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是呢,”任小山伸着兰花指,娇俏地跺了跺脚,“是她们打架没打过我,找家长告状。一群告状精,我以后再也不跟她们玩了。”
“嗤,是人家不跟你玩吧。”
“任小三你再说、再说,我告诉妈妈了,你欺负我!”
“秧宝,”苏老跟季司令、任铭川显摆过子瑜和懿洋,回头唤孙女,“过来,跟你季爷爷、任爷爷打声招呼。”
秧宝丢给兄弟俩一句“你们别吵了”,一溜小跑到了苏老身边,躬身朝季司令、任铭川弯了弯腰:“季爷爷好,任爷爷好。”
任铭川微一颔首。
季司令摸了摸秧宝的头:“听你苏爷爷说,前段时间去沪市了?”
秧宝点头,打开自己挎的绣花小包,从中拿出两把卷起来的紫竹团扇递给他和任铭川,“我还去了紫竹的生产地——凤山村。看,这是那边的竹艺品,送给你和任爷爷。”
“哦,谢谢秧宝,”季司令接过团扇,在秧宝的指点下,打开小扣,展开团扇看了看编织技艺,和上面绣绘的山石风景,及下面的靛青丝线穗子,“这一把团扇,多少钱?”
“进价两块,卖港商15元一把,旧货商店7元一把。”
任铭川双目微微一缩,低头看向秧宝,小姑娘双眸清澈,如一汪泉水,照着人影,不似说谎,那是不是说明,颜家在偷偷做团扇生意?
可让他惊讶的是苏老竟然没有制止小孩的话。
都是人精,苏老哪会没看出他的打量,暗自翻了个白眼,没搭理。
季司令愣了愣,看着手中的团扇,慢慢陷入了沉思,上面那位,去年就想推动经济改革……可保守、停滞了十来年,哪会那么容易。
预报里说,今儿有雨,这会儿空气有点闷,秧宝抬头见季司令和苏爷爷额上都出了汗,翻了翻挎包,从中掏出两方绣样简单的绢帕,递给二人:“苏爷爷、季爷爷擦擦汗。”
苏老自己有,蓝白格子的棉布手帕,因质量不错,缝边精致,1.2元一条。
苏老掏出自己的帕子:“秧宝收起来吧,苏爷爷有。”
季司令接过秧宝手里的帕子,仔细看了看,浅蓝的绢帕,用深浅不一的蓝色、绿色绣了丛兰草,翻过来,才发现另一面也绣着丛一模一样的兰草:“双面绣!”
季司令惊讶了一瞬,问道:“秧宝这帕子多少钱一条?”
“这是我让爸爸找胡同里的卫大娘绣的,一条15元。”说着,秧宝抿嘴一笑,开心道,“季爷爷,你知道我卖给港商多少钱一条吗?”
“多少?”
秧宝竖起两指:“两百,不过,那绣样要比这个更加精致,所用的布料也更好。我跟卫大娘签了合同,四六分。”
季司令震了震,牵起秧宝的手:“来,秧宝跟季爷爷说说,你是怎么操作的。”
“你偷偷做生意!”追来的任小山一脸惊恐,随之往后一连退了数步,“我不跟你玩了。我妈说,偷偷做生意是犯法的,你、你要小心了,被警察抓住是要坐牢的!”
季司令凝了凝眉:“这是谁家的孩子?”
小李扫了眼尴尬的任铭川,轻咳了声,低语道:“任老的小孙子。”
这么一提醒,季司令也想起来了,过年时,任铭川带儿子和几个孙子给他拜年,他还给小家伙们发了压岁钱:“哦,铭川家的小囡啊。”
小李摸了摸鼻子:“是男娃!”
“男娃?”季司令看着任小山身上的衣着,疑惑道,“怎么打扮得跟个小囡似的?”
长辫子,小裙子,女童穿的蕾丝袜小皮鞋。哦,还描了眉,涂了腮红,染了指甲,越看季司令的眉头皱得越紧。
“范同志一连生了三个男娃,到了这第四个,一心想要个小囡,结果,又是一个带把的……”小李解释道。
如此,倒也情有可缘,季司令牵着对任小山做鬼脸的秧宝,走向梧桐树下的长椅。
“季爷爷,你别听任小山胡说,我做生意可是按流程来的……”
“哦,说说看。”
于是,秧宝小嘴巴拉巴拉,从飞机上遇到袁飞讲起,一直讲到近来凤山村的改变。
“你是说,你捐了两万给他们盖学校,他们也因为你的定单,家家户户吃上了大米饭,穿上了新衣,修缮了房屋?”
“嗯嗯,前天村里一位叫大牛的爷爷还给我打电话道谢呢,他编得一手好凉席、凉枕。一个三件套,我给他120元,他们一家17口齐动手,半月编了8套,有钱了,媒婆都找上门了。他家有九个叔叔,除了前面三个已经结婚,剩下都是光棍。他说,这下好了,剩下这六个全部定好了姑娘,只等他们一家再加把劲,再挣些,把房子盖上,就可以娶媳妇了。”
秧宝说着嘿嘿笑道:“我给他出了个主意,等他把六个叔叔的房子盖好,办一个集体婚礼。”
季司令听得感慨不已,摸了摸秧宝的头,赞道:“我们秧宝有颗赤子之心!”
秧宝没听懂,懵懵懂懂地看着他,笑道:“是爷爷伯伯们的手艺好,我才能卖得高价。”
“嗯,九月份花城有个国际交流会,秧宝可以挑选些精致有特色的工艺品,让你爷爷带你过去参展。手续方面若是不好办,让你爷爷跟我身边的小李联系。”
秧宝对展会什么的不了解,闻言点点头。
从小花园回去,季司令想着秧宝的话,久久难以平静,半晌,他拿起电话,打去了棉花胡同34号。
颜东铮接的,他和沐卉没陪苏老出门溜弯,用过饭,略坐了会儿,就回来了。
这会儿刚到家。
“东铮,你爸爸在吗?”
在呢。
“您稍等。”捂着话筒,颜东铮朝东耳房唤了声,“爸,季司令有找。”
颜明知应了声,过来接过话筒。
寒暄了几句,季司令直接道:“我听秧宝说你们跟港商接了几笔定单,利润极为可观,让山里的百姓吃上了大米饭,家家户户生活上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颜教授,我想请你就此事,写一篇报道。”
颜明知略一沉吟就应了,说实话,这趟,他的体会更深,感触更大。
提笔,诸多思绪翻涌,下笔犹如神助,颜明知一口气写了十多页,多次删减,留下三页半。
这篇报道,转天就被季司令逞了上去。
为此,上面就此事,派人过来,让颜明知陪他们去了趟凤山村,见了见还待在沪市的小雅,旧货商店的范主任,胡同里的卫大娘。
转眼到了七月。
待五号考完试,秧宝和竟革就要放假了。
期末考后,要跳级的秧宝还要再考两场,为此,这几天秧宝有点小忙。
到班级坐下,打开吴老师帮她找的三年级下学期课文,复习了起来。
王研研拿笔抵了抵她后背:“秧宝、秧宝,告诉你个消息。”
秧宝无奈地回头问道:“什么消息?”
“杨圆圆老师要离婚了。”
“什么?!”秧宝和朱慧慧齐声惊呼了声,“为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看向了王研研,左右的同学也看了过来。
“嗨,还不是杨老师只生了小囡一个,以后不能再生了。”
朱慧慧哼了声:“伟人都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她婆婆倒好,重男轻女,还是大学教授呢,就这思想。”
“那……”秧宝担心道,“杨老师愿意离婚吗?”
“愿意啊,生下小囡,杨老师就想离婚了。”
秧宝想想杨老师家的小囡满月,她和吴老师、王研研、朱慧慧带着礼物上门看望,她婆婆对她和小囡不管不问,她大嫂言语间,怪她小气,一个寿桃都不舍得给侄子玩,好了,她大出血,侄子被吓得一连做了半月的噩梦,把孩子都快吓傻了。
“她婆婆家没一个好人,”秧宝生气地嘟了嘟唇,“离吧,我现在有钱了,我帮她养小囡。”
朱慧慧和王研研齐齐翻了个白眼:“有钱!好了不起啊!”
秧宝抓抓脸,嘿嘿傻笑了两声:“那这么久,杨老师为什么不离?”
“小囡的爸爸不愿意啊。”王研研道,“陈叔叔人还不错,听我妈说,杨老师月子期间家务都是他在做。”
朱慧慧跟着道:“我看,主要还是杨老师不舍得陈叔叔,他俩是自由恋爱,小学、初中、高中都在一个学校一个班,青梅竹马地一起长大,多好的缘份。”
“我妈说,”王研研低语道,“杨老师和陈叔叔都想分家,只是……咱们学校的宿舍住满了,陈叔叔那边也是,没有住的地方,哪敢分啊。”
秧宝摸了摸下巴:“租房子呀。”
“你以为房子是那么好租的,”朱慧慧对着天真的小家伙,无语地又翻了个白眼,“过年以来,你知道光咱京市又回来多少知青吗?别说房子了,地震棚都租不到。”
“那、买个小院……”
朱慧慧气得手腕一翻,铅笔敲了她一记:“民生你都不关注的吗?每天七点的晚间新闻,早上的报纸都不看?”
这个秧宝还真不爱看,再说,她很忙的,早上要跑步,背英语或法语单词,晚上要学琴、练舞、写大字,学国画。
揉揉额头,秧宝委屈地撇了撇嘴:“好了,从明天开始,我让大哥给我讲讲一天都有哪些新闻。”
“现在房子很难买的,”王研研给秧宝解释道,“因为住房紧缺,价格一升再升,很多平反回来手握几套房的,都在观望,除非是急用钱,否则轻易不会出手。杨老师难产大出血,虽说有医保吧,可营养得跟的上,这又是一大笔开支,再加上有囡囡要养……总之一句话,没钱!”
秧宝看着王研研双眼直冒小星星:“你知道的真多!”
王研研双层下巴一抬:“我是谁啊,八卦的传播者。”
朱慧慧嗤了声:“还不是听你妈说的。”
王研研瞪她:不揭台会死啊?
“吴老师来了——”
不知谁喊了嗓,秧宝忙坐好,接着方才的复习了起来。
中午,颜东铮来接秧宝和竟革去京大食堂吃饭,路上,秧宝犹豫了下:“爸爸,小哥的房子出租吗?”
“问你小哥。”
竟革双手环胸,靠坐在三轮车上,不满道:“秧宝你又不尊重我!”
秧宝忙朝他拱了拱手,赔礼道:“对不起对不起,日后有关小哥的任何事,我一定第一时间先问问你的意见。”
这还差不多!
竟革美滋滋地哼了声:“谁租呀?”
秧宝把杨老师的事一说,道:“一家三口,三间厢房就够住了,一个月,小哥也能得十来块零花。”
十来块,对杨圆圆夫妻来说,是笔不小的开支,颜东铮回头对闺女道:“住哪,租几间,你让她自己选。租金也不用急着要,什么时候手头宽裕了,再给也不迟。”
“哦。”秧宝应了声,跟竟革道,“小哥你要是急着用钱,我可以先借你些。”
竟革摆摆手:“不用。”
他平常吃的零食差不多都是从家带,玩具吧,想要什么,大哥会给他做,所以,几乎不怎么花钱。
到了食堂门口,颜东铮去停车,竟革和秧宝去水池那洗手。