,留了一盏床头灯,下楼。
颜明知倒了杯白开水给他:“沐丹的事你准备怎么处理?”
颜东铮眸中闪过一抹冷意:“自然是有罪定罪!”
颜明知这下放心了,他就怕儿子会顾着沐卉的面子轻拿轻放。
“这些东西带回京市吗?”他指了指地上的箱子。
颜东铮打量眼大厅:“有秘室吗?”
还真有。
颜明知起身一按火炉转角上的某处,火炉缓缓朝一边移去,露出一米多高的小门来。
门上装有密码锁,颜明知左转右转,不时,门就开了。
内部空间不是太大,存放几个箱子却是搓搓有余。
箱子搬进去放好,父子俩又说了会儿话,就各自洗洗睡了。
翌日,颜东铮拎上几样水果点心,带秧宝去沐家,一起的还有田公安。
去的晚,到时已经11点多。
见到颜东铮,沐大同有点心虚,嗫嚅了下才问:“秧宝脸上的伤不要紧吧?”
有爸爸在,秧宝自然是怎么爽怎么来,头一偏,点了点脸蛋上的指甲印:“呐,还带着血丝呢,不碰都疼。爸爸说,等会儿吃完饭带我去医院打针破伤风。”
沐大同那天送完秧宝回来,说起秧宝脸上的伤,沐丹就说了:秧宝闹着要回家,嫌外婆家里脏乱差。说她,被她张嘴骂了几句,气不过才教训地拧了她一把。
遂郑大梅出来,瞟了眼秧宝的脸,对颜东铮道:“东铮,秧宝不小了,你们该好好的教教,怎么能骂她四姨呢,再怎么说小四也是她长辈。”
秧宝……就好气哦!
鼓了鼓脸颊,秧宝气怒道:“我没有骂她!是她坏,将我抱进娜娜姐的房间,抢我的钱、抢我的票、搜我的身、夺我的玉扣,怕我叫嚷出来,掐着我的脸,警告我敢告状就把我卖了,让我这一辈子都见不到爸妈!”
颜东铮见小家伙委屈得双眼噙泪,看着郑大梅、沐大同等人,眸中闪过一片冰寒:“秧宝自幼聪慧,从无半句不实,怎么到了岳母嘴里,就成了谎话连遍的顽劣份子。”
郑大梅愕然,不过一件小事,她没想到女婿竟会揪着不放:“东铮你……这话说的,秧宝乖巧,小四就是抢外甥女钱票的人吗?”
“我带了公安过来,是不是等会儿让他问问便知。”
一家人看着身穿警服的田公安,震了震:“你就这么不信任我们?”
“你们又何曾信过秧宝?”
郑大梅噎了噎:“她一个孩子,话都说不囫囵……你让我们怎么信她?”
“沐丹性子如何,你就真的一点不知?”颜东铮嘴角微勾,泛着冷意,“在你心里,一个只见过几面的外孙女自然是比不过养了二十多年的女儿重要!”
屋里一时静极。
田公安抚了抚额,小声跟颜东铮道:“不是说了吗?沐丹的事有些复杂,现在不亦打草惊蛇。”
“我要沉默不言,任由沐家欺到秧宝头上,那才是有鬼呢。”
田公安无语,这是把丈母娘一家都怨上了,还真是瑕疵必报。
摸了摸鼻子,田公安主动道:“哪间是沐丹的房间?我进去看看。”
戚彩指了下,扭头招呼道:“东铮、秧宝坐。”
颜东铮没心情跟沐家周旋:“不用了。”
沐大林抿了抿唇:“秧宝,你四姨真的抢你的钱票了吗?”
秧宝头一扭伏在爸爸肩上,越发生气了,既然不信她的话,还问个鬼啊。
“东铮,”沐满仓在里屋叫道,“事情没问清楚,你就把公安叫来,是不是有点过了?”
“我信秧宝,你们信沐丹,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还有什么可问的?”
“妹夫,多少钱?我们掏……”
沐大同的话没说完,手臂就被戚彩掐了把。
这个傻子,自家掏,不就等于默认小四抢秧宝的钱票了吗?
小四名声毁了,婆婆还不生扒了他们夫妻俩的皮。
本来找妹夫借钱买房分家出去,公婆意见就很大,这会儿再向着妹夫,婆婆还不见天的找茬。
田公安一番寻找,在抽屉的夹层里,不但找到两张侨汇券,还找到一封信和五百块钱。
信上没有署名,只有简单的几句问候,什么孩子好不好??寄来的钱有没有买到奶粉?
一家人看着田公安放在桌上的五百块钱,半天没人吭声。
谁也没想到沐丹会有这么多钱!
想起家里东拼西凑给沐满仓看病、买房,一个个心里都说清是什么滋味。
田公安点了点桌上的侨汇券:“是不是秧宝的去银行一问便知。”
侨汇券跟钞票一样,每张上面都有一组红色的特殊编号。
郑大梅的唇抖动了下:“会不会是秧宝给小四的……”
第122章
沐丹下班回来, 哼着歌,将说是借的,其实是掏钱买的凤凰牌自行车随手往门旁一支, 脚步轻盈地推门进屋, 抬眼扫过客厅里的颜东铮、田公安, 再看秧宝小脸上越发明显的指甲印, 心下微凝, 脸色不变道:“姐夫和秧宝来了。这位是?”
一家人齐齐朝她看了过去,目光复杂……
沐丹握着人造革皮包的手一紧, 扯唇笑道:“怎么这么看我?”
田公安双肘支在桌上,一手捏着张侨汇券朝她晃了下:“沐同志,这两张侨汇券哪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